第三十三章 蝴蝶（一）
其实泰妍不太想来这个地方，总会让人联想到很多事。
盘浦汉江公园。
尤其是想到十一年前的自己，那个少女时代，和现在的自己，现在的少女时代，总会有淡淡的寂寥之情从心底飘起，盘旋而上，梗得人发闷。
所以她很久没来这里了。
可那个孩子终究是太不明白自己了。虽然只有他知道自己最喜欢去的不是汉江大桥而是盘浦大桥，在洪水期时，盘浦大桥上车流不止，她偏爱坐在底下的那层潜水桥发呆，不会有人来打扰，也不会有人会知道享誉全国的少女时代队长会在这样一个冷冷清清的地方坐上一下午，什么也不做。
15年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了。
走在汉江公园的行人道上，两边的桃花熙熙攘攘地开着，周一的下午三点，公园里的人很少，有些外国游客在树下拍照，泰妍把被风吹得发红的小脸埋进深蓝色的围巾，垂下眼睛，露出两只微红的耳朵。
卞白贤站在桥边，看到远远信步而来的泰妍，觉得她就像是一只不食人间烟火的蝴蝶，随时都要飘走。
清秀的男孩心里没由来地一慌，跑上前叫了一句：“努娜。”
泰妍还是垂着眼睛，轻声道：“走吧。”
两人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桥底，一路无话，卞白贤见气氛有些冷凝，不由得尴尬，生硬地找了个话题：“努娜最近忙吗？”
“还好，过完生日会就开始休息了。”
“啊，对！说到生日会，努娜看到我送的生日礼物了吗？放在你的录音室，还有生日祝福，我掐了点发的，怎么不回？”
泰妍心下无奈，听着他兴奋的声音感到有一丝负担：“还没来得及去看呢。”
“哦……那记得去拿一下，我觉得努娜一定会喜欢的。”卞白贤轻快的语调沉了下来，很明显的失望，但还是勉强笑道，“努娜今年还有出专辑的打算吗？”
“应该会出张迷你吧，看安排。”
“今年我组合也不会一起活动了，其实从17年末之后，我们的活动只能说是回馈粉丝，真正作为偶像活动的黄金时期已经过去了。”卞白贤转过头看着泰妍，眼睛发着光，“努娜，现在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卞白贤听了泰妍冷淡的回答有点急躁，忙道：“为什么，现在不是应该都没有阻碍了吗？我们都要转到幕后了！”
泰妍无奈地叹了口气：“白贤，虽然事情过去快四年了，你可能不知道我怎么想的，也可能某些时候我的一些情绪被你看到了会让你产生误解，因为你的确知道了很多，我的成员都不知道的事。”
男孩亦喜亦忧，沉吟着没有说话。
“但是，即使14年我们并不是真的在一起了，我也为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对我的粉丝感到抱歉。”泰妍说完偏头看向汉江，眼睛发酸。
“那是我们之间的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男孩的脸骤然变红，显得有些急躁与不解。
泰妍冷静地道：“有什么关系？没有他们你根本不会认识我，没有他们我也不会知道你。”
卞白贤的眼圈慢慢红了，他张了张嘴，随即低声道：“姐姐就是太善良了。”
泰妍又叹了口气，卞白贤愈发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心里又慌又乱，后悔极了，闭上了嘴。
“不是说因为我们即将转到幕后了，不会大程度地依赖粉丝了，所以可以自由恋爱，不是这样的因果关系。而是因为偶像转到幕后了，粉丝也找到了生活真正的重心，偶像拥有了不依赖粉丝独自奋斗的能力，我与粉丝从共生走到陪伴，所以即使我谈恋爱了，也不会给他们带来以前那样的伤害。”泰妍语气温柔，“我和你的确发生了许多巧合，就像你出道前因为汉江大桥上堵满了人跑来这里就遇见了我一样，后来也有很多事，但我们还是没有更多的缘分了，你知道了我那么多的事，最终也只是知道而已。”
偌大的盘浦大桥上，卞白贤握紧了拳头，春风缓缓地带起桃树摇曳的树枝，却终究吹不皱汉江寂静的水。
泰妍停住脚步，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我不了解你，你也永远不会懂我。”
认识那么多年了，她还是这样。卞白贤心下微冷，试图说一句“再给我一点时间吧”，但看着以前会对着他浅笑，会忧郁，甚至会生气的姐姐现在在他面前只剩下无奈，挽留的话就无法说出口了，卞白贤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热，内心充满着自惭与羞愧。
其实开始很好，他是她的粉丝，从练习生时期就毫不遮掩地表现出了自己对她的钟情，可她是个很会避嫌很小心谨慎的人，一直没有什么多余的联系，可自从出道那年的3月，他一头热地从汉江大桥跑来盘浦大桥，想要完成和她出道前一样的仪式，正巧在这里相遇了之后，他就贪心地认为好像是有可能的。到后来，好像她对他与对别的后辈真的有些不一样了，他却因为自己的过失被公司知道了这段晦暗不明的关系。
赵理事问他，是不是真的？
他想着泰妍的脸，觉得不承认好像有点不太男人，硬着头皮点下了头。
赵理事哦了一声，随意地道，既然这样，那就找个时间公开吧，刚好都要回归了。你去和泰妍说下。
卞白贤永远都不想回忆那天泰妍骤然沉下的脸色和锐利执着的双眼。
“我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了？！”泰妍拧起眉毛，抬高了声调，心因为生气与紧张跳得飞快。
赵理事懒洋洋地抬起头，挑眉看着怒气冲冲的少女时代队长和低下头默不作声的卞白贤，笑了笑，我已经和D社打好招呼了，在一起还是没在一起还是暧昧中，你和他们去说吧。
某一天的夜晚，已经两周没有对卞白贤有过一丝一毫回应的泰妍录制完电台告别经纪人回到宿舍没来得及进去，就看到手机上二十多个他的电话，还没来得及深想，屏幕上就出现了他的来电。
“努娜，我在停车场这边，求你下来吧。”
泰妍回头看了看客厅正襟危坐神情严肃的西卡，低声道：“今天和成员们有重要的事要谈，你回去吧。”
“泰妍，求你，我快疯了……你要永远躲着我吗？”
泰妍听他的声音濒临崩溃，终究是不忍心，看了看相继坐到沙发上的成员们，按掉了电话，犹豫道：“我下去有一些事，马上就来，你们等我。”
Jessica愣了愣，本来是一脸冷淡双手抱胸的姿态，看到了泰妍失意的神情，放了下手，轻声道：“你快去吧。”
泰妍转身出了门，跑下楼，想要快点把事情解决，一路冲到停车场，看着卞白贤直愣愣地站在她的跑车旁，周围一览无遗，边喘着气边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车，呵斥道：“呀！你疯了吗？快上车，我送你回去。”
卞白贤低着头听话地上了车，眼圈微红，发动机的一声闷响，跑车在停车场内缓慢地行驶，他道：“努娜，我知道我跟赵理事说错话了，你能不能不要躲着我了？”
泰妍怒气未消，边开着车驶出停车场边道：“不是这个问题，你的确需要好好冷静一下，我对你没有你想要的那种心思，我们之间也不会有结果的。”
“我可以等的！”
跑车开上大路，周围车来车往，泰妍听了卞白贤的话只觉得脑子一热，猛然踩下油门将车停在路边，转过身认真地说：“卞白贤，你多大了？你说话做事之前能不能想想后果？你现在也是大势明星，队内又风雨飘摇，不要再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了！”
余光捕捉到正前方白光一闪，泰妍心神一震，下意识地往前看去，只感受到铺天盖地的白光纷至沓来。
D社。
那晚她甩下了卞白贤，整晚都没有回到宿舍，做了很多事，徒劳的事，可那时候的她只是一只蝴蝶，再怎么努力地挥动翅膀，也只是蝴蝶罢了。
拖着满身的疲惫回到宿舍，时间已经将近五点。
宿舍的灯暗着，沙发上却坐着一个人，泰妍看到那个黑影也是双手抱胸的姿势，一动不动，开了灯，脱着鞋疲惫道：“西卡，对不起，我有些事耽搁了，为什么坐在这，你还是去睡一会儿吧。”
“她走了。”
泰妍换上拖鞋走进宿舍，看到的是允儿布满血丝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