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浔州不寻事

被人抓住把柄，就像被栓上了鼻子的牛，许如兰在领军入城，面对蓝天奎及其领来的一众官吏、富户地主时，只能咬咬牙，将他们牺牲了。他算不上坏人，但也不是好人，如果有选择，当然毫不犹豫选择死道友不死贫道。作为手握上方宝剑，代天巡狩，被许以便宜从事，从四品以下官员可任由除授的一省巡抚，许如兰可选择的空间很大。

将程克武、李嗣汉、李天则等官员免职，押桂林处置，许如兰有一千种办法，令他们开不了口。至于莫、李两个地主豪族，既然庄园被已经被毁，私兵被击溃，当然他也不需要在意了。让蓝志祥处理他们，平息僮瑶土民愤怒情绪，对于尽快平定永安州的形势，反而有利。

最令他头疼的，是让谁来接任新知府，如果上奏吏部，再派新官员来，时间长不说，万一派来的人又像程克武一样，这不是让永安州再次陷入不安吗？而且，蓝天奎、蓝志祥他们会答应吗？可是，如果任命瑶人，比如蓝志祥为知府，吏部甚至皇帝，估计就要拿他问罪了，好不容易折腾近两百年，把这片本来被瑶人控制的地方，转变成了朝庭能直接控制的地方，许如兰可不能开历史倒车。

就在许如兰为此苦恼的时候，蓝天奎、蓝志祥和黄子琦，领着另一个永安州黄姓僮人大族首领却联袂来拜会，并联名推举通判陈文征任新知府。

“许大人，我们瑶人也不是那么胡搅蛮缠的，陈大人是流官，为官口碑尚佳，此翻又因揭露知府贪赃，官府富户勾结之事，使僮瑶民乱平息于未起之时，堪称大功。我蓝家愿代表瑶人，拥护陈大人任知州。志祥本来就是永安州团练，熟悉地方治安，可接李天则之位，任永安守备。”蓝天奎向许如兰建议。

黄天明本不是思明黄家支脉，在永安州虽然黄家族属众多，却也一直被官府和莫、李两家压着，出不了头。此次见永安瑶民偷袭州城，几乎不废吹灰之力，便控制了全州，背后真正的主导者，与其说是蓝天奎，不如说是黄子琦，便极力要求蓝志祥引荐，非要与黄子琦认本家。黄子琦当然乐意认这个本家，在这个大多数人将家族利益放在至高无上位置的时代，黄天明与他认了本家，那就等于成了黄子琦的势力了。黄天明在蓝天奎提意后，也上前抱拳道，“许大人，我黄家在永安州也是大族，族属遍及各地。过去虽然被官府和莫、李等豪族欺凌，却也从未生出反叛之心。天明在僮人族群中，尚有一点威望，愿代表僮人，与瑶人一道，拥戴陈大人任知府。僮人各寨，有土兵一千五百人，我们也愿意交与蓝大人一道指挥，僮瑶土人共同组建新的永安守备，必能真正守备永安之安宁。”

许如兰当然知道，这是逼宫了，陈文征虽然为官口碑不错，可是性格软弱，缺乏权谋，在僮瑶土民豪族执掌军队的情况下，他任知州那还不成了蓝天奎和黄天明的傀儡吗？而且，由蓝志祥接任守备，僮瑶土兵整合，重新组建永安州守备军，这不就意味着这地方，又完全成了僮瑶土民的地方了。他可以同意陈文征任知州，可是在守备军方面，还是想再争一争，“蓝首领，黄首领，既然僮瑶两族，都拥戴陈大人，我这巡抚岂可拂了地方百姓之情。只是，这守备军之事，却非许某一人可决策，需要与广西都指司会商后再作决定。僮瑶两族土兵虽强悍，但从军纪、战力来看，与朝庭卫所仍有差距，依我看僮瑶土兵仍以团练为主，守备军还是从桂林另行简派将官兵丁。”

黄子琦却笑着打断他的话，“许大人，僮瑶土兵的军纪和战力，你却不用担心，哈哈，我已与蓝叔，黄叔商议，既然我又是僮人土司，又是瑶人女婿，永安州出了事，我岂能不相助。我已令五百思明精兵充入僮瑶土兵队伍，换他们六百人到我队中来，一来帮助两族训练守备新军，二来思明精兵久经战阵，经验丰富，又是僮人，土民认可。这样，许大人担心的事情，就不成问题啦。反是从桂林重新简派卫所兵丁，往往多来自北方汉地，不熟悉永安州情况，在土民面前又惯于骄横，反而不易磨合。”说着，他还摸了摸旁边的火qiang，“嗯，为了表示我支持永安州迅速恢复平静的决心，我还额外多配了两百支qiang给僮瑶土兵，许大人，我相信以永安州现在两三千僮瑶土兵，七百多火qiang的规模，足以保一方平安。”

许如兰气结，你这何止足以保一方平安啊，甚至比他从桂林带来的几千士兵，战斗力还强了。而且，永安城内外，尚有不知多少瑶人精壮，这哪是和他谈判，简直就是告诉他，一切都已经由蓝天奎和黄子琦安排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实力不如人，形势也不算太糟糕，许如兰知道这方面，没什么好谈的了，便继续说道，“那你们夺了富户的田地，总该由我来处置吧？”

“许大人，我们已经张榜全州，所有从富户手中夺来的田地，按阖州现有丁口均分。永安田少，人口也少，我们还做不到像思明府一样，一人五亩田，每口只能分得三亩。不过，永安地界，多有未开垦之荒地，过去经年战乱，也有许多地被撂荒。此地雨水充沛，土壤肥厚，只要百姓安稳，官府开明，赋税适宜，不出三年，耕地便能倍增。黄贤侄曾让其治民官给我们做过测算，永安州若全部开发，十年之内可得耕地一万多顷。嘿嘿，许大人，你应知道，现在永安一州，所有赋税，尚不足维持地方官府、守备军兵开支。可现在均分田地之后，即使以“十税一”，我们不但州治开支足以自给，更可承诺在三年之后，每年向三司交八万斤以上粮赋，待思明府助我们发展起工商，更可给三司交税银千两。”蓝志祥早就已经在黄子琦的指示下，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根本就不是要和许如兰商量，而是威逼利诱，让许如兰这个广西巡抚确认他们的一些想法。

永安州作为叛乱频发之地，长期以来只有损耗，而无收益。现在人口锐减，在这么小的地方却设了州治，官府、驻兵员额增加，从治理角度来说，确实是给许如兰这个巡抚增加负担的地方。许如兰对于僮瑶土民，掌控永安州zhengquan的担忧，最后还是在蓝志祥说的三年之后，可多交五万斤粮的打动下，彻底动摇了。不过，这只老狐狸，却等不了三年，他要现成的利益，“三年后的八万斤额外粮赋，这是一条。再一条，你们此次毁了莫、李两个大家族，其他地主也多被你们控制，据我所知，这些地主富户家，藏粮不下百万斤。百万斤粮，七成用来扶持地方，分与永安数万百姓，三成归我，蓝大人你派员为我送到桂林府去。”有三十万斤粮食可运到北方，相信那个已经被钱粮折腾得筋疲力尽的皇帝，会原谅他处置永安事态中的一些小错误吧。

蓝志祥有点不情愿，看着看黄子琦，又看了看蓝天奎，两人均点头表示认可，他便也点头道，“那就依许大人，近日我便将各富户家藏粮食，清点好了，然后陆续运三十万斤粮到桂林府。”

许如兰知道，事情到这份上，也就差不多了，反正只要僮瑶土民不叛乱，他还能多得粮食税赋，给朝庭有所交待，那么他利用巡抚职权，任免官员，重置地方守备军队和团练，朝庭大员们，也无可指责。和蓝天奎、蓝志祥、黄天明一众又交待了许多事情后，他便转头看着黄子琦，“黄大人，你打算什么时候返回思明府？”他算是怕了这个土司大人了，感觉只要他想折腾什么事，总能折腾成功。然而这位名义上的大明土司，对朝庭并没多少忠心，可是偏偏也不反叛，口口声声还说着为朝庭、三司着想的话，着实令他这巡抚头疼。再令他一路折腾下去，广西中部僮瑶聚居地，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特别是他选择这条路返回，出了永安州，接下来是更令许如兰心惊胆战的地方——浔州府。广西的流官，从三司大员，到知州县令，两百多年来，半数以上都因为大藤峡没完没了的民变，丢了乌纱甚至脑袋。

黄子琦虽然对历史不如妹妹熟悉，可也知道大藤峡这地方，知道明朝两百七十多年，大藤峡估计就闹腾了两百二三十年。现在他这个僮人土司，队伍中跟着一众瑶人首领和兵丁，要从浔州返回思明，如果换做他是许如兰，也一样会把心提到嗓子眼上。为了让许如兰放心，黄子琦拍拍胸脯道，“许大人放心，我们僮瑶两族，在浔州绝对不寻事。我思乡心切，归心似箭，到了浔州，我便登船，速速返回思明府。”

蓝天奎也豪言说道，“许大人处置永安州之事，我瑶人感念恩德，定不再给许大人添乱。此前聚集之众，明日我便令他们重归各寨，不再聚集。我也不去浔州，安安稳稳呆在永安，怡养天年。”说着，他指着城外一片地和一个并不算大的房子，“许大人，我虽是瑶人豪族，却没有贪念，那边二十亩田，一间房，我一家四口就住那里了，你随时可派人来查探，哈哈。”

“这是说哪里话？蓝首领在瑶人族中，威望极高，此次永安之变未演成大乱，蓝首领功不可没，我岂能令人监视蓝首领。既然蓝首领有心安家于此，我这巡抚也当表示一些心意，来日便令人送上家具一套，官奴五人，银五百两。那间屋太过局促，蓝首领家族规模甚大，便划莫氏庄园一半，为蓝首领家，如此可好？”许如兰既然决定安抚，便索性好人做到底，他很清楚，安抚好蓝天奎，才是保障永安真正安宁的关键。...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