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凉州词

夜幕降临,苏路领军终于赶到李孝钦营地,眼前一片凄惨。

几十个窝棚内,挤了七八百号卫军,所有人都瘦的皮包骨头一样,最健壮的李孝钦,也比找苏路要兵那天瘦了差不多二十斤。

做向导的寇成看到苏路的时候,一个劲儿的抱着大腿哭啊,那模样,死了亲爹一样。

夜幕降临,帐篷还没有搭起来,地上却被卫军挖出了一个大坑,足以容纳几千人睡觉的大坑。

坑虽浅,但是也把李孝钦吓得够呛,拉住苏路的手,眼泪汪汪:

“行营已经我把我判了吗,就地坑决吗?”

年纪都快四十岁的李孝钦哭的像个孩子,他冤啊,不是孝钦不尽力,山路实在太特么的难走了。

苏路拍了拍李孝钦的肩膀:“想什么呢,埋你用大家费劲巴拉的挖出这么大的坑埋你啊。”

李孝钦擦擦眼泪,明白过来,顿时就放心了,拉着旁边的赵普问了:

“你们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对了,你们的重甲和铁枪呢,怎么就只有这点子东西?”

李孝钦巴拉巴拉问个不停。

苏路不搭理他俩了,指挥着苏平跟李坤,把找到的柴火都扔到坑里,分成几十个大堆,不能距离太近,否则影响大家吃饭。

大锅架了起来,融化的雪水一会儿就冒出了热气,没多长时间,就开始滚动沸腾了。

苏路吩咐李坤带人把预先准备好的香料和辣椒都倒进锅里。

“每个锅里都要放足,天气阴冷湿寒,弟兄们想要挺过去,就得靠这些东西撑命。”

苏路吩咐着李坤,这是保命的东西,如果大家体内热气不足,今晚上都挺不过去。

很快,沸腾的大锅内就传出了喷香的味儿,夹杂着辣椒的辣味,让一群卫军纷纷把自己的肉干扔进了锅里。

肉干一汤就热,稍微转个几圈,就被丢肉干的人捞起,然后回到了自己嘴巴里。

李孝钦眼巴巴的看着赵普捞肉干吃:“赵参军,我们的肉干呢?”

赵普指了指旁边地上堆积如山的蕨菜:“苏都督说了,你们先吃那个。”

一群饿的跟瘦皮猴似的卫军只敢在肚子里骂娘,没办法,对方人多,敢骂出来怕不是要被打。

李孝钦一脸便秘:“赵参军,赵哥,我叫你哥行了吧,这玩意特么能吃吗?”

在这儿呆了四五天,能吃的东西都被李孝钦给寻摸干净了,他坚决不相信这玩意能吃。

寇成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扔进了锅里,他可没那么多讲究,小时候家里穷,树叶子都能吃,这些蕨菜煮熟了肯定也能吃。

苏都督不让大家吃肉,肯定有苏都督的想法,吃菜也不会死人不是。

“好吃”

寇成吃了一口烫熟的蕨菜,含糊的说了一句,然后麻溜的把剩下的蕨菜归拢到一起,一筷子夹了起来,吹了吹热气,就咽了下去。

滚烫的蕨菜入口,一股暖流充斥了冰冷的身体,辣椒的辛辣味儿沿着喉咙直冲而下,暖流瞬间就温暖了全身,寒冷似乎都被隔绝到了体外,整个人都熨帖起来了。

寇成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一样。

“真好吃”

寇成热泪盈眶,从小到大,吃了这么多东西,没想到就蕨菜最好吃。

受到寇成的感染,一群人纷纷往锅里放蕨菜,李孝钦筷子飞快,不等反应过来,就把赵普的肉干给夹跑了。

“蕨菜能有肉干好吃,我不信。”

赵普没了肉干,只能夹起一筷子蕨菜,咽下去之后,赵普也瞪起了眼睛:“真好吃啊。”

李孝钦不信:“放屁,蕨菜能有肉干好吃。”

“咦,真香。”

李孝钦一边跟赵普抢蕨菜,一边赞叹着说了:

“发明这种吃法的人真是神仙啊,难吃的蕨菜这么一烫,就变成了山珍海味都比不了的好东西啊,京城我吃遍八大胡同,也没见过这么好吃的。”

赵普嗤之以鼻:“说的好像你真去过八大胡同一样。”

李孝钦眼睛一瞪:“老子好歹也是勋亲之家,西城安远伯府就是老子的家。”

赵普顿时敬佩溢于言表:“失敬失敬,坑爹祖宗李志怀的家,知道知道。”

李孝钦顿时泄气,扔了筷子骂骂咧咧:

“老子早晚打断龟儿子两条腿,一天到晚给老子丢人。我说老赵,这吃法不会是咱们都督想出来的法子吧?真香。”

赵普点了点头,然后拿出自己的饭碗,招呼着大家:

“当然是都督的法子,否则谁能想出这么好的法子。喝汤喝汤,能撑过今晚,靠的就是一口汤。”

李孝钦看看大家都有碗,只有自己两手空空,怒而起,一把抱起了大锅。

入夜,李孝钦看着被掩埋起来的火堆,一脸奇怪:“都督,我们就这样睡,不会被冻死吗?”

苏路指了指地上的一堆羊毛皮子,吩咐着说了:“这是你们的,你负责分发一下,裹上也睡吧,明儿还要行军,路更难走了。”

说完苏路也裹上羊皮,躺到被掩埋的火堆上方,下面的热气已经上来了,土开始热起来了,这暖意坚持一夜问题不大。

第二天,李孝钦醒来的时候,活动了一下四肢,竟然没有冻僵的感觉,顿时奇怪了起来。往日里几十个兄弟挤成一团,这胳膊腿还都是冷的,今儿就裹了一条羊皮子,就这么暖和了。

已经醒来的寇成摸了摸地上的土,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李将军,这土是暖的,都督让大家睡在火堆上面,就是因为土是暖的,所以大家才不会冻坏。”

李孝钦抓了一把黄土,还真是暖的,一点儿不比自己的手凉。

看了看那边正指挥着卫军烧雪融水的苏路,李孝钦的脸上满是羞愧。当初自己替代苏都督领军时候还挺高兴,现在才明白,当时的自己真傻,苏都督这么厉害的人物都要拒绝的事儿,肯定是千难万难啊。

悔不当初啊!

吃过早食,卫军也收拾好了行礼,开始出发。

“丢掉铁锅,只保留随身的腰刀就行,前面是最难翻过的望凉岭,过了望凉岭,咱们就算是真正活下来了。”

队伍中响起苏平跟赵胖子来回的喊声,提醒着卫军丢弃重物,轻装上阵。

寇成一脸不舍的看着地上的铁锅,问着旁边的苏路:

“都督,丢了铁锅,咱们可就吃不到昨晚那么好吃的饭食了。”

苏路看着积雪覆盖的望凉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过了望凉岭,咱们就能活下来,这可是你说的,到了临洮屯堡,有图勒人的地方,有的是肉干给我们吃。”

寇成依依不舍,连着转了几次头看铁锅,被苏路训斥了一顿,这才打起精神,向山上攀爬。

望凉岭很高,卫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日头转过中天的时候,终于攀上了峰顶。

卫军原地休息,苏路找了块石头坐下休息,啃肉干,吃一口雪。

好不容易啃完了肉干,苏平一惊一乍的声音就吸引了苏路的目光。

“好大一条河啊,这是通到天上去了吧!”

“那是河的尽头吧,是雪还是白云啊,看上去是白云。”

“寇成寇成,那边怎么还有城,不少房舍,有没有人家?”

极目远眺,远处,一条大河自白云之间奔腾而下,白浪滔天。

距离大河不远的地方,模糊可以看到一处城池,不过因为距离较远,根本就看不到还有没有人。

寇成啃完了肉干,也不抬头,在地上寻摸着干净的雪,抓了一口塞进嘴里,咂吧着嘴说了:

“那是西秦的凉州,距离这儿远的很,就是这岭名字的由来,那条河就叫黄河……”

寇成给大家讲着这里的典故。

苏路看着远方,突然想起了一首诗。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