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甘为孺子牛者

屠何钊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这么有心，猪头肉吃了几块后便坐在马夹上悠悠出神，过了好大一会儿，再看看桌子上的文件，眉头更皱，然后终于展开。

心里道：想不到老子也走眼了，这小子啥时候这么聪明了？

本来被镇高官和副镇长联合下套，还有老师工资事件而焦头烂额的他，现在开始一点点放松，自言自语道：“娘的，上阵父子兵啊。”

第二天，屠何钊并没有去看自己的新家，一大早便收拾好公文包穿上自己的大衣骑着自行车到了白泥初中，之前他已经给科室的小王打了个电话，他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到白泥高中看到不上课乱跑的学生，拉着横幅拿着喇叭大喊的老师，混乱的场景还是令他心脏一揪。

“镇长来了！”

“屠镇长来了！”

不知道谁看到了他并发出一声喊，他刚从凤凰自行车下来，还没有找个地儿停车，便被气愤的老师们围成了一团。

“镇长！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别说家里揭不开锅了，在这样下去我们一家三口都饿死了！”

“教个屁的书！”

“大家都安静，都安静。”屠何钊摆摆手，一边的小王立刻重复喊道：“镇长叫大家都安静，有什么事慢慢说，大家都吵吵谁说的啥都听不清，怎么解决问题？今天镇长来这里就是听听大家反应的！”

屠何钊虽然性子直，但是并不傻，知道单靠他来这里根本不能解决问题，他来这里的作用就是先安抚人心，不要有进一步的动乱。虽然说，蒋农夫的事跟他没有任何牵连，但是如果任由教师们闹下去，那在上级眼中看，毫无疑问是“无能”。

“一个一个来，这位同志，你先说。”

穿着自家织的红色毛衣的中年老师激动地说：“镇长，我是初二三班的班主任，王建国。不是我不教学生，实在是没法儿再教下去啦！蒋校长一直说马上发工资，说财政紧张，这些我们都懂，也没有去镇里闹是不是？这半年过的苦我们就苦了，没有钱我只好拿自己房产证去银行贷了款，结果……结果蒋校长一跑，这贷款都还不上，天天银行去我家催收，现在我连家都回不去了，再过一段时间银行再把我家给扣了，你说这大冬天的，我全家还咋活？”

“镇长，我是教初三的英语老师，王珍。我们家外面借了一万块，再过几个月可要过年，我们没法过啊！”

“屠镇长啊，我知道你辛苦，可是我儿子要结婚了，女方就要五千的彩礼，就这我都拿不出来，我儿子现在气的连家都不回，都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了！”

“狗日天杀的蒋农夫！”

“学生们等不起，我们也等不起啊！”

屠何钊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咳嗽一声道：“其实大伙都知道，镇上的财务十分紧张，我调来白泥镇，也不过一个来月，我的工资也没有发。”

“我说这些，不是说我新调来，不了解情况，所以来推脱的。”

屠何钊犹豫一下，咬咬牙道：“甚至我也无法向大伙保证什么。但是！——”他声调猛然一拔高，“老师的工资得不到解决，我的工资也不要！什么时候老师的工资发了，什么时候我才要工资！”

“镇长！你这么说可不对了，你们家里有钱，你抗的住，我们教书的一穷二白脱了半年哪能跟你比？”

“就是！镇长，你这么说是想继续拖下去吗？”

“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推脱了，我们不吃你这一套！”

甚至有人拉扯他的大衣，但是屠何钊不为所动，一边的小王手忙脚乱的劝架，拉开愤怒的老师们，大嗓门喊道：“你们急什么？拉拉扯扯像什么话？镇长一大早上没吃早饭就跑过来，还不是关心你们？你们镇里也闹过，县里也闹过，市里也闹过，可有人给你们解决问题？咱镇长也是新官上任，来的时候给镇长安排住处，就为了你们这个事镇长来回跑，新家都没去看过一次！今天镇长好不容易能搬新家了，啥也没说先来找你们，你们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镇长家里没钱，屠镇长不是蒋农夫那种贪污的蛀虫，镇长原先在部队，这是才转业回来，一穷二白！你们想着你们没钱，镇长也没有钱，你们需要养家庭，镇长也需要养家庭！镇长的爱人在咱镇子水果厂工作，现在水果厂啥效益你们也清楚，工资也拖着没发呢！”

王建国冷笑道：“你们就别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了，当官的能没钱？”

屠何钊目光严肃地看着他，突然手伸入口袋内兜掏出来了一本存折，翻开了道：“各位老师，我知道你们很辛苦，这是我家全部的钱，大部分是我在部队混了这么些年攒下来的，一共两万两千三百五十六元，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知道各位老师苦，咱国家一定要落实再穷不能穷教育，但是，咱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们呐，不少老师到了绝路，也不要和我客气，这钱先分了用，回来事情解决了再说其他。那些欠银行的，我亲自去银行去说。你们要是需要自行车，我这辆骑了十来年的自行车也拿去，你们先用，至于我，军队出身，每天跑步上下班也不成问题。教书育人，百年大计，我屠何钊，拜托各位老师！”

“屠镇长！”

“镇长你这是何苦啊！”

屠何钊叹了口气，四下看了看，发现后面有路边石，随意擦了一下就坐了上去，示意大家也坐。“别站着说了，大家写下名字，写下困难，写下被欠的钱，咱一个一个研究，今天我来就是为你们这件事来的。各位同志们放心，最迟一个月，镇上不给你们发钱，我去找我的战友们借钱也把你们应得的工资给你们！”

屠何钊是真的关心教职工工资，他知道他没有能力现在解决这件事，昨天晚上在客厅他翻来覆去一夜没有睡着，心里十分难受。眼看着再过几个月就到了年关，而天气已经变冷，听说下个星期冷空气南下气温就降到十度了，老师们活不下去，娃子们也受苦，可他这个镇长偏偏不能去问责搞鬼的镇高官和副镇长，心里好不是滋味。今天一早，天还没有亮就告别妻儿，就想等着老师们来一个个说，却没想到老师们来的比他还早。他一看便知道要不是为了教娃娃们书，老师们何必来这么早？中午再闹不一样是闹？老师们心里也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