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焦尾琴、定情诗

面对柳浩然的邀约,沈追也是微微意外,这位大佬可是文宗之后,而且柳浩然不同于李清正的寡廉、林之忠的严厉,柳浩然近百年来都是一直活跃在文坛上。无论朝野,都是有着巨大的人望。

这位先生,也是很喜欢提携后进,对前两名大儒,旁人或许是敬畏居多,但对柳浩然,则是带着亲近的尊敬。

“晚辈一定前去拜访。”沈追拱了拱手道。

柳浩然微笑点了点头。

在宣布完三座英才殿的排名之后,三位大儒便提前离场了。

德高望重,也意味着放不开,而且还会给其他人压力,所以后面的事,便全靠四皇子姬丹和七皇子姬尘操持。

表面上三位大儒是文名声望最高的,但他们坐镇英才殿,却只是当做评判人,实际上,两位皇子才是这次宴会的主人。

第一等的英才自然是由皇室先选。如沈追、许庆之、王世新之流,表面上恭贺者甚多,但众官员都明白,实际上是不可能答应自己等人的邀约,只是凑个热闹。

第二等的良才才是那些文武大臣的择婿对象。

所以,当大儒走后,姬丹和姬尘便吩咐下人悄悄联系名列前茅者,前往后厅更私密的地方待客。至于其余人,则是仍旧在殿内欢宴。

诗词、经义、策论,三座英才殿排名前十者,被四皇子姬丹和七皇子姬尘分别相邀,另设私宴。

下臣要见公主,必须由皇子作陪。其余被邀者,都纷纷激动的起身。那些从英才殿出来的,有些仅仅只是神通境,甚至是灵桥境。对于他们来说,得皇子相邀,恐怕比见公主还要兴奋。因为一场宴会就想求娶公主,未免遥不可及,而得皇子赏识,那可是实打实的一条青云道。

沈追是接到了七皇子姬尘的邀请,来到了观文殿后的一处雅阁后,此时七皇子姬尘刚好在各殿设宴处敬酒一圈,回到精致的小客厅。

两名俏丽婢女将帷幕拉上,厚厚的锦绣帷幕缓缓向中间相合,将外面的嘈杂和歌舞丝竹乐声全关在帷幕外。

沈追和其他十三人不自觉的视线都射向帷幕外,似乎有点可惜看不到大厅外的精彩节目。

“各位公子,“姬尘笑着说道:“外面的粗俗音乐,庸脂俗粉,不配各位欣赏,为了表示对各位公子的敬意,小王将把最好的呈献出来。”

果然,十四个席位,分由二十八名绝色美女侍候,斟酒布菜,剔刺去骨,莫不伺候周到,体贴入微。更难得的是,二十八名名美女高矮纤肥几乎完全相似,而且尽皆是尊者一阶。看得出是精挑细选,刻意选出来的。面目虽相异,但各有各的特色和个性美,审美观再强的人也难分出高低。

其余人不时打量四周,目光总是被厅内的匠心设计和那些奇珍异宝摆设吸引,因为哪怕是照明的琉璃盏,都是散发着六阶神兵的气息!

在这些尊者级美人的艳丽光辉映照下,更是平添了几分皇家富贵。这一切无不在昭示着七皇子姬尘的阔绰、底蕴雄厚。

屏风后面的暗间里,传出轻柔的乐音,声音不大,但沈追听得出乐器众多,是个大编制的乐队,而且奏的正是宫廷用餐时的膳乐。

尊者级侍女相陪,豪华珍稀食材列于前,昂贵奇巧的宝物装饰,丝丝宫乐入耳,沈追不禁哑然失笑。

皇室招人果然是够阔气,恐怕就是那些出身不错的士子,都要被姬尘这一手所震到。

不过沈追却是没有这些兴趣,他只是听人说姬尘乃是和安乐公主比较亲近,受他邀请,见到紫萱的机会要比在四皇子姬丹那边大一些。

至于其余的,他倒是不怎么关注。

就在众人欣赏那些奇珍异宝之时,姬尘却是微笑的站起身来道:“各位公子,现在我要呈献我所有宝藏中最珍贵的一件!”

沈追回过神来,正好对上姬尘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沈追总觉得姬尘看向自己,与看别人的目光并不一样。似乎有着一丝希冀,还有着些许意外,又隐隐有着一丝促狭的意味。

但沈追却不是很明白这种眼神,他才和这姬尘见过一面,要说有什么交情,未免太假了。

姬尘的眼中却是神采奕奕,安平公主是他的一母同胞的姐姐,得她告知,在文雅阁中,紫萱和清晖公主因为沈追而起了争执。尤其是紫萱,顾盼之间流露出来的姿态,全然像是个陷入热恋的小儿女。

虽然这位有着‘南海公主’之称的妹妹,被父皇意嘱许配给范家。

但……没有发生的事,谁说得准呢?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姬尘心中想道。

…………

乐声停止,室内一片沉静,众人的视线都转向屏风口,过得片刻,两名俊妾抬着一张雕镂精致、碧玉桌面的几案出来。

正当众人疑惑姬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时。

接着,又有两名艳妾小心翼翼的抬出一张古琴,其中一人用衣袖擦拭原已光洁如镜的案面,然后再轻巧地放好。

众人中王世新精通音律,也最识货,他又是坐在右列首位,看得也最为清楚,他忍不住大声惊呼:“焦尾琴!”

在场都是士子名流,虽然修为有高低,但对于琴棋书画上的见识却是不俗,当然听过这个名字。

就连沈追,都是有所耳闻,并且惊讶于姬尘的富有、财力。

“相传焦尾琴乃是夏皇所制作,有一天,他在一棵枝叶参天的古老梧桐树下弹琴,招来神兽凤凰停泊在此梧桐树上,而百鸟朝凤,也都围绕着梧桐鸣唱。虽然这种景象不到半个时辰,但余音在夏皇耳中却缭绕三日不去。

不幸,第二天这棵梧桐就遭到雷击,夏皇命人选它的残干制成琴,而尾部还留有雷击的焦痕,所以名之为焦尾琴。”

“这不但是一件名气极大的名琴,同时也一件七阶顶尖的神兵。有近乎半神器之威能。

琴音有洗涤神魂,提升心境的妙用,有此琴奏曲,哪怕只是听过一次,也可以让人对天地本源的参悟更加敏感。而且据说有此琴相和,任何人都不会被心魔入侵,不可能出现走火入魔的情况。”

“此琴在夏朝灭亡后就失踪了,没想到出现在了这里。”王世新喃喃自语道。

其余人也都是一脸兴奋的盯着焦尾琴。实在是这幅琴的来历太大了,而有关它的传说也不少。

对于兴致高雅,喜爱弹琴的文人来说,这就是神器!

“的确,这项绝世珍宝当得殿下宝藏之最了!“王世新极口称赞,得姬尘允许后,上前抚摸审视名琴。

其他人也跟着上来,有幸见到这种名琴,当然得一观,七嘴八舌的赞赏。

只有沈追和许庆之两人坐在席位上不动。

姬尘稍微惊讶的看了一眼沈追,沈追装作没看见,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等各位士子贤才回到座位上后,姬尘喝了一口茶,淡淡的看向沈追和许庆之道:

“难道此琴不值得两位一观?”

“名器只宜远观,不可亵玩焉。”许庆之微笑道。

“冠军侯呢。”姬尘紧着沈追继续问道。

“琴虽然珍贵,但若是没有能够将其功效发挥到极致的主人,还算不得珍贵。我猜殿下应该才是擅长此琴的人,加上殿下,这焦尾琴才能算得是一件珍宝。”沈追不疾不徐的说道。

许庆之微微一楞,还是冠军侯的回答高明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其余人也都目瞪口呆,相比之下,他们之前那般急不可耐的样子,就落了下乘。

姬尘微微一楞,随即笑道:“哈哈,不愧是冠军侯,果然高见。”

“不过有一点冠军侯却是猜错了。”

“哦?”

“我的确是擅长音律,不过能够发挥出这焦尾琴功效的,却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竟然还有比殿下更擅长琴道的人?”有人拍着马屁道。

姬尘得意的站了起来道:“诸位,我恰好将能够发挥此琴的人了这里,请看。”

屏风摇动,琉璃盏顿时变得更亮,仿佛聚集在了焦尾琴和屏风通道处。

一道曼妙的身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拥有绝美的容颜,高贵的气质,她步履轻盈,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众人心中,让人不由自主的将视线随着她的脚步移动。

当她出来的时候,沈追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呼吸都窒息了。

是她!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

“诸位,这位是我妹妹安乐公主,不过在这里,不论身份,她只是受我之托,来为诸位献上琴技。”姬尘微笑道。

他虽然是如此说,但众人还是纷纷口称不敢,朝着姬紫萱施礼,尊称公主。

紫萱同样十分得体的回礼,目光在扫到沈追时,突然不着痕迹、有些俏皮的微微一眨眼。

姬尘一直注意着姬紫萱的神情,看到这一幕,顿时心中一动,不过却是默不作声。

紫萱在几案前坐下来,先是挑捻几下,调整了一下琴弦,就只这几声,精通音律的王世新就不自觉地惊叹了一声:“好!”

接着她不急不缓的弹奏起来。抑扬起伏,琴声铿锵,将整个客厅笼罩在美妙的琴音中。

沈追虽然不懂音律,却能够感受到那琴声带来的效果。

他感觉到自己的神魂无比舒适,已经稳固在尊者五阶的修为,似乎都在随之提升。

星环慢慢在延长,整个心境居然也在这琴声中,慢慢的趋于圆满。

在这一刹那间,沈追居然触碰到了心境第三层圆满之境界!

“好神奇!”沈追也不禁眼中冒光。虽然仅仅是一刹那,但心境上的提升,让沈追跨出了那一步,至少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将来达到心境第三层是早晚的事。

“紫萱竟然还擅长琴道。”沈追逐渐沉浸在这美妙的琴声中。

虽然她灵活的眼睛似乎照亮到室中每一个人,但他发觉到,大半的时间,她的目光是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中带着妩媚,也含着几许的笑意。

这是沈追从未看过紫萱的另一面,直到此刻,在众人面前,她才展露出身为皇室公主的底蕴和气质。

沈追虽然不懂音律,但却仿佛醉倒在音律当中,准确的说,是醉在了那道人影身上。

自己成就武侯虽然千难万难,但在任何一刻,都能作出选择。而紫萱虽然贵为皇室公主,看似享尽荣华,但面对皇室的威严,她的选择却并不多。就连婚姻大事都不能自己做主,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她面对的难题似乎比自己更加大。

想到这里,沈追就目光炽热的看着紫萱,仿佛在传递一种坚定的信念。

又仿佛在说,等着我,等着我向人皇提亲!无论谁都不可阻挡!

就在沈追胡思乱想的时候,琴声戛然而止,众人都击案喝彩,只有沈追愣神未动。

直到姬尘微笑着看向自己,沈追这才惊醒过来,后知后觉的跟随着鼓掌。这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这样已经算是有些失态了。

紫萱这时却是看向沈追,故意道:“冠军侯也许对本宫所奏靡靡之音听不入耳,现在我弹一段《国殇》来曲和,这乃是冠军侯在真文界中所作,不知冠军侯介意否?”

沈追心中荡漾不已,她一直在关注自己!前面国殇才出来不久,她竟然就谱曲相合,真是难为她了!

“公主谱曲,这是我的荣幸,请!”沈追宠溺的看向紫萱。

紫萱脸色微红,不敢直视沈追的炽热的目光,顿时低头调紧琴弦,一开始即作兵戈杀伐之声,琴音高亢繁复,前后错综,表现出战场千军万马厮杀冲突情景。

~~操吴戈兮被犀甲,

~~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

~~矢交坠兮士争先。

接着声音一转低沉——

~~凌余阵兮躐余行,

~~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输兮絷四马,

~~援玉枹兮击鸣鼓。

琴音缓慢,歌声变得感伤——

~~天时怼兮威灵怒,

~~严杀尽兮平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

~~平原忽兮路超远。

琴音又复急促,歌声却转高昂曼长——

~~带长剑兮挟强弓,

~~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

~~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

~~子魂魄兮为鬼雄。

一曲终了,紫萱想起心上人为了自己在千军万马中厮杀,最终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个武侯之位,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禁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众人也都被这首改编过后的诗歌感动,气氛一时间有些低沉。

王世新在一旁带着解围的气氛打趣道:“按照文坛风俗,歌者指明为某人献歌,受歌者理当回敬一二。”

“是啊,公主此曲一出,恐怕不日就要名传整个京城。”有人羡慕道。

沈追点了点头,这是月华宴面见公主的习俗了。公主中意哪一位才子,便会替其扬名,吟唱在真文界内的诗作。作为回报,才子也当拿出自己珍贵物品,敬献给公主。

不过沈追实在没有什么贵重礼物值得相送的,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些贡品,可这都还是紫萱送给他的。

若是送一般的玉佩首饰,就未免显得太俗气了。况且,公主什么没有?

“不知殿下这里可有笔墨纸砚?”沈追微笑问道。

“哈哈,当然有。早就备好了!”姬尘大笑着,阔气的一挥手,便有两个侍女跪下将文房四宝铺开在案前。

所有人都兴奋都看向沈追,这位冠军侯可是在真文界内连作四首绝妙诗词,别人都是早就为见公主而准备好,可是他竟然要现写,不由得都伸长了脑袋,想要观看。

紫萱也是注意力都放在沈追身上,不止是她,就连在珠帘后听着此处的公主们,听到冠军侯要作诗,都恨不得第一个出场的是自己,好一睹为快。

沈追沉吟片刻之后,笔尖落在白纸上。

两个大字率先出现——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写到这里,沈追停笔放下,示意侍女将其呈上去。

这首《关雎》他只选了前四句,最为合适,因为之后的行文虽然没什么毛病,只是表达了自己的倾诉之情,但在于太过热情。不适合第一次见面就敬献给公主。

不过仅仅是这四句,就足以让众人震惊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当姬尘吟诵出来时,许庆之顿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好!”

“水鸟雎鸠,生有定偶,常并游。诗意朴素无华,并未刻意献媚,只以‘君子’、‘淑女’代之男女。音调舒缓平正,娓娓道来……冠军侯果然不愧是诗词殿榜首!”王世新也感慨着。他现在都有些后悔与沈追一起来到七皇子这边了。

关雎一出,恐怕后面他们准备的诗词,就要黯然失色了。

赞美之声如潮,众人纷纷不吝溢美之词。

诗词传到紫萱的手中,看着心上人送给自己的定情诗,她不禁下意识的抬头,正好对上沈追迎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姬尘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顿时暗暗传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