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6 取证

韩烽进了厂房之后,便低着头借着昏暗的光线,一路往厂子深处里走。

川谷六郎画给他的关于这防疫给水部厂房内的各处详细布置图,韩烽早已经熟记于心。

他知道自己如果是川谷六郎,按照那张地图的记忆,现在他该返回自己睡觉的集体宿舍,就在他左手旁的一条小道里。

川谷对韩烽讲过,他住的那间宿舍有六个人一起住。

他们六个人平日里基本上谁也不会和谁说上半句话,都是按照军事化的管理,大早上便被士兵们催促着离开,各自去干活儿工作,到了很晚,有些还要加班到后半夜,甚至通宵,才会返回宿舍。

所以所谓的舍友情感自然是不会有的。

这也是这防疫给水部里之所以对所有员工进行军事化管理,并喝令他们每一个人都保持独立,甚至彼此之间不能攀谈交情,生出友谊的缘由——人的本性是如此,当是一个个体的时候,更加地容易服从于管理和驱使,相反,一旦这个个体成为一个群体的时候,稍微有一点叛逆思想的迸发,立马便有可能引起整个群体的骚动。

从这个角度讲,防疫给水部里的员工们干的是违背人性的勾当,自然更容易激起在这里做事的员工们思想上的矛盾与自责。

所以从心里上保证他们每一个人的孤独,更能保证防疫给水部里的细菌战研究工作。

而这也是为什么川谷六郎格外的珍视与韩烽之间的友谊的缘由。

就像是生活在无尽黑暗中的人,偶尔发现了那一缕承载着希望之光的光亮,又像是在行走在沙漠之中的人,看到了一眼清澈的甘泉。

韩烽就是川谷六郎寻回人性的那道光。

他是幸运的,借助这道光,他成功地挣脱了这处地狱。

可他的同伴有些彻底疯掉了,然后被处理掉,还有些则是慢慢地成为了一具具行尸走肉,受着防疫给水部里的犬牙们的驱使。

韩烽一步步向着川谷的那处集体宿舍而去,他们的宿舍编号是606。

这是韩烽承诺过川谷六郎的事情,事情结束之后,若是日军官方来查,必须伪造出川谷六郎意外身亡的假象。

如此一来,可以保证川谷六郎在国内父母的安全,或许,他的父母还可以收到一笔抚恤金。

只是这对可怜的父母亲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工作,做什么,又是如何身亡的,伤心在所难免。

嘎——吱——

铁门慢慢地打开了,昏暗的光亮下,向着室内投射出韩烽狭长的影。

没有人吭声,一切如同往常返回自己的宿舍,在这厂房里算是唯一的家的地方,却绝不会有室友向你打上任意的一声招呼。

在这里类似友情和哥们儿情意是不会有的,就像是一座寒冷的冰窖,感觉不到任何的人情,会只有刺骨的寒,在你的身体内来回的浸透。

宿舍内没有灯,至于有没有煤油灯韩烽就不清楚了。

不过这宿舍就这么大一点儿,想要熟悉的回到自己的铺位上,哪怕是摸着黑也能轻易做到。

韩烽当然不是来摸黑睡觉的。

他之前向门口的哨兵出示过工作证,此刻在哨兵们的脑海里,这606宿舍的人算是已经到齐了。

那么接下来自然就可以执行计划了。

……这些大多还只是实习生的工作人员,相对于日军士兵来说,那战斗力和警惕意识以及反应速度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韩烽就像是一个大摇大摆的杀手,在别人的家里行凶,却像是逛着自家的后花园一样。

室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黑暗中闪着幽光的匕首开始游走着,韩烽之前已经将整个宿舍的布置记得是一清二楚。

况且这宿舍还有一扇窗,也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也就是短短片刻的时间,川谷六郎的五位室友就这样永远的沉睡了。

但是这还不够,此刻宿舍里只有五具尸体,一会儿哪怕韩烽放火,即使是毁尸灭迹也总会留下痕迹,曰本人一定能够判断出,是这间宿舍里少的那个人,与此次事件有关。

万一再逐步调查到川谷六郎的头上,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嘎吱——

原本紧闭着的铁门又悄悄地打开了,发出的动静反倒是让着整个昏暗的厂房显得越发死寂。

韩烽对此早有准备,他走到宿舍的长廊的尽头,在那里阴暗的侧角躺着一位身体还带着余温的哨兵。

这就是韩烽为川谷六郎准备的替身。

大冬天的,厂房内也极为寒冷,韩烽划破的哨兵的喉咙流出的鲜血也已经接近凝固,不会随意在地上滴答,自然也不会留下被敌人探查的线索。

韩烽将尸体整个背在身上,以一种悄无声息的空心步伐,迅速地将尸体背进了仍旧保持着铁门打开状态的宿舍里,然后将尸体平放在了属于川谷六郎的那道空床位上。

等到出了门,外面仍旧一片空荡荡的死寂,夜晚十一点多,除了已经被韩烽干掉的哨兵和熟睡的员工们,再也不会有其他人存在。

这是韩烽早就拿捏好的时间点。

至于学员川谷六郎为何在接近十一点的时候才归宿。

大火过后死无对证,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韩烽在离开宿舍之前,划燃的一根火柴将川谷的被单点燃,这会儿已经有淡淡的烟雾从门缝里往外冒了。

韩烽大步离开,接下来就是取证,他按照脑袋里地图的内容,迅速的摸到了取证的地方:

监狱里关押着的特殊囚犯,一个个身上还带着编号的马路达。

动物焚烧炉旁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当日因为被细菌感染而死去的尸体,残缺,又残忍。

韩烽也曾在隐蔽中见到了那些受害者,一个个像是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就连目光似乎都是空洞的。

他们或许来自天南海北,甚至是不同的人种,有的是日军的战俘,还有的是被日军残忍抓来的平民,身份十分混杂。

可韩烽不是救世主,救世主此时此刻也救不了他们。

韩烽只是掏出他早就准备好的迷你柯达照相机,对着这些最能彰显防疫给水部里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侵略者行径的场景,尽量清晰地拍了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