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世事如棋人生如局

他相貌平凡,气质温润,穿着修身体面,看似普通的少年贵族,错非四条刀疤,难以想象他就是史凯利杰威名赫赫的都瓦克因。

她容颜华美,服饰鲜亮,身上的珠宝熠熠生辉,事实上抛开先入为主,看起来端庄秀丽,不愧是“崔托格宫廷之珠”。

附带一提,她的政敌们将最后两个字改为“蜘蛛”。

在社交距离停步,女术士对他伸出右手。

“都瓦克因向你致敬,艾哈特女士。”维克多躬身托起她的手,行个标准的吻手礼,抬头清楚见到女术士嘴角满意的微笑。

“你可以叫我菲丽芭,”她将少年让到柔软的沙发旁,“来请坐!我们先喝杯红酒。”

辛西亚自觉地走到酒柜旁,“女士,东之东吗?”

菲丽芭看了维克多一眼,嘴角噙着一抹微笑:“不,拿今年新产的‘布列薛之岸’出来,我想听听看龙裔先生对这款酒的评价。”

少年挑挑眉毛,“请叫我维克多就好。”。

接过辛西亚递来的红酒放到桌上。

他手持杯柄,手腕朝一个方向发力,然后以一个点为中心缓慢旋转酒杯,酒液在杯中转出漂亮的漩涡。

醒酒几秒后,他用拇指、食指和中指夹住高脚杯杯柱,与女术士碰杯,在她欣赏的眼光中,闻香后小口啜饮。

放下酒杯,“好年份,但稍嫌稚嫩,或许再醇化几年,味道会更好。”维克多轻声评价。

菲丽芭嘴角的笑意更加浓郁,“明智的判断,我同意你的见解。”。

挥手示意,法师学徒奉上象牙棋盘与西洋棋,“陪我玩一局。”女术士的语气柔和,但改变不了问句讲成肯定句的本质──命令。

不过少年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就是。

棋分黑白,纵横六十四格,双方各十六子,对应出猎魔世界的封建阶层,国王、主教、骑士…等。

女术士将一黑一白的国王握进掌中,魔法灵光闪烁,“选一个!”

会法术就是能为所欲为,可惜自己没有天赋。

选择完,维克多执黑,菲丽芭执白,计时沙漏是三分钟,落子倒转。

作为喜欢思考计划的人,少年自然棋力不弱,而女术士更不用说,深谙权谋。

双方起手都下的很快,转眼战争就进入白热状态。

她用骑士吃掉皇后,沙漏倒转。

轮到维克多思考时,菲丽芭忽然问道:“你说象棋为什么这么设定?国王最重要,但是却移动缓慢?而皇后如此强大,反而可以被牺牲?”

眨眨眼睛,感受到微妙的气氛。

停顿约一分钟,维克多回答:“国王我不清楚,但听过关于皇后的说法,因为是政治联姻,象征第三方援军,故拥有最强的机动性与威力。”

她点头认可,“可惜了你的皇后,如果她是个女术士,就不会被骑士打败。”菲丽芭说的风轻云淡,就像是随口玩笑。

这次停顿时间比较短,他很快想明答案。

叹气声中推进兵卒,维克多将沙漏倒转,“没有哪个国王会跟女术士成婚。也没有哪个国家会允许女术士坐上王位。古老的传统很愚蠢,可它毕竟是传统。”

“史凯利杰呢?”

“我以为大陆人都看不起群岛人,而且女性跟女术士毕竟是不同的,至少寿命上天差地远,忍几十年跟几百年是两个概念。

菲丽芭女士,我来自瑟瑞卡尼亚以东,未来也将回去,如果有说错的地方,还请见谅!”

她呵呵一笑,接下来,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

一局终焉,少年输给女术士。

抛下棋子,菲丽芭举杯,“不知不觉耽搁你好长时间,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听说龙裔要为国王表演,忍不住想先见见你,和你说说话。很难想象建立起偌大的名声后,你还愿意为拉多维德演出。”

战术后仰,维克多双手交迭腹部,“既然我可以为弗尔泰斯特王演出,自然不会拒绝拉多维德陛下,事实上我相信你也调查过,原本打算持续保密,是迫不得已我才承认身份,所以龙裔什么的并不是包袱。”

菲丽芭上身微微前倾,饶有兴致的问道:“哦!这样的话,倘若…你真的是龙裔?那么…你也是先知啰?”

女术士都很擅长这招泰山压顶吗?而且菲丽芭的气势明显比凯拉更有魄力!

观色泽饱和,风光秀丽,正是我见泰山多妩媚,料泰山见我应如是?

维克多表面不动声色,“不算先知,只能偶然看到破碎的片段,很难做出完整的预言。”

“那么最近有预言吗?噢,你的反应在说有,能否与我分享?”菲丽芭笑意盈盈。

“啧啧!我讨厌女术士的读心。”

“别这么小气,你的心思难以揣度,只是我提到预言时,你的精神有明显的波动。”说话时她纤指虚点,尽显成熟女性魅力。

摸摸鼻子,维克多一脸无谓:“当霍桑死去,泰莫利亚燃烧,白狼苏醒之日,上古之血归来。”

他不在乎讲给女术士听,原本就是先前在凯尔莫罕吹的牛,现在稍微整理掩饰,拿来唬弄人的。不过却没想到光是联想,都会被女术士察觉,看来养气功夫,还有不少进步空间。

而听完维克多所说,菲丽芭稍微思索就得出概略解释,浅白直接到很可笑,尽管每年都有那么多荒谬预言,这个也算是编的特别烂那种。

三个前置条件,彼此互相没有连结,实现难度天壤之别,完全就是硬凑出来的,它甚至没有押韵!

所以她笑笑,起身礼貌送客。

直到维克多远去,辛西亚悄悄来到菲丽芭旁边,“他说的是真的吗?要不要……?”

“不用,读不出真实想法,也没有必要树敌,他已经表达过意见,想站在棋盘外。群岛人很重视他,影响力很强,就算要翦除也不能公开下手。”

……

丹德里恩喜欢向女人求爱,原则上只要是女的都行,但是“菲丽芭.艾哈特”,光是想象向她求爱,就足以让吟游诗人脊椎发凉,膝盖颤抖。

──萨琵恩斯.伊格尼斯

……

陪女术士下棋耗去不少时间,不知不觉太阳已经下山,跟随侍从脚步,少年前往拉多维德五世的所在。

回想起刚才经历,维克多有少许反思,下次还是再委婉点。毕竟若跟菲丽芭翻桌,就只能反魔法金属炸弹走起,然后逃之夭夭,未来几年不踏入瑞达尼亚一步。

不对…估计得去史凯利杰避祸。瑞达尼亚算是有钱的,随便也雇用几十个恶棍来谋杀,而且素质绝对远超当初那个乡巴佬公爵.摩恩的法尔维克所豢养。

以前好像有好几个猎魔士,都是得罪贵族,莫名其妙被追杀到死,一条命还不值五百克朗。

如果真的在王宫上演轰炸超人,保守估值这颗大好头颅,起步价一千克朗没问题。

……

瑞达尼亚皇宫的“蒙克大厅”,地位与泰莫利亚的“纯白大厅”相仿,都是纪念历史上对王室贡献优秀的法师。

参与过纯白大厅的宴会,蒙克大厅的场面并不出挑,同样的自助餐会,人们端着餐盘或酒杯,在广间自由行走与人沟通交流,两侧及中央设有长桌摆设食物餐点,不设固定座位。

贵族的社交模式缺乏新意。

而且拉多维德显然不在其中,如果国王在场,会形成明确的众星拱月,保证刺客不会找错暗杀对象。当然能不能得手,又是另一回事。

维克多很快被带到表演准备室,这里有更衣间,供应许多服装,还有沙发可以让表演者短暂休息。

就过去表演的经验来说,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是才踏进房里,少年立刻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一眼就知道不对,周围顶盔贯甲,足足十二位板甲骑士,而从配装看,这些人身上肯定都有反魔法武器,也就是说他们必要时可以对抗法师。

这种情况并不常见,当前主流的观点是兵对兵、将对将、法师对法师。

在战争中,不同阶层的人几乎没有战斗的必要,因为差距太大,上对下的单方面杀戮,违反所谓的骑士精神。

不过在反魔法武装高度普及的地方,骑士对抗法师是可行的,情况又会有所变化,譬如“瑞达尼亚王室卫队”。

经过简单的搜身,骑士们让开路,给维克多通往深处,在那里有个人背向这边,他坐在椅子上,头戴王冠,双手在桌面摆弄东西。

不会有别人,深吸口气,维克多走近拉多维德五世,不出所料,在桌上是一枰象牙棋盘与配套的西洋棋。

他头戴王冠,身穿红底银鹰的华服,英俊的侧脸与光头如此熟悉,无疑是维克多放在心底,经常派上用场的容颜。

欠身鞠躬,少年的礼仪作法无可挑剔,“陛下,维克多.柯里昂向你致敬。”

他相貌平凡,气质从容,穿着匀称合宜,看似普通贵族,错非四条刀疤为记,难以置信他就是在史凯利杰战无不胜的都瓦克因。

“和你在这样的地方碰面,是有些失礼,不过我相信以龙裔的智慧能够理解。请坐!”国王伸手示意维克多坐到对面。

果然不愧是菲丽芭.艾哈特的嫡传弟子,这种“理所当然请配合我”的做派一脉相承。

不过类同女术士,这回维克多仍然没有反对国王的意思,小事情而已,只是心中难免腹诽。

接下来你要说的话是:陪我玩一局!

“陪我玩一局!”拉多维德说道。

然后国王将一黑一白的皇后握进掌中,在身后简单的交换,再拿出来放到维克多面前。

你的下一句话是:选一个!

“选一个!”拉多维德说道。

心中摇头,可怜的小光头,从小就被菲丽芭这种女人玩弄,不过虽然说可怜,但维克多没有同情他的意思,那是国王的命运,就像自己现在也有必须选一个的命运。

选择完,维克多执黑,拉多维德五世执白,计时沙漏三分钟,落子倒转。

今天的第二局棋,少年与国王棋逢对手,都是年轻又善于计画的类型,对方的下一步几乎无所遁形,所以双方都下的很快,转眼战争就进到短兵相接。

“咖!”用骑士吃掉皇后,拉多维德将沙漏倒转。

接着维克多思考的时间,国王忽然问道:“你说象棋为什么这么设定?国王最重要,但是却移动缓慢?而皇后明明可被牺牲,反而如此强大?”

少年眨眨眼睛,你们师徒俩约好来玩我吗?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思索一分钟后,维克多回答:“陛下,关于皇后为何强大,我并不清楚,但我听说国王缓慢的意义,是因为国王走的‘每一步’,对于国家都影响深远,无比重要!”

推进兵卒到底线,将它升变成皇后,维克多将沙漏倒转,“其他棋子倒下一个,可以有下一个,唯有国王无可取代。

尊敬的陛下,我来自瑟瑞卡尼亚以东,未来也将回去,所以如果有说错的地方,还请见谅。”

褐色的瞳孔闪亮,拉多维德眼神犀利的盯着维克多,隐约能看出“铁石心肠”的雏型。

但是维克多现在一点都不怕他,因为国王心中有更重要的敌人。

接下来,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

一局终焉,少年输给国王。

抛下棋子,拉多维德微笑,“谢谢,与你对弈很有意思。”

“能与国王下棋是我的荣幸。”

拉多维德向少年点头,“你对我的敬意,我确实收到了。最后还有个失礼的问题,你真的是龙裔,还是个先知吗?”

少年知道小光头想知道什么,不就是想听预言吗?你们这些人听到前当宝,听到后当草,既然连女术士都能讲,告诉国王更无所谓。

“须知,当霍桑死去,泰莫利亚燃烧,白狼苏醒之日,上古之血归来。”维克多呵呵微笑,“不用怀疑,这就是我的预言。”

少年的干脆让国王的迂回显得小气。

拉多维德食指摩擦人中,沉默片刻,“……下次不要这么聪明!还有…谢谢。”

……

稍晚,演唱完“龙裔归来”后,输掉两局棋的维克多,带着丰厚的赏赐,回到跛脚波特酣然入睡。

……

直到近代,仍有许多学者认为,是虚构出来的后设“预言”,是后人捏造的诡诈骗局,并牵强附会到贤者身上。

因为它太简单,太容易理解,直白的不可思议,精准到无懈可击,根本不像是个预言,它甚至没有押韵!

──第九卷

艾芬伯格与塔尔伯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