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瑞达尼亚宫廷之珠

希拉德与拉多维德先后离开,带走绝大部分的警备力量,墙壁火把阴森摇曳,地牢骤然变得冷清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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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还有守卫的恶毒咒骂,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也不再出声。

被挖去双眼的女术士翻身仰躺,汇聚人心的部位随呼吸起伏,安静永恒的黑暗世界中,唯有滴答水珠回音空洞。

菲丽芭.艾哈特……想当年王宫初见面时,连她的学徒辛西亚都敢不给拉多维德面子,而现在她却只能待在地牢等死──如果自己不救她的话。

俯视曾经不可一世的“崔托格宫廷之珠”落到这个地步,维克多悠悠吐出长气,抒发“眼看她起高楼,眼看她宴宾客,眼看她楼塌了……”的感慨。

“菲丽芭女士…你可真是难找哪。”

听到这个认识的声音,女术士悚然坐起,霎时联想到守卫被消音的咒骂声。

“维克多.柯里昂!?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说呢?难道我从弗坚来到洛穆涅,潜进尼弗迦德地牢,为的是欣赏菲丽芭.艾哈特与拉多维德师生重逢的倾情演出?”

女术士被他一噎,“……以前我可不知道你这么毒舌!”

“以前我也不知道你会干那么多该被吊死的事!”狩魔猎人寸步不让。

“啊…看看他们怎么对待我的!当拉多维德年幼时,是我帮助他坐稳王位,教导他怎么成为一个国王,可他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帮助我,我得离开这里,听见我说的吗?维克多,拜托帮帮我!”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哀鸣凄婉、楚楚可怜。

维克多盘腿坐在她面前,“菲丽芭,我会考虑你的要求,但你得先回答几个问题。

告诉我,希拉德说的是真话吗?关于女术士集会所,是你们雇用弒王者暗杀国王?”

“希拉德只说拉多维德想听的话,要知道通过精心设计、删减内容与误导方向的实话,和谎言几乎没有差别。”

女术士的回答让狩魔猎人微微一滞。

“那换个问题,席儿.坦沙维耶主导暗杀德马维,特莉丝与凯拉也有参与吗?”

“凯拉我早就知道,特莉丝跟你也有关系?呵呵,我居然以为她是真爱杰洛特……。

不用担心,她们没有参与暗杀,就像孩子般的清白,不过仅此而已。凯拉知情暗杀德马维的事,而我相信特莉丝同样在很多地方对你有所隐瞒……。”

菲丽芭的回答让维克多悄悄翻个白眼,什么都能联想到管鲍之交,人与人之间就不能有纯友谊吗?

知道对方误会,但他也懒得特别去解释。

“这一切为何会发生?谋害君王到底有什么目的?我需要你的详细解释。”

“帮助我离开这里,我就会解释一切,甚至解除萨琪亚身上的法术。解开这些镣铐,带我到我的住所,求求你,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一切的一切!”

原本明亮漆黑的眼睛,只剩下空荡荡的血窟窿,里面流出的鲜血,沾染白色脸庞血泪斑斑。

怜悯叹息。心里已经决定把女术士捞出去,但是狩魔猎人表面依然强硬。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萨琪亚是条巨龙?”

“你难道是铁石心肠!?你要对一名瞎眼的女子报复?难道我受的苦还不能打动你?”她低吼反问。

他语气漠然,“回答问题,我是你必须把握的机会。分秒正在流逝,时间有限。”

汇聚人心的地方起伏,深呼吸后菲丽芭恢复平静,“很早以前我就怀疑她并非如外表所见,但直到她因为中毒倒下,通过仔细检查身体,才发现这个事实。”

“我看过解毒剂所需配方的清单,其中根本没有记忆玫瑰,你就是用这个控制她的?”

“我不会为此道歉…忠贞的盟友谁都喜欢。记忆玫瑰的力量极强,即使萨琪亚是头雌龙也无法抗拒。

救我离开这里…只有我知道如何解除控制,如果我死去,她将永远被那道法术所束缚。”

“那你为何不召唤她?你现在正需要协助。”

“阻魔金镣铐隔绝所有魔法,包括传送讯息的法术,而就算可以……”女术士无奈摇头,“此刻她应该与席儿在参与峰会,圆形剧场是禁魔区,谁也没办法在里面施法,更不能远距离联系到她们。”

她的话提醒狩魔猎人时间有限,话可以边走边说,解除魔法的手段却必须尽快获得。

维克多起身靠近,托着菲丽芭后脑灌下疗伤药水,接着把她搀扶起来。

“先说好,我可不是一个人来。伊欧菲斯恐怕等不及要见你。”

“我的死改变不了什么。而且伊欧菲斯和所有他这类人没有权利审判任何人,他们本身就是道德最底层的代表。”

柔软压在手臂沉甸甸的,她紧紧依偎着他,两人通过牢门与睡倒一地的卫兵──被默发“亚克西”突袭的人,清醒时甚至不会记得为何忽然睡着。

“记忆玫瑰的那个法术是如何作用的?”

“萨琪亚的意志与我合为一体,她无法抗拒我的的要求。不过别担心,这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她只是相信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就像陷入热恋那样。

你知道最神奇的地方是什么吗?即使被法术所影响,表面上她依然没有改变,她仍然具备她的魅力、勇敢与荣誉心。”

“你最后给萨琪亚下的指令是什么?”

“在我被逮捕前,我让她去与席儿会合,听从她的吩咐直到我出现为止。”

行经高地不平的路段,尽管有狩魔猎人可以借力,女术士的脚步跌跌撞撞。

“拜托,别耍把戏!”

“我没有…我只想离开这里,我想活下去。”

公主抱起菲丽芭,维克多快速通过崎岖地形,直到重回平缓区域才放下来。

“或许你可以解开我的镣铐?”

“不,想都别想,我绝不会拿下镣铐。”

回到与伊欧菲斯分开的地方,见到女术士与她双眼的血洞,精灵指挥官嘴角上扬,“威克,拜托告诉我,是谁把她弄成这样的?”

“拉多维德以这种方式感谢菲丽芭在他童年时的照顾。”

“难怪我看到他吹着口哨,带着军队前去参加会谈。”

“能不能停止闲聊,快点救我离开这里……。”菲丽芭插话说道。

伊欧菲斯吐口唾沫,“闭嘴!该死的女巫,如果你学不会安静,我很乐意切开你的喉咙。”

“听我说,菲丽芭答应提供协助,以交换她的自由。”

“而你相信她?一个卖辟股的表子?”

“莫非你有其他方法拯救萨琪亚?”维克多的反问让精灵指挥官哑口无言。

没多理会他,狩魔猎人搀扶女术士继续往南走。

“艾哈特女士,说起来若是屠龙者没有中毒,或某个笨蛋狩魔猎人没搜集到药水原料,你会怎么做?”

“我会寻求其他的手段,但我不会放过中毒的良机。”

“那席儿去参与洛穆涅峰会,她……或者说你们想达到什么目的?”

菲丽芭黑洞洞的眼眶凝视虚空,“首先是恢复法师评议会,经过多年的混乱与毁灭,重建的时刻已经来临。倘若北方要防卫尼弗迦德的侵略,法师评议会不可或缺。

再有是让屠龙者为领袖的萨琪亚共和国,获得其他国王承认。

是的,我们想要统治。但这有什么不对?每个人都想当统治者!而且我知道该怎么做,比这个城市里任何其他国家的君王都清楚。”

“但你别指望能获得一般百姓的信任,人类绝不会接受女术士当女王。”维克多轻声回应。

跟在后面的伊欧菲斯冷冷附和,“非人种族也不会,看看芬达贝那个老女人做过些什么好事。”

失去眼睛的女术士脚步颠簸,但却坚定前行,“人们会相信萨琪亚,他们全都信任她。那女孩是个天生的领袖,可惜她没有政治直觉。

她有魅力但不够精明,有勇气但不够激烈,她公正但缺乏必要的残酷……”

“她正好和你完全相反!”伊欧菲斯忍无可忍。

“或许你说的对…但我们联手就无人能挡。”

眼看精灵指挥官又要与女术士杠起来。

维克多开新话题打断,“菲丽芭,谋杀弗尔泰斯特与你们真的无关?要知道希拉德说特莉丝证实…”

“特莉丝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女术士集会所的存在与她失去我们的信任,到此为止是真的。我也承认德马维之死是我们的计划,但是暗杀弗尔泰斯特?那绝不是我的命令。”

伊欧菲斯并不在乎是谁要杀弗尔泰斯特,他有他关注的焦点,“女巫,我们要如何解救萨琪亚?”

“我将反制法术固定在一把短剑上,你把它刺进她的心脏,就可以解除控制。”菲丽芭语气平静。

精灵发出愤怒的咒骂,“骯脏的表子,你在愚弄我们吗?要刺就刺你的心脏!”

“没有其他方法。”女术士语带嘲讽,“你必须用外科手术般的精确角度刺中萨琪亚,否则反制法术就不会有效,刀刃上的符文必须全部碰到鲜血,而刀尖必须刺进她心脏的某个心室。”

维克多:“听起来我们得找个方法压住萨琪亚。”

“压住一条巨龙?这太荒谬了!维克多,女巫在撒谎,我不相信她。在成功操纵圣女后,她为何需要这样一把短剑?别告诉我她准备在未来释放萨琪亚。”

菲丽芭冷静驳斥,“别轻易评价你不知道的事实。当法师评议会还在的时候,每当施展一个法术或诅咒时,术士都必须准备一个反制法术,这是魔法的基本守则。我在施展法术前准备这把短剑,以防有什么差错…”

“这项守则确实存在,尽管我没听过有哪位法师遵守。那把短剑在哪里?”猎魔士出言定调。

“在乔弗瑞·蒙克的旧家,顶楼天台上,一个用魔法严密保护的箱子里。”

“嗯…我大概知道是哪个箱子,上面封印确实不好惹。抱歉菲丽芭,没经过你允许就进去搜查,但你的行踪实在不好找。”

“我接受你的歉意,但能再给我喝些疗伤药水吗?它的镇痛效果非常良好。”

抢在维克多回答前,伊欧菲斯厉声斥骂,“你不是有魔法吗?贱人,你越快让我们拿到短剑,就越快能去疗伤。”

“恢复法术需要集中与精准,现在我无法维持这个法术。”女术士低声辩解。

“那就因痛苦而死吧!放心,没人会帮你或为你掉泪的。”

……

一段时间之后。

“吨吨吨吨”喝完疗伤药水,菲丽芭黑洞洞的眼眶注视狩魔猎人,“你不怕精灵知道会生气?”

松开搀扶她脖颈的手,维克多没有回答。

持平而论,他认为伊欧菲斯的态度有些过分,一边需要她帮忙,一边言语羞辱她,这样的做法与自己的行事风格不合。

虽然说也非常提防女术士,但为视障人士减痛疗伤其实没什么,不要解开阻魔金手铐即可。

前世记忆当中,这个女人是典型的阴谋家与魔道强者,各方面几乎全无短板。就算迄今杀过不少法师,贸然释放对方,他没有把握能控制住对方。

至于为什么不开口劝解精灵的作法,当然是因为相较之下,伊欧菲斯才是自己人。而跟菲丽芭.艾哈特女士,没有那个交情。

没有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安静的下水道中水声滴答,女术士没有再追问。

不一会,“快点过来!门外没有瑞达尼亚士兵,都被拉多维德带走。”被遣开去侦查的伊欧菲斯,声音从上面传来。

……

重见天日,再次进到菲丽芭的住所顶层,这里地面绘制着奇妙的法阵图案,造型别致的宝箱放置在中央,旁边矗立两尊钢铁傀儡。

先前与安古兰来搜索时,维克多就有注意到这里,但是魔法封锁加上两尊魔像,幻影旅团直接选择放弃。

“沉重华丽的宝箱,表面有许多符文。地上有个五芒星圆圈和许多蜡烛。”狩魔猎人说道。

女术士点点头,“没错,那就是乔弗瑞.蒙克用来放置珍贵宝物的地方。破法短剑就在里面。”

“你直接说该做什么准备吧”

“解开我的镣铐,取走反魔法金属,我需要施展法术。”

“慢着!你先说清楚要怎么打开它?”伊欧菲斯插话说道。

女术士吸吸鼻子,“必须以特定顺序点燃蜡烛。谁都可以,我的笔记放在楼下,去阅读它找出次序。点完蜡烛之后,解开我的镣铐。让我施展一个简单的法术即可。”

精灵转向狩魔猎人,“维克多,你懂这个仪式吗?”

“这是我知识的盲区,”,维克多摇头否定,“我会点燃蜡烛,然后我们移除阻魔金。”

到楼下找到笔记,按照上面的说明点燃蜡烛,维克多转向菲丽芭:“艾哈特女士,完成了。”

“现在把我的镣铐解开,我会施展法术来打开箱子。”

伊欧菲斯:“不能由我们两个来念咒吗?”

“这不是马上就能学会的,一名受过训的法师才能施展法术。蜡烛已经点亮,我们动作得快点!在我痛到失去知觉前,照我说的去做!”

“要是你敢耍小聪明,我就杀了你。”解开阻魔金镣铐,伊欧菲斯拔出钢剑抵在她后颈。

感受武器冰凉,女术士面向法阵,呢喃咏唱:“Said‘aubweasidas‘idoisndoai。”

青色的魔法灵光散逸,照耀菲丽芭脸色苍白,“维克多,你或许能解除束缚在她身上的法术,但她终究不是人类,若你真以为她能靠自己统治人类与精灵的国度……”

“贱人,闭嘴!她不只是个人类,她会将希望带回给我族精灵。”伊欧菲斯咒骂打断。

“我受够你的愚蠢与卑劣,你将为此付出代价!”女术士猛然回嘴。

站在法阵中心,维克多霎时意识到不妙。

可轰隆声响,菲丽芭施展的法术将维克多牢牢困在五芒星法阵里。同时雄浑的波动以她为中心喷发,直接震飞伊欧菲斯。

恍惚气质变化,她从那个脆弱可怜的瞎眼女人,再次变回崔托格宫廷之珠──瑞达尼亚高傲的女术士。

不久前应对国王的哀婉悲愤,面向狩魔猎人的软弱无助,现在都已消逝无踪。

长裙翩翩,仪态从容。她单掌虚抓将精灵束缚在半空。

局势骤变。

“可敬的艾哈特女士,你这样做与我们说好的不同……”表面上平心静气发问,实则全力探索魔力障璧的破绽,狩魔猎人有信心这种东西挡不住他几分钟。

血淋淋的窟窿凝视维克多,菲丽芭轻蔑冷笑,“不!柯里昂子爵,我这样做只是确保你们会履行约定,特别是这个卑贱的精灵。要知道使此刻我大可以唤醒魔像,让这两尊钢铁傀儡好好招待你们,但我没有。”

“咖!”宝箱开锁的声音适时从背后响起。

凝视女术士脸上的血泪,自觉理亏的狩魔猎人抓抓头发:“既然这样…获得自由的阁下,还等什么呢?”

“维克多…↑,维克多……↓,谢谢。

我要给你个忠告──赶快离开洛穆涅!”

下一瞬间,“哈!”菲丽芭变形成猫头鹰,飞出窗外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