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吾婿有孝心哪

娄师贤听罢,一头雾水。

造新船,啥新船来着。

陈正泰想定,其实这水密舱和龙骨造船都是很简单的东西,只要将原理讲透了,在某些工艺方面进行改进,和从前造船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可这两个玩意,简直就是造船的神器,尤其是对于战船而言。

陈正泰索性将这娄师贤叫到一边,写写画画,这娄师贤在旁用心听着,大致的意思,他算是明白了。

另一边,陈正泰继续道:“这水密舱的根本在于水密,这个好办,我这里会写下材料,用这些材料准成。至于龙骨……倒时我绘出大致的结构。你们先造几艘小船来试试手,此后再造大舰。船料都有吧?”

“船料多的是。”娄师贤道:“这倒多亏了隋炀帝,这隋炀帝当初到了江都,也就是现在的扬州之后,最是好大喜功,下旨四处囤积船料,便是要造大船。哪里晓得,这船没造出来,却已身死国灭了!因而库房里一直堆积着大量的船料,可谓数之不尽,用之不竭。”

陈正泰心里感慨,那隋炀帝真特娘的是个人才啊,背负了一身的骂名,却是给李家人不知积攒了多少的好东西!

就不说运河了,单说这船料,若是隋炀帝没有囤积,他的这一年之期,怕是没影呢。

海水有腐蚀性,而且木头泡了水之后,没多久就可能腐蚀了,因而造船用的木料,不但要精挑细选,而且还需经过特殊的加工,保证其能够不腐不坏!

可倘若现在开始预备造船的木料,从砍伐到加工处理,再到晾晒脱水,没有个几年时间是不可能的。

于是陈正泰道:“这便好,我会让二皮沟这边的一群匠人同你一道去扬州,这些匠人,你别小看他们在研究院里都是好手,最擅长的就是对材料和工艺进行改良,他们比寻常的匠人,更熟知科学之理。而至于这两种造船的方法我也会绘制一些图形以及手书一些注意的事项交给你。你到了扬州后和你的兄长什么都不用干只需一面造船一面征一批水手噢……当初船队覆灭,死伤了不少人吧?就从他们的亲族之中征召不必强迫只告诉他们,想要报仇雪恨的就跟着咱们一起干。钱粮的事不必担心,这钱……我们陈家出了。”

“陈家出了?”娄师贤不可思议。

陈正泰笃定的道:“我说的,还能有假的?过几日我便去见陛下将此事定下来哎……我们陈家虽也不是很有钱,可为了朝廷自是该尽心竭力。”

娄师贤皱着眉他觉得自己的责任太大了。

陈家对娄家有恩啊,这么大的恩,不说报效,现在人家不但在陛下面前美言,保住了他的家兄的官职和性命,为了支持家兄戴罪立功,还肯出钱。

养一支舰队,这所需的人力物力,至少也在数十万贯以上啊,这是何其大的财富。

当然,现在恩主显然是和娄家一样,孤注一掷了。

一年……只有一年的时间了,一年的时间要操练大量的水手和武士,还需造出舰船,需寻觅高句丽人和百济人决战,这……若是不能戴罪立功,只怕不但他的家兄彻底的完了,便是恩主……因为力排众议,也会遭人非难吧。

想到此,娄师贤吸了口气,牙要咬碎了,动容地道:“恩主大恩大德,我兄弟二人铭记于心,纵是粉身碎骨,也绝不负恩主所望。”

说着,拜下,郑重其事的行了大礼,随即告辞而去。

陈正泰心里倒是定了不少。

此前他还担心高句丽人和百济人有什么特殊的造船技艺,可现在看来……其实和大唐一样,不过是菜鸡互啄罢了。

新的船只只要造出来,那么娄师德就还有机会。

当着李世民的面,陈正泰可是做过保证的,这关系着娄师德的前程,也关系着陈家能否下海的未来。

这汪洋之上,有着数不清的财富,只是一方面,限于这个时代造船技术的低下,出海就意味着九死一生,因而那海上获得的巨大利益,却需付出沉重的代价,因而使人对于汪洋大海总是滋生畏惧之心。

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统治者们总是满足于在陆地上凭借着广袤的国土攥取财富,却没有意识到汪洋大海之中有着巨大的金山等待发掘。

陈正泰收起心神,随即提着笔,大抵将自己想象中的船绘制成了图形,又在旁做了笔记,记录了一些造船的要点。

足足花了一夜时间,绞尽脑汁,方才发现,书斋之外的天色,已是微亮了,自己竟是一宿未睡。

陈福正蜷在角落里打盹,陈正泰叫醒他,将手稿收拾了一下,口里道:“送去研究院,告诉他们,抽调一批骨干,即可去扬州,这去扬州的路上,先将这些东西好好消化,到了扬州,就要预备造船了。告诉他们,一年为期,这船若是造的好,到了年底,给他们发十年薪俸做奖金,可若是这船造的不好,就别回来了,将他们一起打包,送到海外孤岛去,自生自灭吧。”

陈福原本还是迷迷糊糊的,可一听到又是奖金,又是送去孤岛自生自灭,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忙道:“喏。”

接着抱着手稿,一溜烟的跑了。

…………

报纸中关于高句丽的消息,令朝野都不禁为之震动。

许多人已经纷纷开始猜疑,可能要准备打仗了。

在长安的人,对于高句丽可谓是在熟悉不过,但凡是年长一些的人,都有过在隋炀帝时期,三征高丽的记忆。

在他们的印象之中,高句丽就是痛苦和妻离子散和客死异乡的象征。

那个时候,为了征发大军,官军到处征丁,青壮们甚至被捆绑起来,随即送往那千里之外,有的骑上马,成为战兵,有的则下了海,面对那汪洋大海。更多的人,则成为挑夫,运送粮食和军械。

三征高句丽,朝廷征伐的人力接近两百万之多,几乎天下所有的青壮男子,都不能幸免。

对那时候的人们来说,这高句丽便宛如成了梦魇一般,令人闻之变色。

如今好不容易天下太平起来,难道大唐……也要征高句丽了?

文臣们在为钱粮忧心忡忡。

武将们则是磨刀霍霍,听闻不少将军,当日饮了不少酒,高兴得要跳起来。

百姓们露出哀愁之色,这太平日子,还没有过够呢!

陈正泰这几日,几乎天天都要出入宫禁,在大内里,没少听到听到文臣和武臣之间唇枪舌战,大抵围绕的都是钱粮的事。

现在能做的,其实不过是准备的工作而已,一场大战,花费一两年的准备时间,已经算是少的了。

而李世民若是决心要打,势必追求的是必胜,故而对此……也格外的上心。

“陛下。”陈正泰看着忧心忡忡的李世民。

李世民此时正低头聚精会神地看着舆图,纹丝不动。

这舆图里显现的,正是高句丽的地图。

半响后,李世民视线依旧不动,口里叹了口气道:“高句丽偏居一隅,可是国土却是广袤,而且那里天寒地冻,境内有平原,却也有不少高山和沟壑,这样的地方……若是强征,实为不智啊。他们的百姓……大多桀骜不驯,不肯顺从,兵部那里,拟定的战兵是五万人,可是依着朕看,五万人……未必就有必胜的把握。那高句丽……一旦春日,土地就会泥泞难行,粮草不好调度,唯有在夏日的时候,才是进击的最好时机,可是这广袤的土地,一个夏天,如何能够拿得下来?他们势必要拖至冬日!可一旦入了冬,那里便是连绵不绝的大雪,只要高句丽人坚壁清野,我唐军就可谓是寸步难行了。想当年,隋炀帝在时,不就是如此吗?哎……”

李世民一点不掩盖他的忧心,说着,他抬头起来,看着陈正泰道:“你又来了,何事?”

“陛下……”陈正泰道:“儿臣不是说了,从海路,先灭其水师,而后……可以利用海船,将源源不断的军马和给养自山东出发,直接在他们的腹地登陆,他们便不占自愧了。还有那百济,百济历来是高句丽人的帮凶,而百济悬孤半岛,若能利用海战封锁他们,势必能使他们宾服。”

李世民不由瞪了陈正泰一眼:“军国大事,朕岂可只寄望于此呢?朕知你急于想要戴罪立功。”

陈正泰感觉自己好冤,于是道:“不是儿臣想要戴罪立功,是那娄师德……”

“一样的道理。”李世民冷冷道:“可是如今征高句丽,已是势在必行了,朕也知道,现在坊间恐惧,这天下的百姓,对于高句丽,恐惧之心太深了,可是高句丽屡屡冒犯中国,朕岂能容忍?我大唐泱泱大国,岂可怕了?好啦,你今儿又进宫来,又有何事?”

陈正泰便道:“儿臣在想,这船队的开支,不如让陈家来负责吧。”

“什么?”李世民不禁意外地看着陈正泰,他想不到陈正泰今儿特意跑来,居然提出这个要求。

这样的要求,李二郎是巴不得世家们天天来提才好呢!

陈正泰接着一脸诚恳地道:“儿臣想为陛下尽一份心力,陛下成日为高句丽的烦心,朝廷又为钱粮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陈家理应为陛下分忧。”

李世民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激动道:“吾婿有孝心哪,若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起初,其实李世民也烦恼造船和征募水丁的事,现在处处都要钱,三省那里,每日都在为钱的事吵闹,他也心烦意乱了。

哪里想到,陈正泰居然突然跑来主动提出这么个要求。

要知道,大唐和后世的明清是不同的。

明清时期,皇帝渐渐专权,富户出钱帮助养兵?开玩笑,凭啥让你来出这个钱,难道我不可以将你剁了,拿了你的钱,然后自己去养?

而隋唐之时,才是真正的世族与皇帝共治天下,即便是皇帝,对这些盘踞了数百年的世族,其实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的!世族除了向朝廷不断索要特权,为朝廷分忧,那是想都别想的!对他们来说,家国天下,家在国前,国在家后。

此时陈家居然提出了这个,自然是让李世民心里大为感动了,这无疑等于是给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了!

于是李世民大喜,兴奋的道:“若如此,朕一定要好好旌表你们陈氏。”

陈正泰忙摆手:“不必,不必,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李世民却是立马拉下了脸来,故意不高兴地道:“朕要旌表,你拒绝了也没有用。朕旌表你,是让你们陈家,做天下世族的典范。”

陈正泰:“……”

怎么听着,这好像是拿他裱起来,然后皇帝就拿这来暗示其他的世族,大家一起跟着陈家掏点钱呢?

而在这殿中,坐在下头的,乃是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

他们自是把这翁婿二人的话听了个真切,此时,脸都不约而同的拉了下来。

好端端的……怎么又要钱了?

这陈正泰也是吃饱了撑着的,哪里有人成天把自己的家财往朝廷送的啊。

你这一送,你高兴干嘛去干嘛,可这下好了,倒显得我们小气了。

且陛下得了陈家的资助,少不得又要起心动念,忍不住想,你看他陈家出了钱,你们都说对朕忠心耿耿,怎么不拿钱?

这不摆明着你陈家出钱,其他人都成了坏人了吗?

你让我们怎么办?

这个该死的败家玩意啊!

李世民目光果然先落在长孙无忌的身上。

论起来,长孙无忌和皇家的关系最是亲近得。

而长孙无忌,则将目光落在了别处,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钱是这么容易来的吗?他们家又不像陈家那么不把钱当钱!

长孙无忌此时已想好了,明天开始,他得穿上压箱底的旧衣,还得在衣上打几个补丁,这脚下的麋鹿皮靴子也要换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