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是一张嘴
虞幸回想了一下棺村的经历,在心里默默将“蜡烛=媒介”记了下来。周永笙需要利用蜡烛,乃至被诅咒的烛盘才能进行仪式,开始复活,而佝偻人不存在这个问题,他离墓宫更近,所以对“活着”这个概念把控更加强大。虞幸又在心里记录:“墓宫里有可以代替蜡烛媒介的力量。”他在祠堂里逛了许久,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虽说现在能确认复活的力量来自妖道的墓宫,但是祠堂与墓宫的关联还没有找到,祠堂是怎么得到墓宫中那种东西的力量的,或者说,黑棺从何而来,都应该在这里有痕迹留下。”虞幸开始沿着墙壁敲击,虽说这座祠堂的木制墙壁厚度十分正常,但保不齐会有什么信息藏在其中。他的敲击声似乎影响到了黑棺中睡觉的佝偻人,棺椁发出一声闷响,虞幸却一点儿也不像管他,继续找信息。他猜,在黑棺中的沉睡一定是深度的、固定的,涉及到复活的秘密,不可能真的睡一觉就获得这种诡异而强大的力量。所以即使佝偻人被吵醒了,也大概率无法出来。果不其然,即便虞幸发出了装修一般的噪音,佝偻人也只是在棺椁里砸了两下棺壁,棺盖颤抖,似乎正被大力推开,可这一次佝偻人没能成功坐起,他像是被禁锢在了棺椁里一般。虞幸特别好奇棺椁里正在发生什么,他甚至想把佝偻人薅出去,自己躺进棺椁里感受一下。不过,仗着别人躺棺椁里出不来就如此嚣张是不对的,扰民不可取,虞幸接下来的动作轻了很多,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着墙壁长满霉菌的表面,在木头的缝隙中流连。“水……潮湿……”他喃喃自语,刚才在外面猜测的地下暗河在他脑海中闪现。“祠堂地下有东西。”半晌,虞幸笃定起来,目光垂向地面。“有什么东西?”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虞幸:“……”虞幸:“哈。”他先是愣了一下,往头顶看去,然后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祠堂的顶上也是榫卯结构,拼接完美,梁上的空间虞幸还不曾注意过,这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才饶有兴趣地往上看,只见,一个白色的小脑袋从上面探了出来,双手扒着木梁。“厉害啊,卡洛斯。”虞幸对着躲在梁上不知偷看了多久的纸人道,“竟然没把这儿的纸人收回去?”纸人发出卡洛斯的声音,这次却不肯接近虞幸了,只在梁上接话:“对啊,你不是说了么,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这只纸人好像是被卡洛斯牢牢控制着,纸人得瑟地摆了摆手:“多留个心眼,免得我的眼线都被你拆了,不正是在保护我自己?”虞幸没说话,只是维持着笑容,仰头盯着纸人。几秒后,纸人拒绝和他对视,往后一退,却一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摔在了地上。它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尘站了起来,实话实说:“好吧,其实是你毁尸灭迹太快了,我当时还没把所有的纸人都收回,就失去了你的消息。我知道你之后的前进路线,所以特意在祠堂里留了一个纸人,就是为了重新跟上你……San,你把我的纸人淹死干什么?难道你不觉得,多一个人说话是件好事么?”“一个人在山林里走,容易被孤独影响的。”卡洛斯语气里满是笑意,透着他特有的玩世不恭,虞幸听得出来,这人并没有在这条路上吃亏。虞幸轻笑一声,用陈述的语气试探道:“看来你那边情况很好。”卡洛斯确实很轻松,他道:“是啊,你的提醒我听懂了,因为有所准备,所以后面的坑没有造成什么损失,现在队伍正在返程。”说到这里,虞幸有些意外。他仅仅是提醒了一句让卡洛斯保护好自己,卡洛斯就在被窥视感影响的情况下意识到了不对,敢于否定内心兴奋的源头冷静审视,从而做出了调整,这样的理解能力和心理素质还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好在虞幸对卡洛斯的智力预估一向不低,他很快压下对卡洛斯这种举动的欣赏,问道:“这条路后面是什么?”“一个圆形祭坛,上面是祭奠月亮的。”卡洛斯操纵着纸人缓慢地在地上行走,走的是远离虞幸的方向,他的声音也越来越远,“队里有人推测出这是干扰信息,妖道墓宫和月亮压根没有联系,由此可见,我们确实受到了蒙蔽,再次走向了一条错误的路。”“你们什么危险都没遇到?”虞幸看着逃离他八丈远的纸人,动手将其抓了回来,拎着轻若无物的纸人脖颈,将其提到自己眼前,“还是说,你的队伍已经强到,完全不惧陷阱了。”“祭坛上面有碰一下就会中毒的红色‘油漆’,那其实是死树蚊的鲜血,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掩盖掉了香气,还有祭坛上的机关,碰一下就会掉下去,下面铺满了骨藤。”卡洛斯摊摊手,做了一个十分无辜的动作:“但是我提醒过后,他们都没有死,也就受了点儿能治好的伤。我们队伍就是强啊,我跟着这个探险队都经历过四次推演了,我是那种专攻调查员类推演游戏的推演者,所以啊……这不是邀请你来我们队伍里么?”“保证是强强联合,不拖你后腿。”虞幸“喔”了一声,将纸人放到了自己肩上。“死树蚊和骨藤就是我遇到的大灰虫和藤蔓?”“你这个重点抓的不对吧,那些东西的名字哪有我后半段话重要,我是说我们队伍很值得你加入啊……”卡洛斯的纸人稳稳坐在虞幸肩膀处,坚持不懈地叨叨,“你是不是故意转移话题?”“别想了,你不是知道我加入过别的阵营了吗?即使我加入你的队伍,也只是个定时炸弹。”虞幸真想看看卡洛斯在想什么,对方明明属于那种心狠手辣的类型,不可能合作过两次就产生什么特别想再次合作的好感,何苦非要他加入?他的能力在墓中并不具备强大的优势,找他几乎是一件没有收益的事情。卡洛斯撇撇嘴,他的纸人脸上也生动的出现了这个表情:“我们是推演者,我们才是最可靠的同类人,至于推演世界里的势力,那还不是想跳就跳?你可以来我们队当卧底啊,我没意见,只要我的推演顺利完成就好了,势力后续怎么发展,关我什么事?”“这个道理反之也成立,你大可以偷偷加入我这边,然后在你的调查工作室当二五仔,反正你需要的只是在推演中活下来,背景故事中的势力归属对你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吧。”卡洛斯看着虞幸那显不出情绪的脸,侃侃而谈:“我邀请你加入,是因为我喜欢和你一起进行推演任务,你聪明,胆子大,还有点我最喜欢的疯,和你一起,不仅会很安全,而且还会多许多刺激。比如说这次,我还得谢谢你的提醒,如果你在我队伍里,那么我们一开始就能避开这条路,可以节省两天时间。”“更何况……”卡洛斯声音拖长,他说话有一种十分吸引人注意力的魔力,大概是经常表演魔术的的原因吧,他对注意力的掌控这一块,可谓经验丰富。“你好像已经发现了真正的墓宫入口,刚才还说祠堂地下有东西。”他的小纸人抱住了虞幸的一撮头发,“这样的便宜,我怎么能不占呢?和你汇合、合作、同行,好处远比坏处多。”不得不说,卡洛斯的观察力十分敏锐,他也是少有的能让虞幸觉得交流起来很轻松的人。上一个还是赵谋。但是这还不够,真希望这次推演能看到魔术师更多的惊喜啊……虞幸眼睛弯了弯:“原来你是这么算好处的。”还没等卡洛斯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虞幸就接着说:“我同意了,这次暂时加入你的队伍,和你共享情报。但代价是,你们队伍的物资之类的,得分我一份,还有,必要的时候听我指挥,做得到吗?”卡洛斯想了想:“只要我在你旁边,就做得到,他们还挺愿意接受我的各种提议。”“那好,我等你们回来。”虞幸眸光一闪,“现在,就请你的纸人陪着我一起,下去看看吧。”话音刚落,虞幸狠狠踩在角落里一块脏兮兮的地面上,顿时,一个方形隐藏门从地上出现,上面的泥土噗噗两声,被动地落进了门中。“咕咚。”物体落水的声音让虞幸勾起嘴角,他目光低下去,意料之中地看到隐藏门中是一片水面。水流平静,一直浸到门下方半米的位置,由于没有光线,显得颜色深黑。“厉害啊,怎么找到暗格的?我们当时搜了半天也没踩到正确的机关。”卡洛斯的小纸人在虞幸肩上发出一声十分不走心的称赞,低下脑袋去看。“那可能是你们瞎。”虞幸认真地说。那个有问题的地面就在角落里,底下其实是一个机械机关,上面用土覆盖住。虞幸之所以在意识到祠堂地下有河后能快速找到机关,就是因为这块土地太平整了。整个祠堂的地面并不是十分平坦的,坑坑洼洼,其中大多数地面都遍布着佝偻人的脚印,就连有些低矮的木墙上也印上了脏兮兮的脚印,可这片土地却没有,还被保护得很好,佝偻人仿佛十分在乎它,不敢踏上去。而且虞幸在这之前已经检查了一遍木墙和屋内摆设,都没有找到机关,这种情况下,机关藏在地上唯一一个干净处是几率最大的。虞幸的嘲讽让卡洛斯暂时闭了嘴,直到虞幸作势要脱衣服下隐藏门里看一看,卡洛斯才慌了一下:“你还记得我现在是个纸人,我不能沾水吗?”“记得,你做好被淹死的准备。”虞幸对他笑得十分温和。卡洛斯:“……”他认命地迈着小短腿离开了虞幸的肩膀,跳到地上:“你自己下去,我在上面等你,成吗?”“求我啊。”虞幸更加温和了。谁知卡洛斯根本就没有羞耻心,他极其果断地控制小纸人原地趴下,表演了一个五体投地:“好啊,我求你。”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卡洛斯一直做得很好。这小孩儿真有意思。虞幸满意地放过了卡洛斯,但他没有脱衣服,而是拉下了背包,在里面摸索。卡洛斯:“你不是要下水?”“吓你的。”虞幸的恶趣味从未失手过,他从包里翻出一根极长的伸缩棍,伸缩棍尽头还有一个摄像头和一个灯,连接着棍子柄部巴掌大的屏幕。这是孙哥小队预备着的装备——探棍。这东西专门用来看垂直的洞穴或者阻挡了光线的海面之下,在盗墓中十分实用,他相信卡洛斯的队伍一定也备了探棍,只是他利用卡洛斯对“淹死纸人又会丢失San这边的视野”的警惕转移了卡洛斯的注意力。卡洛斯明白自己最终还是被虞幸耍到了,无语片刻。他发现一件事,虞幸好像很喜欢打破别人的游刃有余,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吗?作为看过虞幸死亡平行线直播的人,卡洛斯暗搓搓地想,这莫非是面对伶人的后遗症?要说游刃有余和从容这种气质,没人比伶人更具有发言权了,在所有能找到的公开记录中,伶人好像从没露出过慌张的情绪。实际上,卡洛斯对任务中的谜题或者线索敏感度并不高,但是作为魔术师,他常年和想要戳破他魔术把戏的观众打交道,对窥探人的性格和心理十分擅长。他天生适合与人博弈。所以,短暂的接触中,他就找到了虞幸自己都没发觉的,被伶人间接影响的部分。这边卡洛斯还在思索,虞幸已经将探棍一节一节拉长探到水下,打开了屏幕上的开关。短暂的反应过后,屏幕上出现了水下的画面,在探头自带的灯的照耀下,水下的景象传入了虞幸和卡洛斯的纸人眼中。水下一片阴暗,大约五六米深。虞幸将探头缓缓移动,拍摄着不同的空间。就在这时,画面里似乎多了一抹阴影。卡洛斯奇怪地咦了一声:“这个在动的是什么?”虞幸看了看,从容道:“喔,是一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