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都是你非要我画的

“你说你想跟我聊聊我才来的。”虞幸往旁边挪了挪,面色并不怎么好看:“我不关心你是不是真的快乐,要聊什么就直说吧。”“哎呀。”许婉似乎被他这种疏远的动作弄得有点不知所措,灵动的大眼睛都暗了暗,“妈妈想找儿子聊天,应该是很正常的吧……”虞幸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像是在说,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正不正常你心里没数?“那个,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怪妈妈,你小时候的那些事也确实是我做的不对。”许婉站了起来,此刻没有别人,她的道歉比起在进门那处院子里时真切了不少。虞幸眉头隐隐皱起:“如果你只是重复的一遍又一遍地说这种话……”“我、我不只是说说的,你等等,我给你看个东西。”许婉忽然转身,打开了房中的储物柜,弯腰在中层的格子进行了一番翻找。她背对着虞幸,腰间塌陷下去的弧度几近完美,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就这么明晃晃的,哪怕此时没有摄像机,她也像曾经做电影明星那样时刻让自己处于最好看的姿态。她无论是身材还是脸蛋都是二十出头的模样,越是在她身旁待得久,就越能感觉到她和死亡前的许婉完全是两个人。哪怕名字一样,这一举一动,都不似已经过了四十岁的女人会有的状态。更像个披着少女人皮的怪异生物……虞幸默默捏了捏眉心,看来之前的感觉也没错,许婉现在的想法,或许已经不是能单纯从一个落寞女星角度去推算的了。因为方德明快死了,她没了任何需要伪装的顾虑,因而任由自己显露异常?还是说她的情况已经没法掩盖,更因认知扭曲而自觉不需要掩盖……换了具身体,所以思维也比之前更不似人类了么?许婉终于找到了她想拿的东西,捧着一个大盒子就走了回来,笑容清甜:“我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颜料,画纸,还有画笔什么的,我不太懂画画的事,所以只买了最好的。”虞幸愣了愣。精致的木盒——不,这个大小已经可以称之为木箱了,凋刻着镂空花纹的箱盖被许婉漂亮的葱葱玉指打开,里面规矩陈列的,是一些能让美术生大呼有钱的各种昂贵颜料,画笔也是最贵的牌子。贵有贵的道理,的确是很好的东西。“小时候我都不在乎你的想法,心血来潮给你买个东西,也不管你喜不喜欢,需不需要,反正就觉得自己尽到了一个母亲的义务。我也知道那是我给自己找的借口,所以我想从现在开始,慢慢地给你补偿。”许婉眉眼低落,看上去很真诚。“我一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后来从你哥口中才得知,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很有名的画家了,真的很了不起。”“所以我认为,送画画的东西你应该会喜欢……吧。”虞幸沉默。许婉抬眸,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暗含着一层隐秘的期待与快要破碎的失望:“不喜欢吗?”“喜欢。”虞幸声音低沉,透着一丝沙哑。“喜欢就好!那、那这个你会收下的吧?”许婉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她此刻应该是窗户一打开,就有许多蹦蹦跳跳的小麻雀从里面跳了出来。那些细腻的情绪分外鲜明,极具感染力。连重新得到了直播画面的观众们都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之前在木桶里说话说一半莫名黑屏连声音没了的事已经被弹幕嚷嚷过一遍了,但是弹幕能想到不给他们看的部分肯定是属于系统的秘密,所以也不敢多叫嚣什么,连开玩笑的都很少。现在,他们的注意力无疑在虞幸和许婉的相处上。“……”虞幸伸手关上箱子,指腹在箱盖子上的镂空纹路啥缓慢地摩挲。他眼神幽深,自然是知道收下礼物他的认知会被扭曲,但这个时候,他没有拒绝这份礼物,而是道:“原来你知道怎么才能当一个孩子心中的好母亲。”许婉站在那里,听了这话脸上浮现一丝羞愧,有些站立不安。“如果你这份用心是在二十年前有的,方宵和方幸……方宵和我,都能拥有一个更轻松的童年。”虞幸语气不明,似乎有些幽冷,“就算这改变不了困境的存在,起码你不会像压在骆驼上的稻草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成为那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你的孩子。”“对不起!”许婉听着他情绪很低的话,眼泪也要出来了,雾蒙蒙的水汽覆盖在童上,眼角泛红,“我知道的,但是过去已经改变不了了,我只能……请允许我在未来补偿你。”虞幸开口:“方宵呢?”“什么?”“你只是对不起我吗?你对方宵就没有一点愧疚?他也是你的儿子,尽管你没虐待他,但他那么小就要经受方德明的摧残教育,你身为母亲,却在旁边冷澹的像个陌生人。”虞幸数着:“方德明让尸体出现在方宵面前,逼着他那么小就接触死亡、各种阴暗的见不得光的生意,那时候你在做什么?在保养你的脸吗?”许婉脸上血色尽退,面对这样直白的指责,她无力反驳,更无法接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笑了笑:“你、你还挺关心你哥哥的,我以为你们的关系要过很久才能缓解,就像你和我之间一样。”“不一样。”虞幸冷澹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坚定,“你们完全不一样,你没办法和他比。”“原来是这样。”许婉眨眨眼,双手不安地纠结在一起。失落拘谨的皮囊下,虞幸已经想象到她正在偷笑了。许婉也算有点手段,起码演技这一块儿,层次感很足。第一次见面那种演过了头显得浮夸的姿态,让此刻的她对比之下可信度飙升,要是不去想这也是演技的一种体现,可能真的会被许婉感动到。她能故意演得浮夸,也能演出真正细节的表演,毕竟——她可是曾经那么红的电影明星啊。虞幸猜到千结掌控了方宵大部分思维,把方宵当成一个傀儡后,对于方府仅剩下来的又自由又有地位的许婉也有诸多猜测。千结是不会允许一个不受控制的人担任方家重要角色的,所以,许婉很可能也被千结操控着,两人之所以看上去有一些竞争性,还是因为他们本人的神智没有完全被替代。他们都做着他们认为自己想去做的事,其实,却在千结的认知扭曲下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各司其职地做好自己傀儡的工作。许婉对千结来说很重要,这点母庸自疑。虞幸还记得他在美杜莎记忆中听到的,那个王老板的老婆曾在以为美杜莎已经毫无意识的时候说过,“她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大明星呢……”这种话,显然来自于许婉的潜意识。她正是在红极一时的时候受了腰伤,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演艺事业,嫁给方德明得知真相后一定极为不甘,会怀念当明星的那个时候。所以小千结的意识一定和许婉有很深的联系,顺便,它也得通过许婉脑子里对于演戏的经验,去组织起如今这场庞大的电影。虞幸在许婉面前抬高方宵,许婉本人的意识虽然可能并不高兴,但她脑中的千结意识肯定已经高兴坏了,都说只有在别人面前评价一个人,才是最真实的,千结对于虞幸和方宵的兄弟情一定会产生更高的评价。——没错,虞幸展现出来的所有情绪,也都是装的。许婉想演戏,虞幸陪她一起演罢了。“总之,今天是个好开端对吗?”许婉又问。虞幸抬眼,勉强应了声:“算是吧,东西我收下了,但还是希望你之后见到我别表现的有多热络,我不适应。”“真好……”许婉把手捧在胸口处,眼珠一转,“或许你是对我的这副外貌不够适应?会不会觉得我不像妈妈,像个陌生人呢?”“原来你心里清楚啊。”虞幸瞥她,“看起来比我还小,要我对着这副皮囊喊妈,我可做不到,不像方宵,呵,我真想不到他是怎么喊你喊得那么顺口的。”“这也是个问题呢……”许婉苦恼地想了想,“我生下你们的那副躯体已经死了,现在我只有记忆是原来的……你哥是因为亲眼看着我活过来,所以对我身份的认知一直很清晰,但是你出去了那么久,一回来就让你接受一个陌生女人,确实很难。”她说着说着,眸光一颤:“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看别的关系?”虞幸用一个警惕又不解的表情回应了她。“方德明已经动都动不了了,你哥有你嫂子陪着,这样一看,我们两个在家里其实有一点尴尬呢。”许婉一副临时起意的模样,睁大眼睛,“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虞幸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办法?”“我们现在其实没有母子关系呢。”许婉弯唇,甜甜地一笑,在原地转了个圈,“你瞧,这具身体很年轻,而且比我以前更加好看,在南水镇,再也不会有比我更美的女人了。”虞幸:“……”其实就在几墙之隔,美杜莎就比许婉更美。但他就是这么一吐槽,没打算把美杜莎扯进来,显得他好像对美杜莎有什么企图似的,就硬是没吭声。许婉把他的沉默当成了漫不经心,顶着那张甜美的脸做出一个灵动又自然的撒娇表情:“哎呀~你好好瞧瞧我!”她上前一步,仗着虞幸坐着比她低,从上至下的俯视他,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虞幸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许婉的皮肤保养得特别好,几乎连毛孔都看不到,虞幸手一碰到她,她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脸颊绯红。温热的温度从细腻的面庞传递向虞幸指尖,虞幸内心毫无波动,脸上却闪过一抹惊慌,立刻将手往回抽。“别动。”许婉却按住了虞幸的手不让他退,虞幸注意到许婉的力气也很大,起码不像个普通人类,因为他装出来的正常成年男人的力气完全无法挣脱许婉。“你再感受感受?”许婉的小手覆在虞幸手背上,带动着他捏了捏,这张脸胶原蛋白从无,很有弹性,和四十岁的许婉大约是天壤之别。虞幸大惊,整个人像个炸毛的猫一样弓起身:“喂,你到底想干什么!”“小幸,你这么怕我做什么?”许婉轻哼一声,就连有点“不满”的神色,都是闹别扭一样的娇嗔。她用另一只手轻拍虞幸胳膊,“别急着抵触,听我说。”“你瞧,上一个我嫁给了方德明,可现在的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盖棺定论的关系了。”白裙的女人看起来那样清纯可人,说起这种事,却隐隐让人心寒。盖棺定论的关系……不忘居旧事中,提到后来出现的跟随方德明的那个女人,都撑其身份神秘,方德明从不对别人承认她是第二任妻子,因此她的存在总是让人非议。然而,听过了故事里方德明对许婉的态度,又见到今日景象,虞幸有了一个猜测。不是方德明不想对外宣布,而是许婉找了借口不让方德明说。反正以方德明对她的喜欢,她只要说“我不想覆盖掉人们对原来那个我的记忆”、“就让妻子这个称呼作为上一个我的独家爱称吧”等类似的话,就能稳住方德明。然后,她就能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地说,自己现在和方德明没有任何关系。这不得不让虞幸猜疑,她是不是早就和方宵串通好,要让方德明坐上轮椅,成为等待宰割的羔羊。她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在虞幸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捧起虞幸的手,眼神亮晶晶的:“我现在很年轻,你很难把我和上一个我的身份对应上,这层身份横在我们之间,既尴尬,又让人难过。”“那如果,我们干脆在一起呢?你不会再孤单,我也能拥有新的生活——”她又一次紧挨着虞幸坐下,看到虞幸无论是脸还是身体都僵着,轻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很不对?”虞幸在这个问题下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难道:“你难道觉得,这样做……对?”“如果我还是原来的我,肯定不会提出这种建议的。”许婉攥紧了虞幸的手,竟然显得一派真诚,“但是我们的情况不一样啊,你对我,难道真的不会产生半点冲动吗?那好像都违背了天性呢。”和乱七八糟说什么都有的弹幕相比,虞幸的表情就无语多了。他真没想到千结真就对他这么感兴趣。刚蒙混过关一个,又来一个,它的心思是不是太明显了?忽然想到方德明和方宵都是结婚以后性格变化最快,难道千结是想利用他们夜里大脑最混沌不受控的时候,趁机加深认知扭曲的影响吗?而现在千结急着把他变成新傀儡,想加快进度,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也频繁的大脑放空。越想越有道理,虞幸简直想给那条蛇鼓个掌。真是天才啊,他以后去阴阳城,怎么也得先防着点千结这个老六。不过明珠那边可以合作,许婉这边却完全不行,他只能拒绝,还得拒绝得符合人设,不能让千结起疑心。虞幸绞尽脑汁,回想着合适的应对词,他深吸一口气,依旧在试图把手从许婉的控制下抽回来:“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接受不了。”“没试过怎么知道嘛。”许婉竟然真的在试图跟他讲道理,“你想,我们转变关系,你以后见到我,第一个想到的就不会是小时候那些难过的事了吧?”“而且你……你对我有怨气,又不会对女孩子动手,所以你肯定不会直接打我,这样怨气就发泄不出来。我们转变关系,你就有了一个发泄怨气的新途径,我不介意的,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呢!”确实很有问题。虞幸实在忍不了了,额角青筋一跳,迅速把手往回一抽。许婉大概没想到他这么坚定,一时没注意,真让他脱离了禁锢。虞幸拿了张放在小几上的抽纸,木着脸把手指擦了一遍,像是对许婉抓着他手的这种接触都很不适。从千结到许婉,想得倒都挺美。是,他知道有些人说什么“在一起”就是如此随便,也承认有很多人的生活就是糜烂,玩得特别花。可看重感情,不会随便接受他人的也不在少数。虞幸自己就是,他已经是怪物了,从人格到经历都在不可控时变得一片漆黑,但是起码,他能让他的感情清清白白。——可能等他某天真的能放松下来,也会去正视自己的感情,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胡闹得很疯。但绝不是许婉这样,三言两语就试图将他坚守的东西贬低为欲望、发泄。他不允许自己就这么辜负未来的人,更觉得许婉这种仿佛听不懂拒绝,一而再再而三自以为是的引诱行为着实令人厌烦。“抱歉了,你说的这些,我真的做不到。”虞幸扭头,许婉近在迟尺。他挪向另一边,分开了距离。“你也看到了,我对你真的没兴趣,至于要和我在一起这种事,也请你断了念头。”虞幸冷澹至极的表情就是对他这番拒绝的最强力的证明。许婉有点不甘心。她甚至在疑惑:“怎么会呢,我哪里不吸引你?除了你我之间的矛盾……可是单纯对我的身体,你也能没有兴趣?”“男人不都是不会拒绝的吗?”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许婉有一种魅力被否定了的焦躁,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自己没有变老变丑。虞幸没有再说什么,他看到许婉这个表情就知道,她为了给自身的魅力挽尊,能自己给自己找出很多理由。“我懂了,小幸和别人不一样,很有原则。这说明我的小幸是个真正的好男人呢!”许婉果然给自己想到了借口,然后伸手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是我唐突了,小幸是不是那种想要把第一次留给妻子的人?真是太替儿媳妇高兴了——”“没。”虞幸凉凉地说,“只是不喜欢你而已,不管是性格还是长相,你做过明星,应该知道,就算有一万个人会被你迷住,也总有几个人就是对你没有感觉。”许婉干笑:“是哦,但小幸的眼光应该会非常挑剔吧,妈妈还——”虞幸:“我刚跟明珠睡过。”许婉:“……”许婉:“?”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茫然地盯着他,然后反应过来,却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啊?你刚和谁?”虞幸澹然:“明珠。”许婉:“和明珠干什么?”虞幸:“睡过。”许婉:“谁和明珠睡过??”“……”虞幸深吸一口气:“我,刚才,和明珠,睡过。”许婉眼神一下子变得极为呆滞,不过也就几秒时间,她回过神来,眼睛都瞪大了:“你怎么敢动你哥的女人,而且,你是怎么瞒过他的?”“是方宵主动让我这么做的。”虞幸看了她一眼,“我说了,他和我之间,跟你完全不一样。他会和我分享一切,因为我是他弟弟,我才是对他最重要的人。而且嫂子也很愿意,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帅吧。”“……你,你们……他!”许婉忽然咬牙切齿,“难怪他暗戳戳地阻止我靠近你,原来是早就想好了让明珠来!”“明珠哪里有我漂亮,你们兄弟两个的审美还真是一模一样,到底是随了谁啊?”她震惊到站了起来,在原地来回踱步:“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你哥早就知道你要来我这里,所以才提前把明珠送给了你,来截我的胡!”虞幸:“……你刚说了截胡对吧。”许婉一顿,慢半拍看向他。“截胡。”虞幸品味了一下这个词的意义,“也就是说,你对我说的这些是蓄谋已久,而非临时起意,这样才会有截胡一说。”许婉:“不,我其实……”虞幸没理会她,而是眸色愈发深沉,摁了摁额角:“而且,这么做对你们都有‘好处’,所以你和方宵才会争抢这个机会。”他若有所思:“你们难道……又在利用我?”“不不,我对你是真心的!”许婉急忙表明立场,但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却成了破绽,眼中瞬间的躲闪也能被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她说完才想起“你们”指的是谁,又添了一句:“你哥对你也是真心的!他真的很想你啊!”虞幸眼中浮现冰冷,像是开了个怀疑的头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越想越阴暗:“你不是因为愧疚才对我好,他也没有多在乎我,而是我回来了才能让你们得到些什么,你们合起伙来……”“哎呀!”许婉冷汗都要流出来了,她勾引他没问题,凭本事嘛,方宵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使些手段和她争。可是要是方宵知道她一时失言,导致他好不容易给弟弟种下的信任种子还没发芽就死掉了,那她会很惨!本来嘛,方幸刚回家,无论怎么灌输思想,怎么扭曲认知,都还很容易被颠覆,他的意识就像小船,左摇右摆,在观念变得根深蒂固之前,小船很容易翻。以后他们一定会告诉方幸实情,到那时就算知道他们留他是为了维护南水镇的存在,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因为方幸也会一心为南水镇好的。现在却不行。要是让方幸意识到这一点……“真的不是这样的!”许婉见虞幸已经紧张到站起来,默默往门口移动,她眼珠疯狂转动,一把抓住了虞幸的手臂,“你听我说……”她可能并不知道,每次她一开始快速思考,眼珠子就会不受控制地转来转去。或许是曾经没人告诉过她——南水镇活人本来就少,她能见到的就更少了,所以她一直没发现眼珠的异样。此时,那两颗乱转的眼珠子已经失去了规律,变得只有毛豆大小,在大大的眼眶中四处乱窜。美丽的面容瞬间变得可怕又诡异,还带着无与伦比的恶心感,虞幸直面了这个画面,直播间的观众也错不及防。虞幸倒是不会被这种画面吓到,他面色不变,继续维持发难的情绪:“放手,我最恨别人骗我——”“我确实对你早有预谋!”许婉大声道。她的眼珠子悄然归位,恢复了正常,这也意味着她已经想到办法解释:“其实,我……在方德明老了以后,我就发现我还是喜欢年轻帅气的人,而且,方家的基因真的很对我胃口。”她泫然欲泣,像是为这段撕去遮掩的想法被发现而感到羞耻:“我,我就想,既然我的身体已经换了,那和方德明的儿子结婚也没关系吧?我试过诱惑你哥哥,他,他却喜欢上了明珠……”“有了明珠,你哥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忍了很久了,就想等你回家,和你在一起。”虞幸适时做出态度松动的表情,嗓子依旧低沉,怒意难辨:“然后呢?”“然后,你回来了,我没想到你比你哥还要帅,我原本想循序渐进,慢慢让你接受我,但你一站在我面前,我就忍不住了。”女人抹了把眼泪:“我的心思方宵知道,可他都有明珠了,我以为他会成全我,没想到他偏偏让明珠截我的胡,我不知道是不是明珠故意的,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我抢!”说着说着,她蹲下来捂着脸嚎啕大哭:“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放下尊严想得到你,可是明珠轻轻松松就把你抢走了,她抢走了所有我在乎的人!”“呜呜呜……现在连你也瞒不过去,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吧……糟糕的一面都让你看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哭得这么惨,看起来特别的真情实感。虞幸隐晦地勾唇,而后收敛笑意,迟疑地低头盯着她:“你隐瞒的,就是这个?”许婉只哭,耳朵羞得通红,一副没脸见他的样子。“……好了,我知道了。”虞幸浑身的冰冷悄然散去,僵硬地按了按许婉的肩膀,“别哭了,没那么丢人,我也不会嘲笑你看不起你。”“如果只是这种事,我并不在意,只要我跟你说清楚,我不可能和你做什么就好。”许婉一点点抬起头,泪眼婆娑:“你不觉得我坏吗,早就对你产生了想法,还瞒着你。”“……对你的道德,我一向没有什么期望。”虞幸抿起嘴,“但是你也不用哭成这样,搞得像我欺负你了一样。”“你对我的道德没有期望……”许婉脸色一白,哭声止都止不住,“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我只是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是、然后我就被方德明骗了,我也是被骗的那一个啊!呜呜呜……”虞幸明白,她显然是发现哭很有用,他好像看不得女孩哭,所以刻意用哭声转移他的注意力,直到他忘记刚才的不信任的想法。“别哭了。”虞幸眉头又皱了起来,“我小时候你怎么没这么容易哭,总是发怒打我?”“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起来,这事没你想得那么丢脸,反正哥哥和嫂子也没顾什么道德,都做过那些事了。”虞幸闭了闭眼,“我真的很不喜欢女孩子哭……行了,大不了我给你画幅画当赔礼。”许婉哭声一止。她通红的眼睛抬起来,鼻音很重:“给我画画?”带着那么一丝演出来的希冀——毕竟她刚刚才说自己喜欢年轻帅气的方幸,自然不能穿帮。“是肖像画吗?画我?”虞幸深深地叹了口气:“对,这样行了吗?”“好……”许婉破涕为笑,有些怅然,“得不到你的喜欢,能得到你亲手给我画的一幅画,也值了。”这么说,总是会让男人更加心疼。虞幸可不心疼,他对这么轻易就上钩的猎物连兴趣都欠奉。之所以在和许婉拉扯了一会儿后突然发难,当然是早有预谋。从他进屋看出许婉对他的意思,再到用明珠为借口拒绝她,将她惹急,然后抓住了一个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漏洞的词一通“阴谋论”,虞幸一步步地带动着许婉的情绪,也掌控着他们交流的节奏。他就是要让许婉哭。根据他的分析,在遇到目的可能会被拆穿的情况时,许婉这种擅长利用自身表情和语言去表达情绪的人,一定会选择以更夸张的情绪掩盖事实。这其中最合适也最能快速起效的就是哭泣了。果不其然,许婉选择了装作嚎啕大哭的样子,这样一来,虞幸做了这么多反应和诱导,也就快成功了。他只要露出一副“你哭了我就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去面对许婉,许婉势必会以为抓住了他性格中的一个小软肋,趁势追击,利用哭来让他怜惜。最不济也能使他打消一部分疑虑,转移他的注意力,好不再深思,这样才能保留一部分方宵好不容易才给他建立起来的信任感。如果情况更好一点,许婉甚至会借此继续进行引诱他的行为,比如用不哭来换虞幸松口答应她。这时候,虞幸再提出给她画一幅画来赔礼,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许婉只会觉得这是自己急中生智,加上演技精湛而得来的意外之喜,绝不会想到,她那个并不喜欢她,对她充满怨气和恨意的儿子,居然原本就打算给她画肖像画。——而这,恰好就是虞幸的目的。谁让系统给他发布了一个这么坑的支线任务呢?他想给许婉画画,如果直接提出来许婉是绝对不会拒绝的,可是这么做的话,就不符合他的人设了。他凭什么要给许婉画画?他给明珠画都不会给许婉画的,在这个谁都心思敏感的阶段,他主动崩人设,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支线任务可以选择一个来做就好,虞幸暂时没打算去选方宵的那个任务,而明珠的任务又要靠后,方德明的任务做了必然产生麻烦,权衡之下,只有许婉的人物有转圜余地。给许婉画一幅画,再毁掉她的脸,一句话的任务可以分成两个阶段来看。他今天先把画给画了,之后想毁她的脸,绝对比杀死方德明更简单,因为“死”这个概念,有时候真的很难打破。他自己就是个例子。于是,从方宵那里出门,到走进许婉房间,在这条并不算长的路上,虞幸已经将计划做好,并且从进门的第一眼就已经开始实施。比较意外的是,许婉居然会送给他一箱绘画颜料和工具,这就不用他去明珠那里取他刻意留下的画筒了。看到那些颜料的时候他愣了一下,主要就是在想,没见过这么巧赶着送死的。总之,计划的终点和目的,就是现在这样。虞幸颇有些不情不愿的打开了那个箱子,又找许婉要了张普通的画纸,顶着一副“我明明很讨厌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表情,完美掩饰意图。许婉眼睛还红红的,撒娇着说:“你不许反悔,你都说了要给我画了。”虞幸沉默两秒,才艰难道:“……不会反悔。”他可真是一个被迫才要给许婉画画的可怜人啊,千结,你看到了吗?你不觉得这样的方幸,很好拿捏吗?他让许婉摆好姿势,下笔构图,心想——来,方幸这么好拿捏,蛇蛇可以放轻松了呢。画画的时间过得很快。毕竟不用再面对肢体上的骚扰,而许婉一看他开始画,就自觉保持了自己觉得最好看的动作,说话的频率也不高。让自己时刻保持美貌,留下来的影像和画面也要是最美的,这种操作几乎已经烙印在了许婉的dna中。虞幸得以在很安静的条件下轻松作画。直到他画了快一半,那些可以扯来扯去扯到任何地方的弹幕才反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