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在新世界醒来

轰……

血纹阵笼罩着逃亡三人组,形成一道血光屏障,屏障在前面跑,白色污秽在后面追。

所过之处堪称地动山摇,河床一寸寸溃烂,许多不知什么年代掉进江中的旧物也从泥里被翻起,坚硬尖锐的物件像是被无形之手操控着,一个接一个地砸向虞幸三人。

若说阵法尚能阻挡一些邪祟能量,那么对于这种并不附着任何鬼气的物品就没有抵挡作用了。

终究是在江祟的主场,这个离成型只差一步之遥的邪祟总有各种办法阻挡他们的脚步。

三人左躲右闪,海妖在奔袭的同时也在注意着周围的环境,因为河床崩塌,这里的地形都产生了极大变化,他们又刚从漩涡龙卷中挣脱出来,一时间竟找不到船舫的位置。

她稍一犹豫,虞幸就赶到了她前面,拽着她和洛晏就往一个方向闷头前游。

如果能说话的话,海妖现在最想问的就是——这么混乱,你是怎么认路的?

真是个怪物!

心中的吐槽归吐槽,她现在也确实需要一点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来让她忽略身上的痛苦。

紧接着她便又集中精神,努力地往水面上看去。

船舫所在的位置会在水面上映下一团阴影,可惜现在整条江都被搅动得污秽不堪,外界的天色也阴沉无光,实在难以辨认。

不仅如此,江面上还有很多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的色块……

等等……那是,水鬼!

由于之前她还是江祟的“新娘”,水鬼并不攻击她,所以海妖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而这次从水龙卷里冲出来后,她已经失去了新娘的好处,按理说也会被水鬼纳入攻击范围,可奇怪的是,这些水鬼竟然比他们来时还要安分,甚至全都浮到了水面,没有一只下来阻挠。

不仅如此,她根本就没有感应到水鬼身上传来的恶意,也因此才忽略了它们。

有水中气流的阻碍,他们游的很费劲。

洛晏又一次陷入了神志恍惚的境地——这回不是因为窒息溺水,而是因为他在深渊底部的时候用了太多符咒,这具商户少爷的壳子没有修炼过,一路又是辅助又是保护,虽然他存在感比较低,但贡献着实不少。

若是没有他,虞幸很难在面对神像污秽时那么轻松的取到不动如山咒。

于是现在他脑子开始严重犯昏。

他居然恍惚之中看见了一缕缕月光从水面射下来,就像他梦中那样。

而在梦里见到的那些被埋于地下的不甘的尸体,则化为了现在漂浮在水面的水鬼,充斥着一样的不甘和忿怒。

只是位置颠倒了,它们从激烈的反抗者,变成了为虎作伥的怪物。

其实还有商量余地的不是吗?

洛晏在梦中就能感受到它们怨气里隐藏的对生命的渴望,正是由于不甘死亡,落入江中的尸体才会那样拼命的往上游,就好像只要能突破江面,他们就能回到活着的时候,和家中的亲人孩子一起,假装自己只是江畔的游人。

洛家擅长捉鬼画符,也擅长感应鬼物的情绪,洛晏更是其中翘楚。

分明隔着重重黑水,分明没有一丝光源,可洛晏就是和顶上无数水鬼对上了视线。

他“看”到水鬼们整齐划一的低头看着他,或者说看着正在逃亡的他们。

其中一个水鬼伸出手,用自己肿胀的手指指向了一个方向。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水鬼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它们心中的那股愤怒好像随着深渊底的神像破碎而短暂地消散了,所有水鬼都伸出一只胳膊,指向了一个十分明确的位置。

洛晏眼前一花,刚才的场景幻觉一般破碎,他伸手拉了拉虞幸散乱的马尾,用动作告诉他:“在那里!”

只能看出大致方向,不能准确找到船舫的虞幸立刻顺着他的示意游过去。

已经很近了,只要他们能回到船上——

这一切,就该结束了!

“轰隆隆——”

忽然,一股沉重的响声从江底传来。

那好像是什么东西持续摩擦过泥土的声音,伴随着叮咚咣啷的铁链声。

声音传到虞幸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被水流分散过后的分贝,可想而知,底下究竟有多么庞大的东西在移动。

响声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似乎是……某种有实体的巨物,正飞速的从深渊里往上窜,直直的朝他们冲过来!

哗啦啦……

锁链的响声越来越清晰。

他们在庙宇里刚刚经受过铁链攻击,对此并不陌生,区别则在于,如果把原先的锁链的动静比作小蛇,那么他们现在听到的,就是一条巨蟒!

一股危机感猛然从心中升起。

不只是虞幸听到了,海妖和洛晏也听到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他们刚刚冲出来的地方。

白色的污秽在深渊大坑的入口处翻腾,就在其中,一个黑色的小点正在迅速放大。

那黑色的一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进入可视范围,他们才认出,那是一整条不断朝他们接近的庞大铁链群!

在庙宇中见过的细铁链纠缠在了一起,十几根生锈铁链如蛇般缠绕,已经分不出你我。

深色链条上还覆盖着一层黏哒哒的白色物质,将链条侵染到褪色,透出一股恶心的死白。

它们组合到一块,顶端的尖棱也扭曲地焊死在一起,只留下最尖端的锋利尖刺。

这条被异化的铁链已经无法计较长度了,它带着比之前多无数倍的压迫感与冲击力,朝他们刺来!

虞幸面色一沉,脑子里飞速思考如何扛过这东西的攻击,它速度奇快无比,靠拉距离是拉不过的,从声音出现到肉眼可见,只有短短几秒而已。

只能用诅咒之力硬刚吗?

尽管他现在拿回了一些能力,可距离能用出足以毁掉这庞然大物的诅咒之力还有一定距离。

然而现实容不得他纠结,就在虞幸双眼隐隐泛起幽蓝光晕时……

扑通的入水声在不远处响起。

按理说,在如此混乱的场合下,那小小的入水声应该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才对。

可事实却是,仿若某种直觉的指引,在入水声传来的瞬间,水下的三人都立刻往声源处看去。

那地方确实不远,如果没有朝他们袭来的庞然大物,他们可能再有个十来秒就能游到了。

但巨型铁链群会在七八秒的时候追上他们。

倘若那里就是船舫的位置,铁链群顶端的巨大尖刺恐怕会连船底一起凿穿!

一个人影就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坠入水中,然后一刻不停地朝他们游来。

他们与那道人影以双向的速度奔向彼此,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虞幸、海妖和洛晏在千钧一发之际和那道迎来的身影交汇又交错,巨大的锁链也随即而至!

“酒哥!”

虞幸看清了来者是谁,他想叫住赵一酒,但水下无法发声,只能在心中无声呐喊。

赵一酒赶上了攻击,代替了他们,挡在铁链群之前。

所有人的眼睛都瞬间睁大。

就在足足有赵一酒整个身体那么大的尖刺要将他洞穿的前一瞬,赵一酒摊开手掌,露出握在手心的东西。

一面小铜镜。

铜铃被赵一酒翻转,能印出人像的那一面正对上尖棱,血腥的气息在铜镜上一闪而逝,随后,铜镜猛得变大——

简短的道具描述却是最有力的支持,眨眼间,尖棱的最尖端已经和铜镜镜面撞在一起。

叮的一声。

江中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这一刻,唯有赵一酒胸前的兽骨挂坠发出了一声清脆碰响。

下一秒,天旋地转。

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挡车的一撞,将庞大铁链群从深渊底部直冲上来的力度尽数还了回去。

在可怕的轰鸣声中,铁链从尖棱开始寸寸崩坏,四散的铁链碎片威力堪比炮弹,砸进河床中,砸进江流的壁障里,砸得河中杂物化为粉末,砸得江面动荡,水鬼们免费体验了一把海啸。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虞幸等人依稀听见江上的船舫里传来尖叫,随后又甩出来两具尸体。

尸体掉进水中,瞬间就融化成凝成实质的怨气,被江水吸收,系统提示剩下的尸体只剩下五具了。

“……”

算了,也不重要,只要确保业江吸收不到所有尸体,结局就没有区别。

鬼酒把报废的铜镜随手扔掉,回身挑衅地看了虞幸一眼,眼神里好像在说——你以为我下来是送死的?刚刚是不是想叫住我,让我别冲动?

哈,我当然是来当救世主,救救可怜的你的!

那股强烈的炫耀劲儿装都不装一下,硬生生在黑水之中闪到了虞幸的眼睛。

他胸膛起伏,又一次认识到了鬼酒的疯劲儿。

不过,行,鬼酒牛逼。

虞幸不得不承认赵一酒来得非常及时,为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他的精神一阵放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把抱住赵一酒,将这人当成支架,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挂在上面。

鬼酒看他这样,似乎还想挑衅两句,看看他厉害的队长生气的样子,然而一垂眼就看到他满是破洞的衣服,和破洞之下血糊糊伤口。

由于污染的存在,虞幸的伤口恢复速度被拖得很慢。

每一处血肉都在和肉眼难以察觉的淡淡白色污秽做斗争,因为虞幸的恢复本质是“复原”,即,让身体恢复到受伤之前一模一样的状态。

但凡有一点不同的物质夹杂在肉里,他的血肉就会产生排异反应,非要把异物驱逐掉才会继续生长。

所以在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视觉效果十分恐怖。

一旦注意到伤势,鬼酒就会迅速洞悉虞幸身上的所有伤口。

他很快意识到,虞幸的右手……

正处于污染最为严重的状态。

这只手触碰过江祟神像,直接被神像同化成了黑泥,皮肤和骨头都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泥质,难以用力——一用力就会像真正的泥巴一样崩成很多块。

居然又伤的这么重。

每次都要这样。

鬼酒抿了抿唇,失去了邀功的兴趣。

一旦他的脸色耷拉下来,浑身的鬼气森森就压不住了。

海妖面露惊悚,熟悉的即视感使她浑身冷汗直冒,已经力竭的身体又涌现出了无穷的力量,她近乎仓皇地拖着同样被震撼到的洛晏往几米开外的船舫游去,把虞幸丢在了原地应付鬼酒。

鬼酒挑了挑眉,看在虞幸受了重伤的份儿上没有耽搁时间,扛着人也跟了上去。

船舫上的人稳住身形,扔下绳子接应他们。

赵谋探出一个头,和虞幸对上视线。

靠谱副队长眼里闪过令人安心的信号,似乎在告诉虞幸,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直到这时,虞幸才感到一股抑制不住的疲惫,他甚至没有等到上船,就把脑袋往鬼酒肩上一搁,陷入了死尸一般的睡眠。

他该做的已经做完了。

剩下的激活四枚符咒镇压邪祟的事儿,就交给别人吧。

……

这一觉睡得很沉。

虞幸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身体内外的伤势都在缓慢恢复,一开始他还能模模糊糊听到吵闹的声音,睡到后半段,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的头脑里一片漆黑,没有梦境的踪影,再到后来,似乎有一股治愈的力量覆在了他头上,缓缓驱散着体内残留的污染。

久违的清明与轻松终于将虞幸从沉睡中唤醒,他睫毛颤了颤,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香。

赵谋似乎和他隔了一面薄墙,他听见赵谋的声音隐约传出:“朱砂三钱,鹿茸二两……按这个药方回去煎药,早晚一次,听懂了吗?”

有人道了声谢。

“……?”

虞幸缓缓睁眼,入眼是红木房梁,还有砖瓦堆砌的屋顶。

白色的垂帘坠在他身侧,把他所躺的床铺单独隔开,他身上一片洁净,穿着一件崭新的布衣,长发披散着。

短刀、马鞭和绑发带整整齐齐地放在床边木柜上,不远处的明纸窗外一片阳光灿烂。

意识到自己不在江上,甚至不在山里,虞幸揉了揉额角,调出错过的系统提示面板。

在一串接着一串足以体现镇压艰辛的进度条提示之后,虞幸看到了有用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