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苔原

面对舟的哀求,苏晓沉默,没有给出回答。

舟看着他,眼神渐渐变得失望,随后,她转过身,往更北方走去。

她是一个老练的猎人,行动尤为敏捷,苏晓怀疑她甚至是准修行者,可以在树枝之间无声的跳跃,轻而易举落下两三米高的高度,快速在山崖间攀爬。

她看起来很想把身后的苏晓甩掉。

如果苏晓愿意,他可以轻易跟上去,但他没有这么做。

等她走了一阵后,苏晓才独自往北走着。

走出高地处的森林,苏晓面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苔原,北风和冰雪的寒冷气息裹挟而来,像是真有什么可怕的邪物待在极北的位置,祂吹出的冷气冻结了土地,夺走了生命力,让植物凋亡,动物减少。

但学过《世界心》天部一篇,地部三篇的苏晓知道,这不是神灵和邪物的伟力,而是大自然简单的演变。

巨臂族居住在北方,那里原本充斥着茂密的森林,但随着一万多年前末次冰期的结束,带来的一系列气候变化,森林开始让位于更荒芜的苔原。藓类,地衣和小灌木组成的植物群落代替了大片森林,人类只能蜗居在有限的高地和谷地当中。

巨臂族便住在不远处的山谷中。

他们住在山洞里,打磨着骨矛,石斧,气氛沉重。

进攻山鸟氏的计划失败了,巨臂族损失了大量年轻劳动力,更没办法应对接下来的寒冬,但他们甚至没时间哀伤,要准备迁移了。

即使他们奉为神之子的巨臂王还活着,他们也没有太多的信心,在之后的酷寒中活下来。

苏晓悄然来到了谷地附近的高坡,看着下面的情况。

除开手臂粗壮,身体笨大以外,巨臂族和山鸟氏的族人其实没有什么生殖隔离,都属于人类这一物种,他们正在收集所有能吃的东西,打包随身物品,打磨武器,准备离开了。

意外的,在谷地的河流边,苏晓看到了一株株植物。

那似乎是某种浆果的果树,它们被栽培在水边,显然得到了很好的照料,连杂草都没有看到。

“这是……农业的雏形?”苏晓内心一震。

他先前以为,山鸟氏靠着手臂灵巧带来的优势,在这场生存竞争中已经获得了胜势。

灵巧的手臂可以制作精巧的陷阱,能捕捉许多小动物,甚至包括小鼠,兔子这种很难抓住的生物,带来大量的营养。

可以使用远程武器,远程偷袭那些灵巧的小动物。

而即使正面冲突,灵巧的手臂投掷起远程武器来,也更加精准。

从进化的角度看,虽然粗壮的手臂力量更大,但灵巧的手臂更适合当前环境。

自然界就是如此,并非强者得胜,而是适者生存。

可苏晓却没想到。

巨臂族面对的食物危机,比山鸟氏严重得多!山鸟氏尚可捕捉小动物,而没了大型动物,巨臂族已经处在灭亡边缘。

如果他们是动物,很显然,巨臂族会淘汰,山鸟氏会生存下去,并把他们灵巧的手臂遗传给后世的人类。

可他们不是动物。

他们是人类。

是已经有了早期文明的人类!

在生存的逼迫下,巨臂族竟然抢先一步,先走出狩猎和采集的舒适圈,点开了“农业”的科技树!

如果再给这两个部落更长的时间发展,最后谁会胜利还真不好说。

远程武器的优势,不足以抵消农业带来的粮食生产率,不足以对抗农业文明稳定养活的大量人口!

苏晓喃喃道:“是啊,找不到吃的,便自己生产吃的……”

他越发专注起来,观察着巨臂族。

巨臂族部落不止有果树,他们好像还畜牧了一种山羊。

他们的战士驱赶着这些羊,来到苔原上,啃食着人类无法食用的苔藓和地衣。

那一个个战士望向北方的神情,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咬牙切齿的倔强。

既然北风之灵消灭了大型动物,想要令他们灭绝,那他们自己养动物!

如果生存是一场最痛苦的战斗,那他们就是流干了血也不放弃的战士。

寒风瑟瑟。

巨臂王和他的战士们带着羊群回到了谷地。

他看起来在做一场演说,在鼓舞部落居民的士气。

苏晓隔着太远,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能凭借脑补,猜测他会说什么。

他会说什么呢?

“我的子民们。”

“我们是山石的孩子,我们是天生的战士,我们不会向天地屈服。”

“我们要向北前进,如同我们祖先所做的那样,我们要向北迁移,即使那里更加酷寒,却有生的希望。”

“请跟随我,我会带领你们活下去。”

苏晓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这些,但他的演说很快结束了。

因为山鸟氏已经完成侦察,他们的猎人浩浩荡荡开过来,准备好了战争。

这是部落时代的战争,没有军民之分,这是最早的总体战。

双方最前方的战士很快交手了,山鸟氏的投枪很快扎死了几个外围放哨的巨臂族战士,他们好几个人一起投出投枪,巨臂族根本无法对抗。

但山鸟氏并没有恋战,没有先攻击谷地外残余的巨臂族战士,也没有攻击那些在苔原上放羊太远,还没回来的落单者,而是往谷地出口前进。

巨臂族的家园是在一片谷地当中,一旦谷地出口被封住,那巨臂族会被翁中捉鳖,一次性消灭。

斧既然能组织起围猎野猪的战术,那围猎人类自然不在话下。

只要消灭了巨臂族在谷地内的有生力量,外围的那些巨臂族战士不足为惧!

但这场战斗和围猎野猪不一样,斧围猎野猪时,是驱赶野猪逃跑,然后抓那些精疲力尽的野猪。

这场战争,是彻底的包围战,歼灭战。

苏晓观察着这场战斗。

巨臂王显然也知道这点,他绝不会让山鸟氏占据谷口的要害位置。

他一人当先,举起巨大的武器,冲在最前面。

好几根投枪投射过来,他挥舞巨大木棒,当木盾一样,把它们全都拦了下来。

两位英勇的山鸟氏战士拿着石斧靠近,试图围攻巨臂王。

啪。

巨木棒直接侧扫到一位山鸟氏战士的太阳穴上,凶残的将他“爆头”。

另一位眼中冒出惊惧,正要后退拉开距离,被巨臂王举高木棒,狠狠下砸。

砰!

他的身体像充满水的气球,一下被打爆。

巨臂王发出了吼叫声。

“吼!”

“吼!”“吼!”“吼!”

身后,巨臂族战士们也都像打了鸡血一样,都在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