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生到九三年
徐东灿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头顶撞到了硬硬的木板,疼得他咧了咧嘴。
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一间二十平左右的小房间里,两排全是这种上下两层的铁皮床,让他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不是二十多年前,在工厂上班时住过的宿舍?
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难道是在做梦?
“阿灿,快去臭爹的办公室接电话,你妈找你——”一个大嗓门边叫边推开门,大步走到他床前,看到他已经坐起来,随手拍了一下圆柱形的床档叫道。
房间门一打开,屋里一下子变得亮堂起来,望了一眼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徐东灿眯起了眼睛。
臭爹?多久以前的称呼了?
还有眼前的郑煜峰,已经快三十年没见了吧?还是跟当初一样,年轻帅气。
今天这个梦,怎么这么真实呢?
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捏了捏他的脸颊,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皮肤紧绷且有弹性,真好。
“你动手动脚干嘛!快去接电话啊!”郑煜峰没想到他会这样做,顿时哭笑不得,用力拍开他的手。“办公室的电话不能占线,万一有人找臭爹联系不上,他肯定会发脾气的——”
见他身上只有一条内裤,随手把搁在一边的长衣长裤丢过来,催促他穿上。
徐东灿狐疑地接过来,心里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场景太真实了吧!似乎不是梦,难得自己重生了?
“今天是几号?”徐东灿穿好衣裤,看床下就一双回力球鞋,尺码也差不多,应该就是自己的,一边套上一边问道。
“四月十六号。”郑煜峰不疑有它,随口回答道。“怎么?睡迷糊了?”
“一九九三年四月十六号?”徐东灿不死心地继续问了一句。
如果没错,那自己真的重生了。
“你小子,怎么也装失忆寻我开心?”郑煜峰见他居然说这样的傻话,气得在他后脑拍了一下。
日子有可能记错,怎么可能连年份也不知道?摆明是在捉弄自己。
“嘿嘿——”见他开始怀疑自己,徐东灿干笑一声,快步朝门口走去。
现在他已经确定,自己确实重生了。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二十七年,不过他依然记得这边的一切细节。
原因很简单,这边工作的一年多时间,绝对是他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在他生命中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忆。
加上这边十年后被拆掉了,建起虞城最高档的住宅区江南一品,他每次路过这边,都会停下来回忆一遍以前的模样,久而久之,印象更深了。
可以这样说,他对这边的熟悉程度,仅次于自己的家。
至于臭爹,则是电子厂所有员工对老板俞长秩的称呼。
俞老板以前是机关工作人员,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大学毕业后,开了这家电子厂。
后来又去余杭创业,这边就交给刚退休的父亲来管理。
因为他们是虞城本地人,他的妻女经常来工厂探望。
他女儿是个娇小的女孩子,二十三岁,未婚。
每次过来,都骑着辆红色的木兰,看到徐厂长,都会娇滴滴地叫臭爹,把工厂一群乡下毛小子看得一愣一愣的。
有人嘴贱,在宿舍学着她的语气叫,慢慢地所有人都跟着这样叫了。
也有人觉得不妥,不过法不责众,时间长了,就没人在意。
徐东灿匆匆来到厂长办公室,看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俞厂长,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很自然地叫了一声臭爹,然后拿起话筒。
“喂。”他习惯地叫了一声。
“阿灿,发工资了没有?”对面是妈妈的声音。“家里没钱买化肥了,就等你拿工资回家?如果这个月你再敢把钱用掉,我让你爸来厂里抽你——”
她的声音一开始还算柔和,后面越说越来气,最后一句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上个月儿子发了一百八十块工资,他先斩后奏,直接用一百三十多块钱,买了一台单卡录音机,剩下的五十块就成了生活费,一分钱也没有交给家里,把她气得够呛。
眼看又要发三月份的工资了,偏偏儿子连清明节也没回家,她不得不到大队借电话,提前警告一声,免得这小子又把钱用光了。
“妈——”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徐东灿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他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还没发,发了我一定带回来给你——”
这个熟悉的场景,前世已经经历过一次。
现在重生了,他不想再跟爸妈闹得这么僵。
不过是两百来块工资而已,给就行了,接下来他要赚二十万、二百万,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不再为钱的事发愁。
跟父母的矛盾,是从高中毕业后要不要复读开始的。
他们对家里唯一的儿子,期望很高,希望他考上大学,光宗耀祖,所以要求他继续复读,搏一搏前程,直到超出年纪为止。
只要能跳出农门,他们就算做牛做马也甘心。
他却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不想承受多次失败,最后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没有跟爸妈打招呼,就到这边来上班了。
前世他不懂事,觉得妈妈在电话里这样说,是不给自己留面子,所以又跟她争吵起来。
最后一赌气,直接把电话挂了。
虽然后来还是乖乖回家一趟,把钱全部上交了,只是跟爸妈的关系,再次变得很紧张。
以至于到后来,除了过年过节,他很少回家。
就算他们打电话催自己回去,也应付了事。
直到真正失去他们,他才后悔莫及。
怕俞厂长看到自己的失态,他悄悄转过身子。
“那就好。”徐妈妈没想到儿子这次居然没顶嘴,一肚子准备好的说辞就没了说的机会。“这个周末你回家一趟,正好家里煮了些笋干,你带回厂里,买些肉蒸来吃,也能少买些菜票——”
家里就一个儿子,当妈的骂归骂,有好东西总先想着他。
又习惯地叮嘱起来,无非是睡觉记得盖被子别着凉,渴了不要喝生水,晚人少出门,不要到人多的地方,注意安全等等。
徐东灿嗯嗯应着,直到她把该说的都说完了,这才挂了电话。
俞厂长从报纸后抬起头,意外地望了他一眼。
在机关呆了一辈子的老人,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
徐东灿是朋友介绍过来的,进厂大半年了,他还算了解,属于那种胆小懦弱又死要面子的男孩子。
这种人往往窝里横,在外人面前屁也不敢放一个,在爱自己的家人面前,才会暴露出自私冷血的一面。
没想到他今天态度大变,似乎一下子成熟懂事了许多。
徐东灿没留意他的眼神,朝他弯腰道了声谢,这才匆匆离开。
出了办公室,往里走就是车间,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去看看。
刚到注塑车间门口,就听到里面有歌声传出来,是王杰的《封锁我一生》,还有几个男孩子在跟着唱,不过发音不准,听起来更像是嚎叫。
徐东灿摇摇头,好笑地走进去。
小小的车间里,摆了几台手动注塑机,五个二十左右的男孩子,正在干活。
徐东灿注意到摆在组长办公桌上的录音机,正是自己买的那一台,没想到被当成公共财产,拿到车间来了。
录音机买回来之后,就被同事们借去听,在他手上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天。
他心里虽然不舒服,却不好意思开口拿回去。
在性格方面,他真的跟爸爸很像,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过现在重生了,他要考虑的是怎么赚第一桶金,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这边的工作,肯定不会继续干下去了。
唯一舍不得的是这边的同事,有几个关系真的非常好。
比如注塑车间的组长郑煜峰,是他在厂里最好的朋友,平时一有空,就会过来帮自己干活。
车间用的是最老式的手动注塑机,四根手腕粗的实心铁棍竖着固定在地上,中间装了一块固定板,上面放了模具,固定板前是扳下合上的长手柄,再上面是子弹形的料筒,外面绑了几圈电热丝,用来融化塑料料子。
顶端右侧是船舵状的手扳装置,底下连着跟料筒配套的活塞,装进料筒里的塑料粒子融化后,用活塞把它们压进下面的模具里。
模具边上有冷却水装置,几秒后扳起长手柄,模具打开,拿出成品就算完成了。
因为没有控制时间和温度的设备,一切靠工人的经验,所以次品率非常高。
华声电子厂主要生产各种电器插头,如果发现插头质量不行,就趁热用刀片把外面的塑料剖开,重新压注一次。
至于剖下来的塑料,粉碎后可以用到其它要求更低的产品里。
对工人来说,一天到晚站在这里,最吃力的自然是注塑这个过程,要用力把它扳下来,时间长了,胳膊很酸。
郑煜峰是组长,主要工作是排班、换模具和烘塑料粒子,所以不用具体生产。
可能是投缘,跟自己认识没几天,就成了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