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七十三章 入局

煊国边境。

百万大军对峙。

两侧军阵排开,安营扎寨,绵延数十里。

兵卒如蚁,营帐如林。

一场场战斗下来,两军阵前的土地都被鲜血侵染,鲜血渗透地底,掘地三尺都是暗红色,战死的兵卒无法计数,触目惊心。

朝阳初升,战场上便已喊杀声震天。

燕国大营中,有一座丘陵,在丘陵上可以纵观战局,帅帐便建在这里。

帅帐前,玉朗和一些将帅凭栏而立,面向东方,血色的朝霞洒在他们身上。

所有人都神情凝重,望着战场中心。

数年的军阵生涯,玉朗眉宇之间少了几分儒雅,多了铁血气概。

他看着厮杀中的士兵,忧心忡忡,不经意瞥了眼南方。

南方不远,有奇峰,比他们脚下的丘陵更为高耸,更适合观战。

算是战场的制高点之一。

不过,凡人是不允许登上那座山的。

所有人都知道,此山是仙山,山上有新建造的宫殿,乃是仙师驻跸之所。

甚至于,在一些石台、绝壁之类的地方,也能够看到仙师盘坐的身影。

雾气绕身,若隐若现,一派仙家风骨。

每每望见此山,所有将士都面带崇敬之色。

在敌军阵中,也有类似的地方。

玉朗忧心的,并非他们一方的修仙者不如敌方,恰恰相反,数十场战斗下来,他们胜多输少。

令人揪心的是越来越多的伤亡,以及看不到尽头的厮杀。

中间的那片战场,像是一个魔窟,吞噬无数生命,再多的鲜血也填不满。

多年来,玉朗见过太多死亡,早已麻木,此刻仍极为不忍。

在他看来,许多伤亡是没有意义的。

修仙者的加入,不仅没有尽快结束战争,反而加剧了伤亡。

如果阵中没有修仙者,他有信心孤注一掷,毕其功于一役,一举击溃敌方大军,而不是这么无休止的纠缠。

事实上,他也没有料到,他这个主帅能坐这么久。

在他想来,既然修仙者插手进来,终究会变成修仙者之间的斗争。

战场之上,修仙者免不了伤亡,有伤亡便有仇恨,由两人之间到两宗之间,乃至正邪对立,双方呼朋唤友,恩怨情仇如一团乱麻,被牵扯进来的人和势力越来越多。

大部分纷争都是这么演变而来的。

一旦元婴修士下场,谁还关心凡人?

等两方的大能分出胜负,世俗自然随形就势,被胜利者掌控。

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

正邪双方都非常克制,除了坐镇中军、震慑敌人的元婴祖师,再也没有金丹期及以上修士的现身战场。

纵使有修仙者战死沙场,宗门里下来报仇的,也超不出筑基期。

能够一直如此,还则罢了。

同为筑基修士,这些人碍于师门之命,不会公然违抗他这个主帅的命令。

玉朗殚精竭虑,总算一点点将敌人的势力压缩,迎来最后的决战。

当大决战来临,一位位大能却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玉朗现在也不清楚,山上究竟有多少金丹和元婴。

这些大能不单纯是来观战的,他们还送来了一些‘宝物"。

此时此刻,战场上弥漫着淡淡的猩红雾气,并传出阵阵锣响。

双方都是三千人。

猩红雾气,便是燕国将士手中的血元旗散发出来的。

锣响来自于

敌军手里铜锣。

敌军摆开的半圆形的阵形,后方有一名筑基修士,手持一个金灿灿的大锣,另有五百名兵卒,各持一个巴掌大小的铜锣。

锣声喧天。

这些兵卒围绕着修仙者,只管敲锣,上阵厮杀的人数明显处于劣势。

却不料,锣声带有奇异的力量,一道道光圈迸发出来,落到阵前的队友身上。

队友登时气势大振,全身散发古铜光芒,犹如铁铸一般,面对血元旗凝聚的龙形血气,毫不退缩。

与之相反,燕国一方被锣声影响,阵形出现散乱之象。

之前的一场场战斗,都是类似的情况。

落败一方,三千精兵,或被屠杀殆尽,或遭俘虏,而修仙者往往能够脱身。

双方送来各种各样宝物、法术,却要以凡人的血肉之躯来决出胜负,用无数人命去填。

玉朗不清楚正邪双方有什么约定,他只知道,如此继续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白白死去。

大棋盘分割成小棋盘,再小的棋盘,也有棋手和棋子。

无论什么棋局,凡人都只是棋子,任人摆布。

这正是玉朗深恶痛绝的!

他本以为,自己有希望改变,如今却只感觉无力。

他这个主帅并非摆设,排兵布阵都由他决定。可每一场战斗下来,无论胜败,玉朗心中只有悲哀。

玉朗望着朗朗乾坤,幽幽想着。

在他心里,师父是无所不能的,他没有遭遇危险,为了心中的信念,毫不犹豫用掉一根竹签。

战场上突然响起怒吼。

吼声是燕国将士发出的,犹如龙形血气发出的龙吼,堪比惊雷,震撼心神。

被吼声冲击,锣声乱了刹那,燕国一方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猛然前冲,一举将敌阵冲垮。

‘当!当!当!"

那名修仙者拼命敲锣,眼看己方越来越乱,无法重整旗鼓,立刻撇掉将士,化光遁走。

他不敢停留,否则被龙形血气叼住,他也凶多吉少。

燕国一方大胜而归,众人脸上喜气洋洋。

玉朗眼底闪过一抹悲哀,心中叹息,忽然间,余光瞥见一道人影。

突然看到阔别许久的师父。

这一瞬间,玉朗悲喜交加。

他忽然想到,自己当年和师姐一样,选择回到与世无争的青羊观,是不是会好一些?

秦桑扫过战场,不吝赞赏。

此语并非谬赞,玉朗能做到万军主帅,确实出乎秦桑的预料。

秦桑心知,这个弟子已经尽力了。

最难能可贵的是,玉朗历经磨砺,没有改变初心。

尽管,玉朗的初心和他不同,能做到这一点,秦桑也为这个弟子感到欣慰。

玉朗眼睛有些模糊,无数情绪涌上心头。

源于师父的肯定,更源于他这些年的经历。

就在这时,落败的敌军又派出一阵,进入战场,叫起阵来。

远远望见,所有将士都穿着一件木制盔甲,不知用何种木头制成,有些部位竟有枝条伸出来,长有绿叶。

这些人列好阵形,便如扎根在大地上一般,稳如磐石,任何力量都无法撼动。

……

一声声长啸,从燕国大营滚滚传来。

玉朗看向师父。

秦桑一甩袖袍,一缕微风吹向敌阵,顿时传出阵阵咔咔之声。

三千将士骇然发现,他们身上的甲胄出现裂隙,变成一块块碎片,从身上脱落。

那种立足大地,岿然不动的感觉随之烟消云散,接着只觉脚下一轻,倒飞回去,变成滚地葫芦,惊叫连连。

……

秦桑一出手,立刻引来无数怒喝,有几声甚至是从南面的山里传出来的。

下一刻,道道人影飞出山外。

一时之间,战场上空密密麻麻,足有数百人,以金丹修士为主,亦不乏气息深沉的元婴老祖。

所有目光聚焦于此。

玉朗心头一颤,但在师父身边,就像有了主心骨,毫无惧意。

对面,一名中年男子越众而出。

此人长相平凡,脸色透着苍白,身形瘦削,像是大病未愈的病秧子。

但其余人看到他,都纷纷露出恭敬之色,主动避让。

南面也响起惊喜的声音,有人认出了秦桑。

秦桑侧目,见是银鹤骞,点头示意,然后面向中年男子,凌空飞起,微笑道: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看向邝家老祖,目光似乎在询问怎么回事。

邝家老祖将银鹤骞叫到身边,略一询问,若有所思道:

他身影一闪,飞至秦桑身侧,拱手道:

见秦桑并无倨傲姿态,邝家老祖神色稍缓,手指南山道:

秦桑一摆手,

邝家老祖皱眉。

秦桑奇道:

闻听此言,邝家老祖不由暗怒,忍下怒火道:

最后一句是向对面喊的。

话音未落,秦桑袖中射出一道剑芒,不是灰莺剑,是他随意取用的一柄灵剑。

‘嗖!"

剑吟嘹亮,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迎头向中年男子刺去。

中年男子心中一惊,勃然大怒,一拍腰间,飞出一根灰白细绳。

细绳晶莹如一条长筋,并非牛筋或龙筋,而是用一根根人筋编织而成,名曰魂筋。

‘唰!"

魂筋弹起,动则虎虎生风,传出阵阵鬼哭,犹如万千怨魂追随,慑人心魄。

眼看魂筋要缠上灵剑。

不见秦桑有什么动作,剑光一颤,蓦然分化为十道,并且不断分化,眨眼间就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剑光了。

中年男子只觉一个恍惚,便被剑光包围,无处不在。

中年男子大惊,忙召

回魂筋,但为时已晚,所有剑光从他视野中消失。

他心里清楚,这些剑光没有消失,只是他看不见罢了。

只有一种可能,他落入了剑阵之中!

此阵,正是秦桑在无相仙门学到的璇玑剑阵,主幻剑之道。

一个照面便被剑阵所困。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陷入呆滞。

要知道,中年男子乃是元婴中期的顶尖高手,号称元婴后期之下第一人,竟不是一合之敌。

这位清风道长究竟什么来头?

一名青年惊叫,匆匆祭起一柄魔刀,凌空斩向秦桑的脑袋。

刀芒锋锐无边。

秦桑却一动不动,侧目看向邝家老祖,

邝家老祖一时也不知该做什么。

正邪两道,和云都天、落魂渊都没什么关系,只是慑于他们强大的势力,不得不从。

谁也不想为两大势力的争斗打生打死,便立下君子之约,决定以凡人为棋,分个胜负。

他们也能避免过多的伤亡。

当然,前提是两大势力满意,否则他们也只能亲自上阵。

这也是在试探两大势力的态度。

不料出现了一个搅局者。

清风道长明显是站在自己一边,邝家老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遭到袭击而无动于衷,只得祭出灵剑,挡住魔刀。

秦桑露出玩味的笑容,剑诀连变。

在众人眼里,剑阵内部一片混沌,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旋即便见剑光一收,飞射而回。

剑光之中,赫然裹着一人。

中年男子双目圆瞪,眼神充满骇然,竟已失去反抗之力,沦为阶下囚!

霎时间,一片哗然。

正道一方也呆住了,听到秦桑大喝‘还等什么",才犹犹豫豫向前冲。

混战就在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情况下发生了。

很快,四面八方都有遁光激射而来,气息比中年男子更胜一筹,皆是元婴后期高手、各派老祖,看到局势失控,无不惊怒交加。

紧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魔道高人竟然都不是清风道长的对手,纷纷落败。

秦桑悬空而立,隔空望向百里之外的一座山。

山上,云仙师和斗篷人看到这一幕,表情都有些僵硬。

既然他们这么想拉自己入局,自己便出手给他们看!

不单单这一次,秦桑还要将棋局搅乱,直至引两位炼虚老祖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