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我的朋友是个傻子

在九十年代中期,对于一个地级市的环卫局而言,一次性拿出上千万购买环卫车,绝对是非常难得的大项目。

随着城市化的进程,城市的环境卫生逐渐被地方政府所重视,城市的环卫预算也逐年的增加。

特别是全国爱卫会开始搞“国家卫生城市”评选以后,有很多地方政府都开始看中这张城市名片,以及城市名片背后所带来的政绩效益,开展了很多轰轰烈烈的城市卫生整治活动。

东岛市环卫局采购环卫车辆,也是为了创建国家卫生城市做准备。

环卫车的种类有很多,我们平日里见到的垃圾运输车,只是其中的一种,除此之外还包括洒水车、清扫车、吸污车、吸粪车、地面清洗车、清雪车等等。

东岛市环卫局所要采购的,正是这一系列的各种环卫车辆。

不过环卫局的招标单上,并没有明确采购数量,只是列出了一千三百万的意向金额。很明显,这是打算将招标的环卫车分成若干部分进行招标,这样增加了卖家的竞争,也会让买家获得更大的利益。

李卫东才刚刚决定生产特种类型的农用车辆,就看到了东岛市环卫局的这则招标投稿,而且金额还高大上千万,这当然不能错过。

在后世,农用车改装而成的环卫车也非常常见,特别是一些社区或者乡镇,所配备的都是农用车改装而来的环卫车。

卡车改装的环卫垃圾车,一辆动辄三四十万,高压清扫车差不多要六七十万,多功能环卫车,价值上百万的也有,社区和乡镇哪里用得起!就算是买得起,也不一定能养的起。

而农用车改装的环卫车,价格要低很多,普通的垃圾清运车一万多块钱就能买到,而且操作还方便。

如果只是在自己村里驾驶,连驾照都不用办,交警也不可能去村里的田间地头去查农用车的驾照。

李卫东也是看中了这一优点,所以才敢于去东岛市环卫局投标。

当时毕竟是九十年代中期,国家还穷的很,地方的财政情况也不是很宽裕,各种市政建设和民生工程都要花钱。在那个没有土地财政的年代,即便是经济发达的省市,日子也是过的紧巴巴的。

三四十万的垃圾车,六七十万的道路清洗车,上百万的多功能环卫车,对于东岛市这种比较富裕的沿海城市而言,也算是奢侈品。

与之相比,农用车改装的环卫车,价格要便宜的多,实用性也要好的多,这就是农用车的优势之所在。

这次招标总金额是一千三百万,若是在分成若干个标的话,每个厂家也赚不到太多。好在环卫车的利润足够的大,只要能中标,便有利可图。

然而李卫东看中的并不是这几百万的利润,而是中标后所带来的广告效应。

一旦富康的环卫车可以在东岛市中标的话,那么就等于有了现实的案例,以后在别的城市中标,也就变得简单起来。

在中国的市场上,能够拿下政府的招标,本身就是一种很好的广告。

环卫工作看似不起眼,但却是必不可少的民生工作,中国有那么多的城市,而且城市化进程也越来越快,对于环卫工作的需求也越来越大,因此环卫车的市场也会越来越大。

而且未来十几年,创建卫生城市也是一项很主流的运动,卫生城市创建的过程中,的确是让城市卫生有了极大的提高,而这一切却是建立在资金投入的基础上,购买环卫车辆,就是资金投入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除了城市之外,乡镇街道,乃至农村地区,都会重视起环卫工作,比如未来的文明社会或者文明乡村的建设工作中,环境卫生就是最重要的一个考核指标,环卫车也就成了社区或者乡村必备的设备。

这么大的一个市场,李卫东当然要分一杯羹。

……

东岛市环卫局的大会议室中,即将召开招标有关的说明会,有意参加招标的企业,纷纷派人来参加会议。

李卫东对于这次招标非常重视,他决定亲自参加环卫局的说明会。

开会当天,李卫东第一个来到了会议室中,没过多久,其他参会的人也接二连三的来到了会议室,然后互相之间打起了招呼。

“老张,这次北汽又把你派来了啊!”一个西北的口音响起。

“老吴,你们陕汽怎么又来跟我们争啊!”那人揣着一口京味普通话,接着道:“东岛市可是我们华北的城市,你一个陕西的,来瞎掺和什么!”

“上次特区要买环卫车,你不也去了么!广汽不也没说什嘛!再说了,来的又不光是我们陕汽,一汽和东风,不也派人来了么!”西北口音接着说道。

“话说怎么没有看到重汽的人来啊,他们自己省内的招标,都不参加的么?”北汽老张开口说道。

西北口音则开口答道:“重汽的人怎么可能不来,他们应该还在路上吧,反正距离开会,还有二十多分钟呢!估计过一会人就到了。”

参加招标说明会的,基本上都是国内卡车生产企业,毕竟当时的环卫车,都是卡车改装来的,所以像是一汽、东风、北汽、上汽等企业,都有环卫车的生产和改装业务。

国内有能力生产卡车的,来来回回也就是那几家企业,经常出来跑业务参加投标的,互相之间自然都认识。见了面打个招呼,顺便探听一下虚实,也是常有的事情。

终于,有人留意到了李卫东这个生面孔。

“那边那个小伙子没见过啊,你们认识么?”北汽的老张开口问。

“不认识。”

“我也没见过。”

“看样子不像是东岛环卫局的人,应该也是来竞标的吧!”

“除了重汽和江汽,其他应该都来了吧!难道他是重汽或者江汽的人?”

“重汽和江汽的人,咱们也都认识。我猜他可能是哪个改装企业的吧!”

众人纷纷猜测李卫东的身份,毕竟这种互相之间都知根知底的竞标,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竞争对手,必然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就在此时,有人推门进来,众人转头望去,马上认出来,是重汽的人来了。

“哎吆,魏总,这种招标前说明会,你这个重汽的副总怎么亲自来了!”北汽老张立刻迎了上去。

重汽为首的那人微微一笑,开口答道:“正好跟东岛港那边有业务要谈,顺便就来参加这个说明会了。”

“魏总,你说的是东岛港那五十辆集装箱重卡的采购吧!”北汽老张开口问。

魏总也没有隐瞒,而是点头答道:“我们也是运气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此时,李卫东也看到那位魏总,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黄河厂的那个总工程师魏斌。

当年李卫东还在汽修车间的时候,运输公司曾打算采购一批黄河JN162重卡,李卫东便被派去看车况了。顺便李卫东在黄河厂的汽修车间,修好了那一台变速箱故障的进口皇冠。

当时黄河厂汽修车间的主任就是这位魏斌,同时他还是黄河厂研发的工程师,魏斌还摆脱李卫东帮忙翻译了一些日语文件。

恰好有一批JN162重卡出现了故障,当时整个汽修车间都找不到问题所在,也是李卫东出手,告诉他们是自锁弹簧的故障,帮黄河厂找到了问题。

魏斌为了感谢李卫东,也帮他要了一匹JN162的提车名额,然后李卫东有这个名额,换到了运输公司家属院的楼房。

那件事情距离现在,已经快十年,如今李卫东再一次见到魏斌,此时的魏斌,已经是重汽公司的副总经理了。

黄河厂是重汽公司的前身,1990年的时候正是改名为中国重汽,规模比之前也有所扩大。

这魏斌看起来混的很不错,不到十年的时间,就已经从负责技术的工程师,成为重汽的副总经理之一。

魏斌跟众人打过招呼,然后也看到了李卫东。一时之间魏斌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些面熟,却没有马上想起这人是谁。

李卫东也不能装不认识魏斌,于是他走上前去,跟魏斌打招呼。

“魏工,哦,不,现在得叫魏总了!”李卫东开口说道。

一句“魏工”的称呼,让魏斌瞬间记起了李卫东。

“你是小李?”魏斌开口问。

“对,是我,当年青河运输公司的那个李卫东!”李卫东开口答道。

“哎呀,是小李啊,怎么在这里遇到你了!咱们得得十年没有见面了吧!”魏斌有些惊喜的说道。

“是啊,快十年了,魏总你记性真好,竟然还记得我!”李卫东笑着说。

“这哪能忘啊,当年你帮我翻译的那本日文材料,可是帮了我大忙啊!”魏斌马上说。

两人寒暄了几句,魏斌才开口问道:“小李,你现在还在青河运输公司么?”

李卫东摇了摇头:“很多年前,我就下海了!”

1994年正是下海潮最火热的时候,这个时候“下海”两个字,俨然成了一个褒义词,仿佛就是有能力的象征。

对于这个答案,魏斌并不意外,他开口说道:“小李,就凭你的能力,待在青河运输公司那种地方,的确是太大材小用了,你就应该下海,自己出来闯一闯。对了,你也是来参加招标的么?”

李卫东点了点头:“是的,听说有招标,所以想过来试一试。”

“呵呵,小李,你这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招标吧?”魏斌笑着问。

“是第一来。”李卫东回答说。

“怪不得呢!我说你怎么就冒冒失失的就来了啊!”

魏斌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接着说道:“小李,我告诉你,这种类型的可没有那么简单,来参加竞标的,全都是大企业。

我们重汽就不用多说了,那边那两个人是一汽的,旁边是东风的,靠近门口都是上汽的,对面是北汽的。这里的订单,可不是普通的改装厂能吃的下来的。”

魏斌觉得,李卫东对汽车构造那么的熟悉,应该是开了一家汽车改装厂,从各个车企买来汽车底盘,然后改装成各种特种车辆再进行售卖。

李卫东则开口解释道;“魏总,你这次可猜错了,我可没有开汽车改装厂!”

“不是汽车改装厂?那你下海做的是什么?”魏斌一脸好奇的问。

“我搞了个农机厂,生产农机。”李卫东回答道。

“农机厂?农机厂好啊,应该能领到国家的农机补贴吧!”魏斌随口称赞了一句,随后开口说道:“不过这里是环卫局的招标,又不是园林局的招标,应该跟农机没有关系吧!环卫车还是以运输车辆为主的。”

李卫东笑着说道:“我们农机行业,也有运输车辆啊!”

“你是说拖拉机?可那玩意儿跑的慢不说,关键是在市区里禁行吧!”魏斌开口说道。

“魏总,我说的不是拖拉机,而是农用车。”李卫东只好接着解释道。

“农用车?你说的是市面上卖的那种农用三轮车?”魏斌开口问。

“对,就是那种东西。”李卫东点了点头。

魏斌脸上顿时露出古怪的表情,他开口说道:“小李,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啊!”

魏斌是做重卡的,重卡是公路运输中最大的交通工具,而农用车则是公路运输中最小的交通工具,重卡跟农用车之间的差距,就像是重量级拳击手面对轻量级拳击手。

来参加招标的也都是生产重卡的企业,农用车的出现,仿佛是轻量级拳击手报名重量级的拳击比赛。

李卫东马上回答道:“魏总,我哪敢骗你啊!我是觉得,既然卡车能够改装成环卫车,那么农用车肯定也能改装成环卫车。”

“呵呵,小李,你这就太异想天开了!”魏斌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卡车和农用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就农用车那种小不点,还想改装成环卫车,这不是瞎胡闹么!”

魏斌并不是重生者,他显然没有意识到农用车的潜力。

李卫东也知道,现在跟魏斌争辩是没有意义的,于是他不是礼貌的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也是有枣没枣打三竿,运气好的话,能喝口汤就知足了。”

……

跟李卫东闲聊了几句后,魏斌又转头去找其他的同行聊天。

“魏总,你认识那个年轻人啊!”北汽的老张开口问。

魏斌点了点头,笼统的介绍道:“是个熟人,不过有十年没见了,他懂一些日语,之前还是黄河厂的时候,我找他翻译过一点日文资料。”

“你这个熟人是什么来头,也是来参加招标的么?”陕汽的西北口音开口问。

“哎,别提了,他是做农机的。”魏斌开口说道。

“农机?这不是环卫局的招标么?怎么还扯上农机了?”西北口音不解的问。

旁边的老张却自作聪明的说道:“我知道,水泵不就是农机么?大概是从下水道里抽取污泥,会用到水泵设备,所以做农机的也来了!”

魏斌却摇了摇头:“他可不是来卖水泵的,他的目的跟我们一样,是参加环卫车竞标的。”

“农机厂跟环卫车有什么关系?难道要用收割机运垃圾?”旁边一人说着笑了起来。

魏斌则继续解释道:“我问过了,他打算用农用三轮车,改装成的环卫车,参与竞标!”

“农用三轮车?卖菜的开的那种?哈哈哈哈……”西北口音忍不住大笑起来:“真是笑死我了,就农用三轮车这种小玩意儿,可想跟我们的卡车比?”

“这林子大了,还真是什么鸟都有啊!要是专门改装特种车辆的汽车改装厂来竞标,也就罢了,连农用三轮车都来竞标,真不知道这人脑子是怎么想的!”老张也开口说道。

“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用农用三轮车来跟我们卡车竞争,这不是鸡蛋碰石头么?”

“我说魏总,你这个朋友,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一片嘲讽的笑声,顿时此起彼伏的响起,魏斌则尴尬的低下了头。

我的朋友竟然是个傻子,好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