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聪明人
七十年代结婚讲究的三大件是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就这还不是所有人家都能配齐。家里条件差一点的，基本上不用怎么花钱，奉上几本红宝书，请领袖画像当证婚人就算完事儿了，那个时候找对象主要因素取决于人的品行。
随着工人工资的上涨，结婚需要的大物件儿也随之发生变化，三大件被冰箱、电视、洗衣机取代，家具服装的要求也有了进一步的提高。
这些东西自然不用苏峥跟着操心，父母早早就准备妥当。
“要我说，咱也去租一辆汽车，好歹也是咱家第一次办喜事，风风光光的多好。”
现在已经开始有人使用汽车接新媳妇了，而且有人专门干这种生意，一天的租赁费用需要几十块钱。几十块钱对于普通人家来讲或许难以接受，可对苏峥家里来讲，还不至于为这些钱精打细算。
“没必要。”
苏峰摇头笑道：“有钱也不是那么个花法，花几十块钱就坐一趟车，纯属脑子想不明白。我跟桂枝说好了，就骑自行车接她。”
说着，苏峰伸手指向屋内新添置的家具，“家具都有些浪费了，等几天咱们就走了，根本用不上这些东西。”
“啥叫浪费了？”林秀娥哼了一句，“出门在外可以怎么简单怎么来，家里该有的东西必须得有。再说这些东西是给新媳妇准备的，人家可以不挑剔，咱不能不准备。”
“就是，做人做事不能让人挑理儿！”
苏明强跟着附和一句，又看向苏峥问道：“你再跟小森他们联系一下，让他们明天早点儿过来。”
“都说好了，明天早上七点钟之前保准过来。”
……
天光微亮时苏峥就被父母叫醒，三人一起回家，到家没多久楼下就传来嬉笑声音，郑森和另外几个跟苏峰关系比较好的年轻人已然来到楼下。
“你把这些花带下去，每辆车子栓一朵。”
林秀娥把提前准备好用红纸裁剪而成的大红花拿了出来，每朵红花都用细铁丝拴着，方便往自行车上捆绑。
“烟。”
苏明强从柜子里拿出几包烟递给苏峥。
苏峥下楼，把香烟和红花分发出去，郑森快速绑好红花，凑到苏峥身边低声问道：“小二，你可好长时间没有运过货了。”
自打进口电器的进货量掐断之后，火车运输就停了，苏峥下意识地以为郑森是提醒自己没了运输收入，轻声笑道：“进口电器不做了，森哥你要是有想法的话，干脆也辞工出来做生意算了。”
“卖得那么好怎么突然不做了？”郑森错愕看着苏峥，注意到其他几个人凑过来，当即闭嘴。
“苏峥，听你哥说你也找好对象了？还是大学老师？”
“二哥，啥时候让我们见见你对象呀？”
“二哥，红兵他哥都卖健美裤了，你也给兄弟找个地方呗。”
“……”
这些人都是苏峰的朋友，有人跟苏峥关系比较近，有人只是认识苏峥，见面打招呼的那种关系。
他们都认识马胜利和佟红兵，也都知道他俩现在什么情况，之前一直见不着苏峥没机会说话，现在有机会了立刻有人表明想法。
“这有啥不行的，谁卖都是卖，咱们自己人肯定要优先。”苏峥爽快笑着，“这两年干个体生意的人都赚到钱了，就因为他们下手比别人早。你们要想做生意就干脆果断一点，服装厂很快就能生产新产品，到时候赚钱的东西更多了。”
“我都跟家里说好了，只要二哥你点头，明天上班就去辞工。”
“二哥，除了服装厂，你不是还有其他生意吗？”
苏峥看向说话的人，笑着怼道：“一碗饭还没吃顺溜呢，少想一点有的没的。”
哄笑之后，苏峥注意到他们几个炽热眼神，又是说道：“服装确实只是其中一门生意，等你们赚到钱之后，我再给你们介绍其他门道。我有个朋友马上要开磁带厂……”
没有人是傻子，随着录音机的普及率越来越高，磁带肯定是热卖产品，听苏峥说完情况，刚才一直没说话的人都是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同时在心里暗暗琢磨去哪做生意。
穿着淡蓝色衬衣胸口别着一朵小花的苏峰下楼，众人调侃几句之后各自踏上自行车出发。
总共八辆自行车，苏峰骑着崭新的二八大杠走在最前面，苏峥倒坐在郑森自行车的后座排在第二，两只军绿色的挎包一左一右，左边包里放着鞭炮，右边包里放着糖果，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经过人多的地方，苏峥毫不吝啬地抓出大把糖果洒向路人，换来一声声恭贺道喜。
进入胡桂枝家所在的胡同，看到门外站着一群翘首以待的小孩儿，看到绑着红花的自行车来到，有小孩儿转身往院子里跑，边跑边喊：“接新媳妇的人来了！”
也有胆子比较大的小孩儿主动靠近，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苏峥，一点都不怯生伸手讨要糖果喜钱。
苏峥从自行车上跳下来，顺手抓出一把糖果抛给小孩儿。其他几人挨个停好自行车，跟着苏峰一起往院子里走。
大半个小时的热闹过后，苏峰带着胡桂枝从屋里出来，身穿大红色长裙的胡桂枝更显身材窈窕，描眉化妆比平时多了一份精致。
几个妇女抱着红色被褥和小件家用器物跟在身后，一一放在接亲自行车的后座拴好。
一路鞭炮随行，宣告着两位新人的好事。
因为楼上空间太小，亲友邻居都在楼下等待，人群后面摆放着用红布遮盖的椅子，不用想都知道这是等会儿拜天地父母的场所。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苏峥悄悄躲进人群中。按照惯例，接下来会有闹新人的环节，主角就是今天一同接亲的这些朋友，苏峥身为亲兄弟不好参与其中。
闹腾过后已然接近中午，大家伙儿心照不宣地骑上自行车前往京城饭店。
“小二，过来坐这儿。”
安排好宾客，苏峥刚要找地方坐下，就看到跟父母同处一桌的舅舅林建军伸手招呼自己过去。
“二哥。”
苏峥刚坐下，舅舅家的儿子林豪就主动打招呼。
“你今天不上课？”苏峥诧异看着林豪，今天不是周日啊，初中应该不休息啊。
“请假了！”
林豪嘿嘿笑了一声。
“小二，你啥时候带对象回来让舅妈看看？”舅妈苗慧珍笑嘻嘻看着苏峥。
“就是，你妈把你对象都夸上天了，你啥时候带真人回来让我们瞧瞧？”林建军跟着笑着。
“暑假，到时候我领着她去见您二老。”
“我还想着放暑假去沪市找你玩儿呢……”林豪小声嘀咕了一句。
“玩什么玩！”苗慧珍瞪着眼睛看着林豪，“不好好学习就知道玩。”
把喝醉的宾客一一送走，苏峥已是大汗淋漓，大哥结婚自己累得跟三孙子似的。
“二哥，钱都准备好了，全部换成了大团结。”
满头大汗的田志国凑到苏峥跟前，将鼓囊囊的挎包递给苏峥。
苏峥接过挎包，“行，忙活一下午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
第二天一大早，苏峥将挎包牢牢绑在胸前骑车去找李老头儿。见到李老头儿的第一时间将挎包打开，李老头儿满意点头，两人一同前往房管所。
来到房管所，李老头儿大步流星往里面走，明显不是第一次过来。再想想红臂章大妈那天说过的话，苏峥抿嘴笑了笑，虽然没见过李老头儿到底有多倔，但从听说来的情况看，隔代亲被他完美诠释了出来。
苏峥跟着李老头儿来到一间办公室，就看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里面，左手边放着一只白色搪瓷茶缸，在他身后摆着一个木制档案柜，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摆满了牛皮纸档案袋，档案柜后面的墙上挂着‘为人民服务’的标语。
得知苏峥是买主，中年男人眼里闪过好奇，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很快就把该走的手续过了一遍。
确认无误之后，苏峥长舒一口气，脸上笑意更浓。送李老头儿回家，将挎包递给李老头儿，“李大爷，您点点。”
李老头儿也不客气，当着苏峥的面一张一张数了起来，大半个小时后后，李老头儿将清点无误的钱重新装入挎包，神色忽然变得复杂。
“你要不着急住的话，再等我三天，等我儿子回来接我时你来拿钥匙。若是着急住的话，今天就把钥匙给你，但你也得给我一天时间收拾行李。”李老头儿从兜里掏出钥匙放在桌子上，眼神落寞扫视着院子。
“不着急，您慢慢收拾。”
苏峥笑着摇头，他能感觉到李老头儿的情绪变化，缓声劝慰道：“我父母比您岁数小，天天念叨着我们哥俩儿结婚早点给他们生孙子。按理说我不该评价您的家事，我觉得您老一个人守着院子远不如含饴弄孙，多少人想出国想疯了都没能出去，您儿子有出息能接您过去，您老得知足。”
李老头儿长叹一声，自嘲道：“老话都说落叶归根，我可倒好，临老却要背井离乡，还特么是去洋玩意儿的国家。真要哪天不行了，等送回来估计都臭了。”
说着，李老头儿起身冲苏峥招了招手。
“缸里的水得勤换……”
“花草也得勤修剪，不用太费心，照着现在这模样修就行……”
“南房这些杂物你瞧瞧能不能用得上，能用上就留着，不能用就丢了……”
回到电器商场，父母和大哥两口子都在。
苏峥把刚拿到的本本展示给他们看，开心笑道：“三天后院子就是咱家的了。”
胡桂枝已经听父亲说过那处院子的情况，也听苏峰说过苏峥把东厢房留给自己的打算，当即笑道：“等两天让我爸再过去看看，有需要修葺的地方让他带人干活。”
听她这么说，苏峥快速点头，“行，最好是把退漆掉色的地方重新油一遍，新房子新气象嘛！”
聊完对新宅子的规划，苏峥又是说道：“我明天走。”
“明天？你不等修好房子？”苏峰意外看着苏峥。
“我得抓紧时间去跟董学文汇合，如果能谈好，服装厂就能开始扩大生产品类，这事儿不能等。”
苏峥简单解释一句，转头看向父母：“妈，您两位也早点儿回沪市吧，胜利这个月打算带许春枝回来见父母。”
“行，那我们也明天走。”
林秀娥爽快点头，目光扫向胡桂枝，笑着说道：“房子的事情就劳烦你爸了。”
“瞧您说的，咱们自己家的事情哪用得着这么客气呀。”胡桂枝赶紧回道。
林秀娥满意点头，拉着胡桂枝的手轻轻拍打着：“到南边之后千万别委屈自己，该吃吃该喝喝，把身体养好早点给我生个胖孙子。”
胡桂枝脸色一红不敢接话了。
“二哥，嫂子走了，还要不要招人？”田志国适时插了一句。
“你觉得呢？”苏峥反问一句。
田志国肯定点头，“如果是日常销售的话，招不招人都无所谓，我跟张秀珍就能忙得过来。如果搞促销活动的话，两个人肯定应付不过来。”
张秀珍就是跟胡桂枝一起进店上班的那个女员工，苏峥了然点头：“那就招吧，趁着这两天大哥不走，让他帮忙把把关。”
“沪市也多招俩人吧，秀兰是勤快能干，可她毕竟是女人，有时候真忙不过来。”林秀娥趁机说了一句。
“行，等我回去就招人。”
……
六月二日，苏峥早上出发，当天晚上与董学文汇合。
“老板，我跟冯东方说好了，明天中午在服装厂附近的小饭馆见面。”
“行。”
苏峥应声坐下，示意董学文也坐下的时候问道：“你跟他俩接触这几天，觉得他俩是什么样的人？”
董学文边思考边说：“他俩都是聪明人。”
聪明人？
苏峥好奇看着董文学，“怎么个聪明法？”
“冯东方最早就是一个普通车间工人，后来跟着服装厂的老师傅学了手艺，不到两年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技术员。”
董学文笑着回道，“听他们厂里的工人说，冯东方脑子很聪明，学啥都快，他们厂生产的健美裤就是冯东方的功劳。对了，他们厂的工人不承认他们是在仿制，因为冯东方最早弄出样板图时健美裤还没过年。”
还没过年？
苏峥愣了一下，脑子快速转动，似乎想到什么赶紧问道：“他是看到采访录像里的健美裤就把样板图弄出来了？”
董学文狠狠点头，“他们厂的工人就是这么说的，还说要不是厂领导怕担责任，他们绝对能抢先把健美裤生产出来。”
卧槽！
苏峥暗暗心惊，只是从录像里看一眼就能搞出真东西，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人才吗？有了这种人才，还用得着担心仿制不出流行款式服装？
“另外一个呢，你不是说他俩是对象关系吗？”
董学文露出莫名笑容，“孔莹，进服装厂还不到两年时间，在她之前冯东方其实有一个关系挺好的对象。”
第三者？
苏峥皱起眉头，在社会风气相对传统的年代，这种人简直就是人人唾弃的对象。
“关于他俩的情况我也是听说来的，我不知道工人们有没有夸大，但能看出来冯东方跟孔莹的关系挺好。”董学文客观说了自己的看法，而后补充道：“老板，在我看来冯东方就是纯粹的技术员，孔莹就显得很会说话。”
苏峥撇嘴笑了笑，技术学校毕业的人很会说话，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董学文说过是孔莹要求跟自己见面谈的，再结合董学文刚才说出来的情况，她确实对得起聪明人三个字的评价。
“你们接触的时候，孔莹说过她有什么要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