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 危局
大泽山,醉梦楼内。打发走了赵部,王离的注意力立刻转回到涟衣等人身上。章邯挑起夜明珠的事,虽然成功转移了王离的注意,可惜没能让他彻底翻过这一篇。“涟衣姑娘,季布盗窃的赃物,为何会出现在你的房间?”王离的矛头率先对准了涟衣。面对这位久经战阵的帝国上将军的逼近压迫,涟衣只觉得心中慌张不已,脑中思绪完全无法凝聚。王离比不上他祖父,也比不上他老子,却也是枪林箭雨里闯过来的,大大小小的战争经历不知凡几。他一认真起来,光是气势就足以让寻常人承受不住。好在涟衣也不是寻常女子,即使在这个时候还是勉强维恢复了镇定,尽量平静的回应道:“这是前几日,一位客人留下的礼物,我见并不贵重,便留了下来。”“呵呵……”王离冷笑,目光在涟衣和涟心之间回荡,“英布身边的女孩,季布留下的盒子,涟衣姑娘的屋子里还真是热闹啊。”说完,他转头看向章邯,“老弟,当年昌平君清剿案中,可有什么遗漏啊?”章邯佯装沉思一番后回答道,“到如今的话,只有昌平君的两个女儿还不知所踪。”“哦?”王离眉头一挑,意味深长的说道,“算算年纪,是不是和她们两个相仿?”章邯不由的皱了皱眉头。王离是否有些太过敏感了?他此前对昌平君的家眷应该毫无了解,此时却一言道破了真相……哪怕只是猜的,未免也太准了。两个和楚国叛逆有关的女孩,就能直接联系到昌平君的遗孤身上?或者,他只是随口一说,只是想找个由头发难?章邯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他觉得王离今天的行动,有太多想不通的地方了。当然,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帮昌平君的遗孤渡过难关。花影此时上前为自己的姐妹辩解,“上将军,涟衣分明是落难的齐国平民,怎么会和楚国扯上关系呢?”王离没有理会他心爱的美人,一脸冷酷的吩咐道,“白屠,去把英布给我带过来!”“是!”一听王离愿意使唤自己,白屠立刻露出了按捺不住的窃笑,赶紧领命下去,走路姿势十分得瑟。章邯这时装作提醒王离的样子,“英布是个军人,上将军从他口中恐怕很难得到想要的答案。”“没关系。”王离满不在乎的冷笑着,“既然她们都是落难的无辜平民,和英布没有任何牵连,那想必英布死在她们面前,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王离这就属于故意找茬。一个芳龄少女,一个半大孩子,看见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没反应才奇怪呢。涟衣年岁较大,或许能忍着保持住平静,可心智不成熟的涟心一定会吓坏,哪怕英布真的和她毫无关系。事实上,涟心也已经被吓坏了。对于她而言,涟衣这个刚刚相认的姐姐都不足以让她相信,只有英布才有足够的安全感。而现在,王离这个在她看来一脸杀气,恐怖无比的帝国将军说要杀了英布,几乎已经彻底击溃她脆弱的内心。惊慌失措的涟心试图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寻找真正能让她感到安全的英布。可惜,她这个小身板,怎么可能在王离的眼皮子底下跑掉,直接被对方一把攥住咽喉,拎在半空中。花影赶紧拦下下意识想要救自己妹妹的涟衣,示意她一定要沉住气。王离捏着涟心,却有些分神。他刚才好像感觉到了一股一闪而逝的杀气,又好像只是错觉。章邯的目光则隐晦的在四周环顾了一圈。他也察觉到了那股杀气。英布想了一下后就放下了杀气的事,他眼下最要紧的是处理涟衣这些人。“涟衣姑娘,你只要说实话,我可以考虑让英布多活两天,也可以放下这个丫头。”在王离的手掌间,涟心痛苦的挣扎着,却只是徒劳无功,呼吸越来越困难。看着这一幕,涟衣的双手不自觉捏紧,脸上却必须强装着平静,回答道:“我不明白上将军的意思,涟衣所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欺瞒。”“呵!”王离冷笑一声,对涟衣的不配合并不在意。喜欢负隅顽抗没关系,看你能扛到几时?等到这丫头要死了,英布也要死了的时候,若是还能扛住,那才有意义。花影见状只好再次尝试化解危机,“上将军,醉梦楼八方来客,龙蛇混杂,这个盒子和涟衣真的没有任何关系。”王离依旧没给自己心爱的美人面子,冷冷的警告道,“美人自身难保,还是少说为好。”他对花影也确实不错了,即使已经铁了心要处置涟衣,也没有把花影和整个醉梦楼都牵扯进去的意思。当然,他的包容是有限的,若是花影不识相,他也不是舍不得一个美人。花影看得出王离的态度,但还是不能袖手旁观,故作娇嗔道,“上将军难道连花影也怀疑么?”花影的纠缠让王离态度更加冷淡,再次警告道,“你可知,何为连坐?勾结叛逆,醉梦楼留不下一个活口!”章邯这时终于抓住了机会,介入其中插话道:“上将军慎言!”王离眉头一皱,“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勾结叛逆,就是要连坐啊。当然,连坐到什么程度是有操作余地的,所以他可以保下醉梦楼,也可以不保。章邯挂着浅笑回应道,“勾结叛逆,自当连坐处罚,不过……昌平君一案,随着多年之前武成侯灭掉楚国后就已了结,不可再多牵连分毫了。”楚国灭亡,昌平君清剿案也随之完结,在扶苏的极力斡旋下一切到此为止。章邯这话,就是在拿长公子扶苏来警告,或者说提醒王离——抓叛逆分子可以,但是不要扯上昌平君旧案。只要不牵扯昌平君案,涟衣的事就还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余地。不知者无罪,收了季布盗窃的赃物,终归不是死罪。至于涟心,一个大病初愈的小女孩,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不过即使如此,想要平息这场事故,也还有一个关键点需要处理,那就是英布。无论如何,不能让英布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和涟衣等人面对面。一个性格莽撞的军人,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还有一个感性的女人,这三者凑到一起,不可能演出一场完美无缺的戏。但这一点,章邯就无能为力了。他只希望英布的那些同伴能发挥一点作用。说出去也都是名号响当当的人物,求求你们别当猪队友了!面对章邯的警告,王离撇了撇嘴,考量一番后并没有直接退让。扶苏的面子,他当然要给。但是他又不是长公子派系的人,再加上现在扶苏被外放,已经失势,所以也没必要特别在意扶苏的态度。不该越线的地方,他当然不会主动挑衅,但他做事,也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听章邯老弟这么说,似乎了解不少内情啊?”王离扭头看着章邯,意有所指的问道。章邯一笑,“内情?若不是上将军带我来这儿,醉梦楼的门朝哪儿开我都不知道。”“昌平君的事,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只是提醒上将军一下而已。”“哼!”王离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那本将军就……多谢章邯老弟的提醒了。”“不过,国有国法,事关叛逆分子,可不是老弟你说不查,就能不查的。”章邯保持着克制,语气平静,不表露任何攻击性,“叛逆分子自然不能放过,但昌平君一案,确实不能再多生波澜。”“这不仅是长公子殿下的意思,也是国师大人叮嘱过的。”听到古寻的名号,王离皱了下眉。扶苏被外放后,长公子派系唯一能让他顾忌的就只有古寻了。不过古寻固然圣眷浓厚,他王家却也不必怵他。王离仍不愿意就此退让——不是他争一时意气,而是要弄明白章邯为何要阻止他。“对于长公子殿下,和国师大人,本将军自然尊敬有加,但……我也有我的职责啊,老弟。”“食君之禄,我要……”王离打算直接用嬴政的名义把章邯的话全堵回去。然而章邯却先一步堵住了他:“这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王离的表情僵住,旋即变得阴沉,“这是皇帝陛下吩咐的?”章邯摇了摇头,“我最近并未回咸阳述职,这一点是国师告诉我的。”“我之前就提醒过上将军,影密卫并不听从帝国任何官员的调遣,国师大人也不例外。”“他只是转呈皇帝陛下的意思。”章邯这些话,不算是假的,但也不能说是真的。古寻没有向他特意嘱咐有关昌平君的事,转呈皇帝的意思自然也是空话。但是,王离不可能去找古寻求证。他最多就是上报咸阳,直接询问皇帝。然后就会不了了之。不管皇帝陛下什么态度,他都不会为这种无聊的小事特意去找古寻,哪怕找了,后者随意敷衍一下就能糊弄过去。章邯很确定这一点。一是因为,这些事对皇帝陛下,对古寻来说,都太小了,根本无关紧要。二是因为,皇帝陛下本身对昌平君一案的态度,就是章邯所说的那样。当年此案了结是因为扶苏的极力斡旋不假,但真正能做出决定的,只有皇帝一人。所谓的了结,不是长公子扶苏的态度,而是皇帝陛下的态度。王离不像章邯那么清楚内情,但他至少知道,章邯既然这么说了,那他就得这么信。至于求证……根本没意义。王离可以顶着已经失势的长公子扶苏和国师古寻的压力继续追究下去,却万万不能和皇帝陛下的意志对抗……哪怕是不能完全确定的皇帝意志。现在,他必须退让了。有关昌平君的内容,他不会再提半个字,季布偷的那个盒子也就只当不存在了。不过叛逆分子的问题,还不能放过。“章邯老弟说的是,是我太敏感了。”王离虽然要面子,该服软的时候,也一点不含糊,非常自然的哈哈一笑,松开了涟心,就把这一篇翻过去了。“不过白屠的举报还是得查清楚,确认一下这个小丫头到底和英布有没有关系为好。”“这个自然。”章邯含笑点头。到这一步,也是章邯的极限了。如果局势仍然朝着最不妙的方向发展,他就只能挑明一切,强压王离收手了。老实说,他不想走到这一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压得住王离。如今的醉梦楼,可是王离的主场。翻脸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更不一定是有用的选择。就在涟衣担心的看着几乎失去意识,瘫软在地的涟心的时候,白屠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好了上将军!”“英布跑了!”“什么!?”王离一听顿时急眼了。现在他就剩英布这一张牌了,结果你跟我说牌没了?还有,醉梦楼此时足足围了几百名百战穿甲兵,人是怎么跑掉的?白屠畏畏缩缩的补充道,“看守的卫兵说……说是……说是花影姑娘带人提走的。”这句话白屠说的异常艰难,磕磕绊绊的,且越说声越小。万无一失的事都让白屠给办岔劈了,王离现在看他就像是在看一坨*,除了晦气就是晦气,又听到他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扯淡的回答,顿时气上心头,直接就是一脚踹了过去:“你哪只狗眼见她离开过!”不管是出于个人私欲考虑,还是为了自身声望,花影这个跟他关系亲密的女人,都不能和叛逆分子扯上直接的关系。更不要说,照白屠的说法,花影根本就是叛逆分子了。当然,如果是真的,王离也不会特意包庇,否则就是因小失大。可是现在摆明是白屠他们被人耍了,还差点把自己给牵扯进去,王离不生气就怪了。被踹翻在地的白屠也知道自己这话只会惹王离生气,但是不说也不行,只能赶紧重新跪好,磕头如捣蒜道:“没!没!是卑职一时不查……”“哼!”王离大手一挥,厉声吩咐道,“把看守英布的废物,都给我拖下去砍了!”白屠闻言吓得更是浑身发抖,紧贴着地面不敢起身分毫。他这两天,不是在求饶,就是在求饶的路上,也是够悲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