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自救

峄山脚下,东巡车队。因为刺杀的发生,薛郡全郡戒严,东巡车队更是被百战穿甲兵围得水泄不通,任何人要在车队中行动都需要先征得许可。当然,有少数人例外。同时也因为刺杀事件,车队没有按照原定日程在祭礼完成后立刻前往泰山,而是要先进行安全排查,确认没有危险后再出发。车队动起来以后,肯定没有停驻的时候更安全。刺杀本身没什么可查的,动手的都是帝国通缉榜单上的常客,一群人赏金加起来估计都够在峄山某处可以观察到车队的高点,古寻正和章邯交谈。“那两个人的身份查清了吗”古寻抱着胳膊,远望着车队中来来往往巡逻的士兵,沉声问道。对于赵高可能使用的手段,古寻有过很多猜测,所以刺杀之后他也立刻察觉到了被自己干掉的人有问题。确切的说,他动手杀人之前就知道那俩人有问题。不过他还是直接下了死手。他既然出手了,怎么也得死几个人,不然嬴政那儿也不好交待。而且这两个人活着也没什么用。如果是赵高的安排,他不可能留这么明显的两个破绽给古寻,若是留着他们说不定还会中了赵高的后手,不如杀了拉倒。不过人可以杀,但不是杀了就一了百了,还得调查。章邯点点头,回道,“做了初步的调查。”“他们的身份很明确,都是儒家内部有名有姓的儒生,一个姓侯,出身韩国,一个姓卢,出身燕国,同时,他们也都是帝国的博士官,算是诗书世家。”博士官,主要是负责管理各类文书典籍,一般都是百家学派中学识渊博的人担任,其中部分甚至会担任皇子的老师。比如儒家的淳于越,就是博士官中比较德高望重的一位。这类官员也多为儒家学者。这次泰山封禅,儒家是毫无疑问的主角,所以出身儒家的博士官基本上都参与进来了。这也是那两人能参与峄山祭礼的原因。章邯没有说两人的名字,因为他们叫什么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只是身份。“人选还挺精准。”古寻放下胳膊,笑着评价了一句。章邯对此不置一词,只是继续补充道,“据他们熟识的人所说,两人虽是儒生,但对黄老之学也有涉猎……主要是偏向那些玄而又玄的方面。”“还有之前那次谶言,就是引起北疆战事的那次,也和他们有些关系。”严格来说,北地开战的主要原因是狼族那边,但是那句‘亡秦者胡’的谶言多少是起作用的,否则帝国可能会采取更柔和的方案。“子不语怪力乱神……这还叫儒生吗”章邯的话给古寻听笑了。章邯耸耸肩,接了一句,“说是这么说,但是大人你知道的,不是所有人都是孔子。”古寻挑了挑眉,哂笑一声,“看来,这一次赵府令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破绽。”“呃……”章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本人其实是不赞成古寻直接杀了那两人的操作的。留着活口,多少算个突破口,不像现在几乎毫无下手之处。这算是特务头子和正常人之间的思维差异吧。不过人已经杀了,章邯也没必要特意再提。古寻看出了章邯的想法,想了想后说道:“有得必有失,章邯。”“皇帝最厌恶的是什么,我想你也清楚,他们俩不死,皇帝的怒火便不会熄灭。”了解嬴政的人都知道,这位少年失意的皇帝陛下最厌恶的就是背叛,任何形式的背叛。这两个儒生对嬴政来说当然是无关紧要的人,但他们是博士官,严格意义上的帝国官员。他们刺杀嬴政,就是对嬴政这个皇帝最赤裸裸的背叛!这一点,作为影密卫统领的章邯很清楚。但他还有另一种看法:“大人,可是这两个人就算死了,皇帝陛下他的心情只怕也……”怒火这种情绪,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古寻当场把人杀了,未必就能消掉嬴政的怒火,在章邯看来,反而有可能导致皇帝的怒火延伸的更远更广。“我说了,有得必有失。”古寻不以为意的回道,“我们不可能总做到两全其美。”“杀或者不杀,皇帝的怒火都不可能就此消散,只是一种选择罢了。”章邯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大人”对于章邯而言,让他破案,让他抓人,让他保护人都可以,这些他都擅长,但是现在这些都没有。刺杀事件完全没有可调查的地方,一切都清晰明了……不明了的地方也查不出任何线索。现在的安保工作也不需要章邯多费心,按部就班的来即可。至于抓人……参与刺杀的叛逆分子数量太多,还都是难缠的角色,就算是章邯一时间也是没头绪的。他什么都干不了。古寻抿了抿嘴,然后回答道,“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让泰山封禅的事顺顺利利完成。”“已经发生的事无从弥补,想要抹消皇帝的怒火,只能从下一件事开始。”“我明白了。”章邯很怀疑这是否能奏效,因为赵高不会坐视事态好转,但还是点头领命。反正他也没别的事可做。………………与此同时,车队中。伏念也在和张良谈论先前的刺杀。“你觉得这是一个巧合吗”伏念语气低沉的向张良问道。说是问,他的语气却并无任何疑惑的意味。张良嘴角含笑,永远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样子,轻声回道,“巧合与否,都已经不重要了。”“大师兄,现在重点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伏念的手指无意识的点动着,永远方正平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与无奈,叹声说道,“步步紧逼……竟如此容不下儒家吗”张良笑容不变,淡定的回应道,“没有容不下,只是儒家太显眼了,也太好用了。”赵高针对儒家,并不是敌视儒家本身,甚至对儒家的恶意还不如对农家的。儒家对赵高来说就是个一次性工具,到了该用的时候直接用掉就完事了。现在赵高就是想要用掉这工具,确实不含恶意。但对儒家而言,被用掉却是个灭顶之灾,必须想办法避免。当然,对儒家来说最致命的问题不是赵高要把他们用掉,而是他们自己根本没意识到这件事……也可能是意识到,但没在意。伏念张良是少数清醒的人,或者说是少数知道该清醒的人。“你有什么想法”伏念沉默半晌,对张良的说词不置可否,转而问了一句。张良想了一下,回道,“目前看来,我想只有把握好泰山封禅这一个机会了。”儒家没有力量反抗帝国,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所以即将面临嬴政厌恶的他们,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手段。唯一能做的,就是消弭嬴政对儒家的厌恶和恼怒。眼下,也就只有泰山封禅这唯一一个合适的机会。如果在墨家那边,张良绝不会提出这种解决方案。因为他们都是坚决的反帝国叛逆分子,不会接受这种向帝国服软的方案,张良这种聪明人自然不会主动找不自在。而面对伏念就正相反了,张良不能提任何和帝国对抗的方案……事实上也确实没方案可提。伏念看着张良,意味深长的问道,“你真的这么认为”“这是我能想到最合适的方法。”张良避开伏念的问题,换了一种说法回答。张良认为小圣贤庄应该向嬴政低头服软吗他当然不这么认为。张良的内心是绝对反对帝国的,只不过为了小圣贤庄,他不可能跟伏念说最好让儒家揭竿而起,直接反了特娘的。伏念希望张良改变心态。这既是为了小圣贤庄的安全,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师弟在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回——这个错误是伏念眼中的错误。张良知道伏念的想法,但没接这个话茬,绕了过去。伏念见张良不接茬,也不便过多逼迫,微微摇头后,语气复杂的说了一句作为谈话的结束:“我会仔细考虑的。”………………胶东郡,桑海港口外,蜃楼之上。月神无法锁定焱妃的位置,所以她想见焱妃只能让对方主动现身。逼焱妃现身的能力她也没有,所以最后她的操作就是在蜃楼上到处溜达,隐晦的展现出要和焱妃见面的意思,然后等对方主动上门。这方法听起来有点蠢,但已经是月神唯一的手段了。而且其实实操也不难,就是没事到处转悠转悠。月神不是一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人,她四处溜达是一种明显反常的行为,焱妃只要察觉到就会明白。这可比在偌大的蜃楼上大海捞针轻松多了,况且月神根本没有搜索整个蜃楼的手段和能力。耗费了一段时日,她也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目标。月神的寝宫中,焱妃深蓝色的裙摆出现在了光洁一新的地板上。跪坐在榻上静修的月神察觉到动静,睁开了双眼,自己姐姐的身影登时映入她的眼眸中。“你终于肯现身了。”月神率先开口,语气平静但意味颇为复杂的说了一句。焱妃月神这对姐妹都是要强的性格,尤其是互相之间更爱争强。月神当然不愿意在焱妃面前弱了面子,而主动邀请焱妃见面,而且还找不到人只能用笨办法钓,就是最落面子的。焱妃因为已经脱离阴阳家,又有了家室,性格反而平和了许多,没有理会月神话里带着的刺儿,直入正题,有事说事的问道:“你找我做什么”月神没有直接聊起樱狱的事,而是先问了一句,“你夺走云中君那颗聚仙丹,是为了什么”她和星魂抢夺丹药,为的是治疗伤势,同时提升实力,压倒对方。可焱妃并不需要疗伤,而且看她的气息也并没有实力暴涨的迹象,显然是没有服药。自己不吃,要来干什么月神心里有猜测,但更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焱妃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很想要那颗丹药”“你没用”月神同样不做回答,也回以反问。焱妃还是不回答,“你找我,就是为了一颗丹药的去向”眼见焱妃就是不接茬,月神沉默了片刻,无奈把话挑明:“你把聚仙丹给千泷服用了”焱妃怔了一下,直接转移了话题,重提了之前的问题,“你找我,就是为了一颗丹药”她没有回答,但已经等于给出了答案。月神眉头轻蹙,跟着质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焱妃淡定的回了一句,“现在,该我问你这个问题。”“你要见我,到底为了什么”月神似乎跟焱妃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声音越发阴沉尖厉的质问道,“你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焱妃站在月神近前,垂首俯视着坐着的月神,平静的回道,“我为什么不能回来”“那古寻呢”月神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隐约带着一丝讥笑反问道,“他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他允许你的所作所为吗”“这是我和你们的事,和他无关。”焱妃依旧平静的回应道。“他是这么认为的吗”月神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况且,你还把他的女儿牵扯进来了。”这个话题焱妃显然不愿意谈,而月神就想逼着她谈她不想谈的事。焱妃管不了月神的嘴,但她能管自己的腿:“既然只有废话,那我走了。”说完,焱妃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她这不是做样子,月神还不说正事,她就真的走了。反正她觉得月神找自己聊的事,八成是跟自己关系不大的,走了就走了。月神也了解自己的姐姐,知道自己必须得说点她愿意听的了,赶紧开口道:“星魂在尝试进入樱狱。”这句话成功的让焱妃停住了脚步,转回身看向月神:“他找到入口了”“已经锁定了紫贝水阁,迟早会成功。”月神干脆的回道。焱妃又问道,“他找到了又如何他能做什么”“我不清楚。”月神仰视着自己的姐姐,语气平淡的回道,“星魂是个难以把握的人,樱狱中的那个,我更加一无所知。”“他们若是见了面……我想不到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