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一十一章 出航(十六)

星魂的嘴皮子其实也很利索,不过一方面他的情绪干扰了他的语言组织能力,另一方面他哪怕嘴皮子最利索的时候也是跟人讲道理,而不是攻击别人的生理缺陷。面对天明的攻讦,星魂只能阴着一张脸不说话。他过去的身份和现在的身份都不允许他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对骂。“你敢杀他?”沉默片刻后,星魂冷笑着问了一句。“阴阳家和墨家是百年宿敌,我为什么不敢杀他?”天明一副你在开玩笑的表情。要不是顾虑石兰的哥哥,天明现在就下杀手然后跑路。至于古寻所说的云中君死了会产生的后果,他才不管呢。管他什么后果,也是阴阳家的人扛在最前面。星魂笑的越发猖狂,越发肆意,“那你本来的目的呢?那个……蜀山的余孽,你也不管了?”很显然,星魂很清楚天明几人一次次冒险登上蜃楼的目的——不过他大概还不知道天明已经知道了昔年往事,不仅有救人这个目的,还有复仇的需求。天明有威胁星魂的把柄,星魂当然也能反过来用天明的诉求胁迫他。听到星魂的话,天明眼睛一亮,踢了云中君一脚,“你知道人在哪儿?”“要是知道那正好,一人换一人。”“你觉得自己还能逃走?”星魂反问。天明一摊手,“为什么不能?我有人质!”“你说的,一人换一人,也只能换一人。”星魂冷冷的回道,“人换了,你还走得掉?”天明咧嘴一笑,“那我肯定不能在这儿换,我得换个安全的地方交换人质。”“你的要求太多了。”星魂背着双手,冷声回道。“那又如何?”天明满不在乎,一脚踩在云中君肚子上,把老家伙踩得彷佛要断气了一样,“人和人的价值是不一样的。”“这老家伙对你们的重要性,远比我要的人对我的重要性要高得多。”天明救人失败,大不了再找机会。哪怕彻底失败,石兰的哥哥被阴阳家一气之下直接撕票了,对天明,对石兰来说也只是多了一桩仇怨需要了结。归根到底人是阴阳家害死的,天明可不会把锅背到自己身上。但云中君要是死了……天明不知道具体后果是什么,但从古寻都会特意提醒他这一点来看,这艘船上的人都少不了麻烦,而且是大麻烦!如果谈判破裂,双方都要付出代价,而天明这边主要是精神上的创伤,星魂那边却大概率是要命的事……孰轻孰重,不言而喻。所以天明一副完全吃定星魂的样子,完全不在意谈判的节奏,一味的强硬。星魂眼神凛冽,彷佛刀子一样,恨不得活刮了天明,声音也冷的如同冬日寒风,“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你讨厌就最好。”天明一听嘴叉子恨不得笑的咧到耳根子后面了。谁特么管你这个敌人讨厌不讨厌!倒不如说星魂越不开心,天明就越开心。要是不能恶心到星魂,天明反而等于亏了一笔。星魂牙要的吱吱作响,气刃在掌间吞吐不定,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天明见状将胜邪往云中君咽喉处递了递,一脸开心的样子,“来,要动手就快点!”他是做好准备的,星魂敢动手他就敢杀人。而星魂……还真就不敢赌。天明的判断一点没错,云中君出事的后果,星魂承担不起,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承受的起。星魂对云中君的态度一直很暧昧,一方面确实用得到云中君,云中君对他也很忠诚——指态度上,另一方面他又发自心底的厌恶云中君,所以心里经常憋着坏。厌恶云中君的原因和双方的身份地位有关。按照阴阳家的规矩,官大一级压死人,身为护法的星魂理论上地位绝对高于身为长老云中君,就像其他几个五部长老一样。但天底下最大的规矩不是阴阳家的规矩,而是帝国的规矩,或者说是皇帝的规矩。当然,皇帝的规矩也未必就是最大的规矩,毕竟嬴政并非无所不能,也做不到言出法随。不过阴阳家的规矩肯定得屈居在皇帝的规矩之下。对于嬴政而言,蜃楼上有很多他看中的事物,也有很多他看重的人。云中君恰是其中之一,而星魂……显然不在其列。对于皇帝而言,死一万个星魂都可以,但云中君决不能出事,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星魂只是个挂了个帝国护法的虚衔,说起来比云中君身份高。无论星魂愿不愿承认,现实都是如此——如果云中君出事了,刚经历生死瞬间的嬴政肯定不会让星魂有好下场。星魂语气带着明显的烦躁回道,“人我不知道在哪儿,交换不了!”这是实话。话说到这份上,星魂是不想丢这个脸也不行了,如果他知道人在哪儿绝对不介意做一笔交易,以尽快结束这摊烂事。但他只知道天明的目的是云中君抓住的那个蜀山余孽,云中君把人藏哪儿他就不知道了。或许能查出大概范围,但想把人找出来估计还得花不少时间。“那我得把他带走,等我问清楚人在哪儿再放了他。”天明也不怀疑,立刻更改目的。星魂想也不想的回道,“这不可能!不然你就动手!”语气很冲,听起来毫无妥协余地。天明看了看地上进气多出气少的云中君。这老登看着很危险,似乎只剩一口气吊着,实际上没那么严重。好歹也是个顶尖高手,哪怕是同济中最水的一个,也比常人抗造的多。这会儿只是昏迷过去,伤口也都不在流血,等醒过来就没事了——当然,要是一直不管他,肯定还是会死的。“人救不走,我不会放人的。”天明抬起头,对星魂回应道。星魂冷淡的看着他,不发一言。他刚才说的依然是实话。用石兰哥哥交换云中君对他来说没任何问题,除了丢脸,但让云中君被天明带走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哪怕冒着云中君被当场干掉,嬴政盛怒的风险,也不能让天明把人带走。见星魂毫无谈判的意思,天明知道这事确实没得商量。他也不在意,因为他本来就不觉得自己能带走云中君。云中君死了,第一个承担后果的是星魂,是船上的阴阳家成员,但人要是被他带走,首先承担后果大概率就换成他了。天明现在不想招惹更多麻烦。想了想,他没有跟星魂掰扯,弯下腰去啪啪给了云中君几个大比兜。一边打一边还跟星魂解释,“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让步,那就只能先把他弄醒了。”星魂看的眼皮直跳,心头的杀意不断上涨,却又只能压抑。然而天明哐哐给了十几个嘴巴子,云中君一张老脸都给拍出婴儿般的潮红了,人就是不醒。或者说醒了,但没完全醒,只能发出一些无意识的呻吟,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天明咂摸了下嘴,感觉有些麻烦。云中君这伤势显然不是靠大醒神术就能恢复过来的,必须得进行正规的治疗。天明肯定提供不了这种服务,但他又不可能把人交给阴阳家的人,甚至都不能让阴阳家的人靠近。星魂也知道这些。所以局势僵住了。就在双方都头疼该怎么继续下去的时候,天明脑中突然响起警铃,察觉到又有高手靠近。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捞起云中君,一手架住他胳膊,一手持剑横在他咽喉,以最稳妥的姿势挟持人质。同一时间,一袭水蓝长裙的月神也出现在了炼丹房内。见到月神出现,星魂心中松了口气,但是面上却完全不搭理她。月神精通幻术,也许有把握从天明手里把人抢回来,不过星魂显然不会为此主动向月神求助。救人不救人的……他就不信月神敢不管云中君的死活。相比较星魂,天明对月神……敌意更重。他对星魂只是偏见和讨厌,对月神则更多是忌惮和敌对——因为当初是月神从他手里把千泷抢走的。虽然人没事,但梁子他记下了。月神来了后同样没看星魂一眼,直接对天明说道:“把人放了吧。”天明翻了个白眼,“你们真不愧是一个门派的,做梦的内容都一样。”“之后我会让云中君放了你要的人。”月神继续补充道。天明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更不屑的表情,“我说错了,你比那个矮个儿更会做梦。”月神依旧淡定,戴着纱罩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起伏,继续说道,“这件事,我以国师古寻的名义作为担保。”“啊?”这莫名其妙的话让天明有些懵逼。为什么……你一个阴阳家的人能拿他的名义做担保?“你……拿别人的名义做担保?你脑子没问题吧?”“若是我们失约,你自可去找他来为你讨回公道。”月神并无解释的意思,只阐述事实。天明让逗笑了,反问道,“你莫名其妙拿别人的名义做担保,人家就要管你的闲事吗?”“以他的性格,如果有人这么做,他不会不管的,不是吗?”月神反问道。天明陷入了沉默。乍一听,月神的话很离谱,仔细想想的话,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如果是天明,知道有人冒用自己的名号,还骗了人,他肯定要找对方算账,如果双方关系本就不好就更是如此了——前提是他有这个能力。套到古寻头上无疑完美符合。不过不同的是,以古寻的性子,哪怕月神不违约,似乎也很可能招来报复……天明有点纳闷,这女人是活腻歪了吗?星魂在一旁,脸色已经黑的跟锅底差不多了。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想法了——这月神还不如不来呢!相比较月神这种引狼入室的操作,星魂宁愿跟天明多耗一段时间,不过就是丢脸而已。月神不理会二人的看法,再次发问,“如何?”天明陷入了犹豫。如果是以前,他会直接答应——他对古寻很有信心,各种意义上的。但是现在,他短时间内不想再见古寻了。如果月神真摆了他一道……纠结一番后,天明还是选择了同意这个方案。不同意的话,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眼下的僵局。反正还有石兰,如果月神毁约就让石兰去找古寻。“好!”天明点头同意,但没有急着放人,“不过我觉得自己有点亏啊。”“我想收点额外的补偿。”说完,天明看向手里的云中君,似乎打算从他身上找补。月神平静的问道,“你想要什么补偿?”天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两个选择。”“要么,你们让我再打他一下出出气,要么,你们归还我的非攻。”两人都很清楚,天明所说的‘打一下’肯定不是简单的捶一拳踢一脚。按照约定,天明不会把人杀了,但这一下估计也得把云中君打个半死,甚至让他落点终身残疾之类的。这是两人不能接受的。云中君只是受点伤,这事就还能压在他们内部,不被皇帝知道。但云中君要是躺床上半死不活,甚至缺胳膊少腿,那就瞒不住了。“东西会和人一并送还。”月神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反正非攻不是她缴获的,现在也不在她手里,还回去她又没损失。至于公输仇还不还……公输仇的话语权还没那么大。已经让他研究了这么长时间了,要是毫无收获那也怪不得别人。星魂脸色不太好看,但是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拆月神的台——他敢拆月神就敢把事全推到他头上。反正损失的是公输仇的利益,他死不死谁儿子。“嘿嘿,希望你们言而有信!”天明最后撂下一句话,然后立刻丢下云中君跑路。月神和星魂干脆没去追。追是能追,但留不下人,没必要费这个闲劲了。月神转头看向星魂,“接下来,就交给星魂大人处置了,没问题吧?”星魂冷哼一声,不搭月神的腔,上前一挥手,几只真气手掌将云中君扯了起来,朝炼丹房外走去。月神跟着提醒道,“还有放人和归还非攻的事,也劳烦星魂大人一并处理。”“我想你不希望国师为此登船。”星魂步伐停顿了一下,旋即仍旧一言不发的离去。不过谁都看得出他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