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章 疏远

李晟轩心中五味杂陈,不由地望向了方紫岚,只见她嘴角微微扬起,眼眶却泛红,“这世上期盼我平安康健的人不多了。所以,不论是真是假,哪怕只有此时此刻,我都会记着。”

“仅是记着,不足以保你平安康健。”李晟轩定定地看着方紫岚,一字一句道:“你当真没有想过利用方立辉吗?方家春会如期举行,尹泉章必会露面……”

“够了。”方紫岚面若霜雪,“我不想方家被卷进去,你也别想利用方立辉。”

“可若是方家原本就牵涉其中,这不失为一个机会。”李晟轩说得隐晦,方紫岚心下了然,但嘴上仍装作不明白,“什么机会?”

李晟轩索性直言不讳,“洗脱勾结山匪流寇罪名的机会。”

方紫岚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样一件原本应该由方立辉或她主导,在神不知鬼不觉之时完成的事,从李晟轩口中说出,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仿佛是一道免死金牌,大京帝王愿意对方家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亲自庇护。只要不翻到明面上,便永远不会落人口实。

“为什么……”方紫岚忍不住问了出来,李晟轩神色温柔,“也许是爱屋及乌。抑或是,在我这里,你永远有特权。”

没有丝毫遮掩的心意,直白而热烈地袒露在方紫岚面前,令她无法拒绝,却也不能接受。

因为她知道,眼前的时光稍纵即逝,总有一日,他会回到乾坤宫。

那时他仍是大京的帝王,万民朝拜。而她仍在几个身份的交替中,混迹于黑暗里,游走在刀刃上。

这样的两个人,不是仅凭心意,便能走到一起的。

然而即便如此,方紫岚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却之不恭。”

如果他们注定只能有此时此刻,那么她便由着自己的心意,放纵一回又如何?

反正这一生漫长,错误的事、错过的人、错失的物太多,也不值得为之惋惜。但若是没有了与他的此时此刻,想来总是遗憾。

李晟轩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人,似是想把她刻在心上。末了,两人相视一笑,他淡声道:“看来,你已经决定了。”

“卫大人留在此处,可是在等我?”方紫岚明知故问,卫昴冷哼一声,“方大人,我答应你的事已做到,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方紫岚不置可否地地勾了勾唇角,“我很好奇,卫大人应是比任何人都明白,妥协意味着什么。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答应我?”

“方大人此言,难道是要我拒绝你?”卫昴骤然冷了神色,“还是要我杀了你,以绝后患?”

“卫大人,你杀不了我。”方紫岚笑得志得意满,卫昴嗤笑出声,“方大人,你身手极佳,可毕竟只有一人。”

闻言方紫岚敛了笑,神情冷了些许,“欲壑难填,卫大人就不怕我捏着这个把柄,反复要挟你吗?”

“把柄?”卫昴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眯了眯眼,“方大人以为,我会怕这种东西吗?”

“卫大人既然会答应我,那就说明你在乎。”方紫岚淡声道:“把柄也好,弱点也罢,终究都逃不过在乎二字。越是在乎,越容易患得患失,最终生出恐惧的牢笼,将人困于其中。”

卫昴沉默不语,方紫岚得寸进尺,“我这个人,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日后若有需要,我定然还是会以此为要挟。”

“是吗?”卫昴似是并不相信,方紫岚却点了点头,晦暗不明的神色令卫昴面沉如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方紫岚看着卫昴的背影,像是卸了所有的力气,靠在了墙边。

原先她想过许多种可能,但无论哪一种,这都是一局无解的棋,欧阳夫人即便能豁出一切,也只是一人之力,无法抗衡整个欧阳家。

若是无人相帮,欧阳梓柔被伤害的真相,便会被欧阳家以家丑不可外扬的缘由遮盖掩埋。

于是她想到了卫昴,若是他肯出面,欧阳家多少有所忌惮,加之她从旁见证,无论如何都能为欧阳梓柔争一个公平。

可最难的是如何请卫昴出面?当日京郊大营之中,他随手便摔碎了欧阳夫人的玉佩,斩断了他与欧阳夫人之间最后的关系。这样凉薄之人,不会因一条人命一双手站出来。

她思索了许久,才想出了一个剑走偏锋之策。她以卫昴私养与诸葛珊容貌一致的女子为要挟,逼他不得不为欧阳夫人撑腰。

起初她近乎撕破脸皮一般地说出要挟的时候,卫昴只觉可笑无比,然而她早有准备,神色平静地说出了她的计划——

若是卫昴始终不肯答应,她便会将此事告知诸葛钰,再附上那夜在寻芳楼地下,被杀女子的尸体。

以她对诸葛钰的了解,届时不需要她做什么,他便会亲自对付卫昴,不死不休。

两败俱伤的道理谁都懂,更何况是卫昴。只要他心中仍对诸葛珊有情,便无法做出伤害诸葛家之事。可他也不会任由诸葛钰折磨,因此他妥协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卫昴便是不情不愿,终还是来了。话语虽吝啬,却也足够为欧阳夫人撑腰,这就够了。

方紫岚长舒了一口气,一切顺利,然而她却没有如释重负之感。

或许是因直到方才,她才明白,卫昴的妥协不是嫌麻烦,也不是怕对上诸葛钰,而是舍不得。比起名誉扫地,抑或明争暗斗,他更在乎的是诸葛家。诸葛珊之死,对他们而言都是伤害,承受了一次,不该再受第二次。

卫昴背地里做的各种荒唐事,诸葛家未必不知道,而诸葛钰必然不知道。他是诸葛家未来的家主,注定应站在光亮处,而不是被笼在阴霾下。有些事,他这辈子都不需要知道。

又或许是因直到方才,她才发现,自己确实是不择手段之人,把柄要挟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