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夕尘(一)

李墨言心急如焚,一路横冲直撞。

脑子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播放着顾夕尘穿着一身青衣,轻甩云袖,与她遥遥相望的画面。

那么熟悉的眉眼,她为什么没有认出来!

他转身时的眼神那么绝决,她为什么没有看懂!

是了,那个时候,她的心里和眼里满满的只有书呆和小姿,所以才会全然看不到。

残忍到在他最绝望的时候自顾出现,又在他最期望的时候转身离去,留下他一人孤苦无依。

她无法原谅自己,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带他走。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刺耳的喜乐也越来越近,李墨言握紧了手里的金丝楠乌木刀,又加快了脚步。

半刻钟后,李墨言终于拦到了迎亲队伍,只身一人横在朱雀大街的中央,任由寒风鼓吹衣袍。

青丝飞舞,她一身白衣凛然,在喜乐戛然而止的瞬间,突然拔刀相向。

四周众人鼎沸,或惊讶,或鼓动,或声讨,她都全然未觉,如一际闪电,直射马上之人。

然而,就在刀尖快要刺进新郎官脖子的时候,李墨言却蓦地收了剑招,结果被内力反噬,倏尔从空中坠了下来。

情急之下,她冲着白马拍出一掌,借着力才平稳地落在了马前十步之遥的地方。

那双眼睛!竟然是书呆!他竟真的要娶小姿了吗!

李墨言拄着木刀,单膝跪在地上,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刘海下面。

同样震惊的还有林梓轩,他白着俊脸,用力拉住缰绳,目光却紧紧跟随着李墨言。

“阿言,是你吗!”

听到那熟悉的昵称,李墨言握着木刀的手晃了晃,憔悴的小脸又白了一分,模糊的视野里,她看到书呆穿着一袭刺眼的喜服翻身下马后,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多像她曾经幻想过的场景啊……

只可惜,那一身喜服不是为她而穿的。

李墨言僵在原地,不敢进,也不甘退,或许她对书呆还有期待吧。

“阿言,是你吗。”

同样一句话,同样一个人,第一次说的时候夹着满满的震惊,第二次说的时候却溢着满满的深情。

听到李墨言心里是说不出的委屈,听到傅姿幽心里却是滔天的恨意。

“轩郎!”

傅姿幽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怎么可能甘心让林梓轩回到李墨言身边。

她掀开自己亲手绣的并蒂莲喜帕,走下了花桥,绝美的脸上已经落了两行泪,似在提醒林梓轩,又似在乞求李墨言。

林梓轩脚步一顿,停在李墨言只有一步远的地方,面色僵硬地回过了头。

那一眼有太多的情绪,有责怪、有愤怒、有不忍、也有疼惜,最后只杂糅成了一句无言的话。

“为什么?”

看懂他眼里的意思,傅姿幽忍不住白了脸,娇弱地扶着喜娘,几欲绝望,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再次唤了声,“轩郎。”

呵呵~

李墨言冷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熟悉的腥甜,在喉咙那放肆地翻滚,她捂着不停抽痛的胸口狼狈起身,不再看两人一眼,决然离去。

等林梓轩发现的时候,李墨言已经走出了好远,就好像永远都追不回来了。

可那是他等了十年的人啊,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阿言!”

林梓轩一把扯下了挂在肩上的红绸,急忙抬脚去追,撕心裂肺地呐喊让人听得几欲落泪。

可是,紧随其后的还有傅姿幽,不过她唤的是林梓轩。

一如小时候的三个人,永远是傅姿幽追着林梓轩,林梓轩追着李墨言,而李墨言却顾及着傅姿幽。

就像一个死循环,永远只有痛苦没有终结。

只是如今,李墨言不想再介入了,有一个人还等着她去救。

“我不是阿言,公子你认错人了。”

李墨言冷漠地避开了林梓轩伸过来的手,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淡薄,俨然一个局外人。

“阿言,别这么对我。”林梓轩恳求道,痛苦已经泛滥成河。

十年等候,转眼成空,你叫我如何承受。

“那你让我怎么对你!”

李墨言仰起头,那双含泪的眼睛通红一片,看起来竟有些嗜血的森然,“让我把你抢走,留下她一个人吗!”

如果真的忍心留下,你又怎么会穿上这一身喜服………

“轩郎……”傅姿幽终于也追了上来,只是娇弱的样子眼看就要晕,也不管林梓轩愿意不愿意,整个人强行依偎进了他的怀里,并且将他的腰缠得死死的。

李墨言闭了闭眼睛,再次转身离去,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傅姿幽任何一个眼神。

人,或许真的会变。

可小姿,也许从来就没变过,只是他们从来都没有看懂过她而已。

“莫言……”

目睹了全过程的司马翠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明明想要费尽心力瞒着莫言的事情竟然让她亲自撞破了,而且最后还是让那朵黑莲花赢了,想想都来气。

“你没事吧?”

感觉到司马翠茹的小心翼翼,李墨言冰冷的心总算有了一丝回温。

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不想下一秒就捂着嘴用力地咳了起来。

司马翠茹的武艺虽算不上一流,但好歹还是也是个习武之人,又怎么闻不到那浓郁的血腥味。

“你又骗我,你明明答应过我不动用内力的!”司马翠茹又急又气,围着还在咳血的李墨言一连转了好几圈,“要不要紧?”

“啊,对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司马翠茹转眼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青花瓷瓶,之后又从瓶子里倒出了三粒雪白的药丸。

“莫言,快把它吃了。”

“咳咳咳,是什么?”

“治内伤的,我从长笙那摸来的。”

听到长笙的名字,李墨言的双眸忽的闪了闪,也不知道这么久了,长笙的气消了没有。

不再犹豫,她接过药丸直接吞服了下去,丹田翻腾的内力也确实得到一丝舒缓。

“你回去吧,别再跟着我了。”

李墨言认真地看了一眼司马翠茹,话里有一种不容置否的坚决。

“你这是什么意思?”司马翠茹捏紧了瓷瓶,脸上全是怒色,“你把本郡主当成什么人了!”

“可你确定要为了我让司马一族与皇家杠上吗?”李墨言厉声呵道,见她脸色不好,又适当放柔了语气,“再说,你若去了不仅帮上忙,还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可陈太医说了,你不能再动用内力了。”司马翠茹气鼓鼓地说道,担忧之意溢于言表。

李墨言咧开嘴,温和地笑了,“放心吧,没事的,你要相信长笙的医术和我手上的这只墨玉镯。”

司马翠茹努了努嘴,知道自己说不过她,也就不再坚持。

“但是你一定要保证平安归来,哥哥会担心。”

“好。”

李墨言颔首,脸上的笑意显得愈发温柔,就像拂面而来春风,能够轻易融掉别人心里的防备。

司马翠茹呆了呆,觉得眼前的人就如同一只即将破茧的蝶,美得让人心惊。

“我走了。”

也不知道突然怎么了,李墨言心里对司马翠茹竟有了一丝不舍。

“啧!知道了,别摸本郡主的头!”

司马翠茹嚷道,想也没想,一把打掉了她的手。

可是就在不久之后,她就后悔了,后悔自己曾经那么轻易地打开了莫言的手。

因为她从来没想到,这会成为她与莫言最后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