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恭迎 （2）
原来田小二布置的有两道机关，太师椅本就是个幌子，要引得董老大分神，方能施之以藤蔓缠身和巨石压顶，只是董老大行走江湖，每好以猴戏自娱，于这种分神障眼的把戏自是熟得不能再熟，又如何骗得过他。眼见得他一一破解，田小二固然是瞠乎其目，石小川更是觉得最后一线希望已然破灭，想到已连伤他手下九名太保，为今之计怕是只有以死相拼，只不过真要动起手来，多半只是唯死而已，根本拼无可拼。心念及此，石小川双拳紧握，委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哪料到董老大呵呵一笑，朝三个人招了招手，说道：“你们过来说话。”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在犹豫，董老大面色一沉，森然说道：“是不是要我上来请你们？”三个人只得小心翼翼走下山路，到了他面前，身后面三个太保虎视眈眈，步步跟随。
董老大的一双眼睛一直盯在王小二身上，面色阴沉，若有所思，把王小二看得瑟瑟发抖，不由自主地想要躲在石小川的身后。董老大指了指王小二，对田小二说道：“你知道我出海回来定然会打听到他的身份，所以才这么着急带他出逃，对吗？”
田小二似乎对董老大甚是敬畏，早收敛起嬉皮笑脸的神情，恭恭敬敬地说道：“是。”董老大点了点头，说道：“你也知道我一旦发现他的身份，定然会穷追不舍，对吗？”田小二又应道：“是。”董老大声音猛地提高，怒道：“你算准了我想生擒你们，所以没了忌惮，连使诡计，伤了我好些人，对吗？”田小二的神情变得畏缩，强作镇定说道：“都是逼于无奈，迫不得已。”董老大冷笑道：“好个迫不得已。”他冷冷地盯着田小二，问道：“你到底是谁？”
田小二露出一副愕然的样子，说道：“我姓田，行二，所以家里人都叫我田小二，出生庄户人家。这些您都是知道的。”董老大摇头说道：“我料你出身必不寻常，你现在不肯说，便不说吧。”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有一件事你却是猜错了。”田小二好奇心起，脱口问道：“什么事？”董老大说道：“我原本确是受人之托，专为抓他而来，有人许我，只需将他擒在手里，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可是你连伤我手下，我才明白，我真正要捉拿的人其实是你才对。”
他的目光中透出热切之情，说道：“你有大才，若能为我所用，何愁不能在这茫茫大海上成就霸业。日后我死了，这份基业自然都是你的。你以为如何？”他这番话说得满腔挚诚，听者无不动容，田小二也是脸色一变。
石小川见他低头不语，心里大急，心想：他要是被说得动了心，那该怎么办？众人的眼睛都一齐投向田小二，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董老大，摇头说道：“不行。”董老大哦了一声，脸上露出极为失望之情。田小二大笑起来，朗声喝道：“你既是猜到我出身非比寻常，就该知道，我绝计不会答应于你，我若是替你效力，岂不是要辱没了我祖上的名声。再说，你们只不过是一群海上的盗匪，劫掠人丁、杀人越货，干下许多罪不可赦的勾当，迟早会被朝廷剿灭。可笑的是，你居然还想着要做海上的霸主，只怕是还没等到那一天，你们这一颗颗人头都已经被砍了下来，悬在海防哨卡，以儆效尤。”
他侃侃而谈，说得慷慨，董老大的脸色越变越难看，终于气得猛一跺脚，地面为之一震，伸左手掐住了田小二的脖颈，喝道：“老子先把你的脖子拧断了再说吧。”他将田小二提了起来。田小二虽想扳脱他的手，却哪里能够，整个人悬在了空中。
石小川怒喝一声，身子往前一蹿，使出全身的力道，一拳朝着董老大当胸打去。董老大目光睥睨，并未放在心上，挥右掌迎上，拳掌相击，啪的一声响，竟然被震得身子一晃，往后退了一步。他在安平镇外见识过石小川的武功，知他功力尚浅，故而只使出了一成的内力，却没料到一击之下，方才发觉这个少年的功力大有长进，竟是吃了个亏，真气为之一窒。
石小川一招抢的先手，飞身而起，一记掌刀朝他左臂劈落。这一招使得甚是凶险，实是空门大开，只因他抱定心志，舍了性命也要救下田小二，全然不顾董老大若还提的上半口真气，抬腿一脚，就能踢中他的胸腹。董老大迫得将田小二往地上重重的一丢，闪过他这一记掌刀，深吸一口气，周身骨节咔吧作响，喝道：“你且吃老子一拳！”他一生纵横海上，所练的功夫也无不得自于海上，此刻心头恼怒，一出手便使出了惊涛骇浪一般的拳法，又是重重的一脚踏在地上，踏得地面震颤，呼啸一拳，迎面击出。
石小川只觉劲风扑面，迫得气都险些喘不上来，哪里敢接，倒地一滚，想要躲得开去。董老大喝道：“你躲得了吗？”一脚踩了下来，险些踏中。石小川身形急转，滚到了他身后，董老大抢步去追，每一脚下去，都踏得地面微微下陷，继而龟裂，裂缝四处伸展出去。
石小川再躲的几下，被他拳脚的劲风带得内息不畅，身形一滞，便被他弯腰抓住了衣领，提了起来。石小川扳住他的手臂，用力挣扎，却是挣之不脱。董老大看着他，森然说道：“那一日我去安平镇，原是要找穆枫较量，没曾想穆枫没遇到，倒是把他的徒弟抓了回来。我放出风去，让他知道老子抓了他徒弟，以为他会送上门来，等到今日也没等来。看来你这个做徒弟的，倒是比你师父还要有胆量。不过穆枫既是不敢上门，留你也就无用，今日便结果了你吧。”他深吸一口气，手臂骨骼又是咔吧作响，显见得聚力于臂，就要挥拳击出。
恰在这个时候，一直趴伏在地上的田小二突然一个翻滚，到了董老大的脚边，使足了力气，对准他脚旁的地面重重的一掌拍了下去。田小二的武功以短打擒拿为长，内力原非他的强项，这一击之下本该无甚动静，哪知道却是发出一声轰然巨响，整块地面塌陷下去。
董老大正当一拳挥出，脚下陡然踩空，整个人往下一沉，这一拳就打了偏。他陡遇突变，心旌动摇，抓住石小川的手略松的一松，石小川趁机用力一扳，衣衫破裂，整个人也就掉在了地上，赶忙几个翻滚，闪身站起。到这时，董老大才发现自己的半截身子陷入地下，山石奇突，竟是卡在当中，不惟如此，下面的山火向上蒸腾，虽未及身，却是烫得他哇哇大叫。他怒喝道：“竟然着了你这个小鬼的道！”他挥拳朝田小二打去，田小二也是合身翻滚，堪堪躲过，只是被他拳风扫到后背，一阵疼痛，吓得脸色发白。董老大一拳挥出，发觉身形往下陷落，吓得用力撑住，连连使力，虽是稍稍松动，急切之间难以挣脱。
原来田小二料知无论事先设下多少机关，都休想逃得过董老大的眼睛，故而太师椅也罢、藤蔓也罢，都只是障眼法，使之一经破解，心生懈怠，而他先已察的，此地遭地下山火熔解，极易塌陷，便存了心思要借董老大自己的功力将地面震塌，将他自己埋陷其中，正所谓作茧自缚之谓。只不过若非石小川挺身而出，与之游斗，他的这番计谋怕也是要落了空。
他一招得手，人犹在地上，冲着王小二大喊道：“快动手！”自董老大现身那一刻，王小二就惊惶不已，待见到场中局势突变，头脑中一阵混乱，正不知所措，待听到田小二的喊声，恍然大悟，掉转身子，朝着山路上狂奔过去。
他才奔得几步，从身后面飞过来一根金蚕丝编成的渔线，眼看着要将他拦腰缠住，一条人影猛地冲到，将他用力一推，推出去一步，那人却被鱼线缠住，悬在了空中，浑无应手着力之处，这个人正是石小川。王小二再奔得两步，又被一人手持沉重的铁桨拦住了去路，这人怒声大吼，挥桨横扫，声势惊人。这挥舞铁桨之人与那抛掷渔线之人本是同胞兄弟，在董老大门下位列第三和第五太保。他们二人一使铁桨、一使渔线，一至刚、一至柔，成彼此呼应之势，手底下击败过不少江湖好手。
王小二见这三太保气势汹汹，吓得连连后退，背上被石小川一把托住。石小川人在空中，伸手搭在他的后背，喊了一声，“快走”，掌心内力一吐，将他整个身子从三太保的头上掷了过去。三太保哪肯放过，回转身形，就要去追，听得身后传来哎呀一声，紧接着一个身躯撞了过来。他回桨要击，那人大喊，“哥哥，是我。”三太保吓得赶忙撤桨，将五太保接住，两人撞在一处。
原来石小川本是被鱼线缠身，悬于空中，幸得在王小二身上借的一把力，既将他送出去一段，更就势扑向五太保，凌空一记掌刀朝他当头劈落。五太保武功本自不弱，偏就生得胆小，见石小川声色俱厉，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先已吓得腿软，不及招架，已经被石小川扣住手腕，掷了出去。石小川一把扯脱了鱼线，顺手一揉，往旁边一甩，险些打在一人身上，那人去势奇急，闪身躲开。他定睛观看，那人正是十三太保。
十三太保武功不高，轻功却颇为了得，几次三番想要冲上去，帮着董老大脱身出来，都被田小二抢先拦住，只是田小二发足去追，却是追之不上，两个人一前一后，跑了几圈。
石小川看到王小二已经奔上山路，心头振奋，飞身上前，将三太保和五太保挡住。这两个人也看得明白，若是被王小二扳动暗销，巨石落下，董老大难逃灭顶之厄，都是舍命一般，扑了上来。三太保挥动铁桨，使了招“翻江倒海”，劈头就砸，五太保摸出来一条软鞭，跟着使了招“拨草寻蛇”，鞭梢的尖刺在铁桨挥就的一片声势当中伸缩不定。石小川瞅准了铁桨和软鞭的来势，身形闪动，小心应对，虽是处于下风，一者自与三太保交手以来武功精进不少，二者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志，遇到对手使出难解的招数，他便径取险招，不顾生死地将之逼退，一时之间竟是将二人死死拦住。
这时候王小二终于奔到了巨石旁边，颤巍巍伸出手，想要扳动暗销，忍不住看了一眼下方的董老大，见他连声大吼，正用力撑住了身子，一点一点要拔身而出，不由得心意慌乱，犹豫起来，伸出去的手又慢慢缩回来几分。突然他听到石小川大吼道：“小王，快拔！”他循声看过去，看到石小川身子一歪，似乎被铁桨扫中肩头，五太保趁着这个空档，从石小川身边一闪而过，飞奔而上。
王小二定了定神，猛地伸手握住了暗销，眼睛一闭，大喊一声，使出全身力气，用力扳动，他使得力大，扳动的木块撞在了自己的胸口，一阵负痛，弯下身去咳嗽不止。暗销一撤，巨石轰然声响处，往下滚落，越滚越快，去势变急。五太保正飞奔上来，看到巨石迎头滚落，吓得纵身一跃，跳入路旁的丛林。眼看着巨石滚滚而落，可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过来一个人，冲到董老大身前，一把拉住他的双臂，喊道：“干爹，我来救你。”
这个人用力拔的几下，董老大的身子又挣脱得几分。可是他来得匆忙，全没看到滚过来的巨石，等听到隆隆声响，回头去看，脸色大变，丢下董老大，往左边一跳，想要躲开。说巧不巧，巨石滚落，恰好在一个凹处颠得一下，去势稍改，也是往左边砸落。那人脚刚落地，巨石便已砸到，来不及叫一声，顿时被砸中，砸得筋骨寸断，死于非命。到这时，众人才看得清楚，来的这个人原来是七太保。他连遭蛇咬和火烧两役，虽是逃得性命，已是吓得胆破，想要逃走，等心绪稍定，想到董老大处置属下的手段，终于壮起胆量，正好赶到，到头来却是难逃巨石压顶之厄。
王小二站在山路上面，看得真切，见到七太保被砸在巨石下面，身子下面淌出一大滩血来，看得他几欲晕厥。董老大也是心胆俱裂，手上用力，觉得身子又松的一松，再使得几下力道，便可脱身而出，不由心头大喜。
田小二大急，拼命喊道：“快起来！再扳！”王小二全身颤抖，往上爬得一段，到了第二块巨石边上，伸手摸到了暗销，却是无论如何也扳之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