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夫妻
赵氏被远远落在了后面,看着前方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是该喊一嗓子追上去,还是转身逃离这份屈辱。
她满心满眼记挂的人竟是如此货色,这份打击让她怎么承受得住?
正犹豫间,却见穆敬荑又回来了,眼睛微红,嘟着嘴巴,嚷道:“您走不走?家里我爹腿还伤着,需要人照顾,我要忙着挣银钱......”
赵氏抬眼看她,略一迟疑,便大步跟了上去。见她追上,穆敬荑一把抢过行李,背在了自己背上。赵氏张嘴欲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下了。
顺着脚下被踩的歪斜的嫩草,母女俩回到了大路上,再没见到何睿勍的影子。
走在镇里,赵氏突然问道:“那个人是谁?你们怎么识得的?”
穆敬荑一愣,没敢看赵氏的脸,尽量表情自然的道:“赶集摆摊的时候认识的,娘问他作甚?”
“此人还是远着些好,免得招来祸患!”赵氏淡淡的道,转念又想起自己的遭遇,神色不禁有些赧然,感觉自己将来连教训女儿的资格都没有了。“闺女,要不还是你自己回去吧,我先在这边租个房住下,你爹此时肯定不愿见我,我也没有心情应付他。”
赵氏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穆敬荑的眼神里带着愧疚和悲凉。
“娘,您又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呢,他不让您进去,自有我护着,再说爹也不是铁石心肠,只要您从此好好与他过日子,将别个彻底放下,他一定会消气的。”穆敬荑一把拉住她,生怕她再退缩。
赵氏眼中逐渐现了泪意,引得穆敬荑更加心软几分。
“哎呀,娘,走啦,我都饿了!”她索性在后面推了一把,赵氏便迁就着向前去了。
“诶,你们娘儿俩这是干什么去啦?连行李都背好了!”路旁有那与人扎在一堆儿唠嗑的大爷大娘,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赵氏顿时羞窘难耐,红着脸不知该如何应答。
穆敬荑不好意思的笑道:“您快别问了,我娘这正跟爹生气呢,好不容易被我劝的回心转意,可不能再惹她伤心了!”
“哎呀,两口子之间哪有不吵架的,互相体谅一下也就过去了,再不济还得冲着孩子嘛!你看你这闺女养的多好,将来嫁个好人家,你们也就跟着享福啦!”没想到这位大娘还挺热心,满脸慈爱的劝解起来。
“嗯,您说的有理,我也是冲着闺女才回的,否则就是要饭去我也不跟他过了!”赵氏瞥了一眼自家闺女,连忙顺着话茬接了下去。
“娘,咱们快回吧!”穆敬荑嬉笑着抓着赵氏的手臂,与几位老人打了声招呼,母女俩继续往家走。
见她们走远,另一位长脸儿妇人冲着之前与赵氏他们说话的老妇人道:“您不认识那妇人?”
老妇人摇摇头:“你认识啊?”
“嗐,不就是镇东边的穆家媳妇嘛!听说有些不规矩,也就仗着姓穆的窝囊,才敢如此嚣张。”
老妇人皱了眉头,有些反感:“我看未必吧,也许只是人家两口子吵架,却被人传扬的邪乎了,你见过哪个不守妇道的女子是她这种模样的,传言不可信!”
“切,我看您这也是老糊涂了,穆家的事知道的人多了,也许就您不晓得。我可听说这妇人与个陌生男子去了镇外,眼见着都要私奔了,这还有假......”长脸儿妇人一脸笃定,神秘兮兮的讲述起自己最新听闻的消息。
周围几人迅速围拢过来,既好奇又兴奋的竖着耳朵听着。
“唉!你见过哪个女人与人私奔还带着自家女儿的?毫无道理的事你们也能信!”老妇人不愿与这些人为伍,缓缓起身,拎起地上的小板凳,拄着拐杖向家里挪去。
穆敬荑拉着赵氏回到家时,见院门虚掩并没有合严,她扭头看向赵氏:“娘,您走的时候关门了吗?”
赵氏扫了一眼门扉,垂了眼眸,低声道:“当时怒极,忘记了......”
穆敬荑长舒一口气,扯着她进了院儿,转身关上了院门。
“你先进去吧,我去灶间看看!”赵氏一转身进了西厢。
想着已过了大半日,也许是饿了,穆敬荑便没有拦阻,快步进了正房。走进东屋的一刹那,她欠点儿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到。
所有可以搬动的物件儿都倒得倒,歪的歪,碎的碎,穆云山侧着身子栽在地上,拐杖丢在一旁。靠近他脸颊的位置淌了一摊血迹,边缘部分已经干涸,眉头紧锁,双眼微阖,不知是醒着还是昏过去了。
“爹!”慕敬荑吓得连忙冲到近前,将身后的包裹丢到地上,伸手就去探鼻息。还好,仍有气息。
她用力抱起穆云山的上半身,想要将他弄到床上,可惜力气有限,死活抱不动。无奈之下只得向窗外喊道:“娘,您快进来......我搬不动......爹摔倒受伤了......”
赵氏躲在灶间,本想为女儿做些饭食,可惜从未下过厨的她,根本不知从何下手。
正犯愁的时候突然听到女儿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出来了,因为从穆敬荑带着哭音的语气中,不难得知穆云山是真出了什么状况。
母女俩合力将人抬到床上,这才看清,穆云山左脸搓破了皮,眼角也被碎陶片划了个口子,浑身一股子酒气,像是醉倒的。
见伤口已经结痂,穆敬荑便没有再想消毒的问题,转而对赵氏道:“还是娘在这里守着爹吧,我去做饭。”
赵氏刚想反驳,但一想自己去了灶间也是白搭,只得作罢,老实的点了点头。
穆敬荑再次看了一眼穆云山紧闭的双眼,故意道:“娘能想通是好事,爹爹脾气是拗了些,但还是真心疼娘的。
镇里那些嘴碎之人胡乱编排的话,即使入了他的耳,他也应该知道娘是无辜的,只是心里有气憋闷的难受罢了。您以后也收敛些脾气,别动不动就骂人,爹便不会受影响了!”
话落,她偷眼瞥了一下床上静静平躺着的穆云山,发现那双微阖的眼睛似乎动了动,暗自叹了口气,口中嘟囔道:“都道‘家和万事兴’,只要您和爹能好好的,女儿定能让你们将来衣食无忧!”
赵氏点点头,虽不知女儿为何突然说这些话,但却清楚这孩子是想帮她瞒下此事,心中顿时一暖。
饭熟了,穆敬荑回到屋里想叫赵氏吃饭,一进东屋却意外看到赵氏挽着裙摆,手执笤帚在扫地收拾屋子。
她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直到赵氏开口:“饭熟了?那等一会儿,我这就收拾完了,咱们将饭桌搬到这屋里来,好跟你爹一起吃!”
“哎...哎哎!”穆敬荑应答的话都说不顺畅了,实在是此情此景太过反常。
赵氏越干越顺手,盏茶功夫便收了工。“下午我去街上买些新茶碗回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赵氏直起身子,捶了捶后腰,对着穆敬荑道:“闺女,拾掇饭吧,我给你爹打些水洗洗手脸。”
“好!”
很快饭菜摆在了东屋,赵氏语气轻柔的对着床上的穆云山道:“当家的,快醒醒,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睡!”
穆云山闻言,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迷茫的看向赵氏:“彩儿?你不是走了吗?”转瞬清醒过来,立即冷了脸,斥道:“我说过,走了就不要再回来,难道你以为我是在说笑吗?”
他猛地坐起身,不想却抻动伤腿,疼的倒吸了一口气,恨恨的瞪着赵氏:“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赵氏颓然的松了手,退离了床前,眼中泪意朦胧,抬手掩面转身欲走。穆敬荑迅速起身,一把拉住她,低声道:“娘不要理他,一切有我!”
接着她又转头看向穆云山:“亏您活了那么大岁数,又与我娘相伴多年,夫妻间的信任竟不及那些外人!
好啊,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只当我娘当年瞎了眼,嫁给您这个是非不分,青红不辨之人,活该受这许多罪!”
穆云山气得用力拍打床榻:“看来你们娘俩是一样货色,还妄想哄骗我当那冤大头,做梦!
可惜我穆云山不是傻子,不是瞎子,我自己会看!她若没有这事儿,我自是不会相信别个,可我曾亲眼见过那人,怎会冤枉了她?”
赵氏羞怒,挣扎着想要离开,不想穆敬荑就是不松手。
“哼,是啊!可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虚。我只问这么多年您对我娘是否有过真心?是否曾想过要一辈子对她好?”
穆云山转头,看向窗外:“那都是以前,我不了解她到底是个什么品性,自然是真心实意待她。
可如今她一而在再而三的背叛,我已经腻烦了,没有将她送到族老处要求浸猪笼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赵氏终是忍不住了,再次破口大骂起来:“穆云山,你个王八蛋,竟然想着置我于死地,好啊,你的心可真是狠呐!”
她三两步窜上床,不管头脸一顿连挠带抓,直逼得穆云山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惊得穆敬荑慌忙冲上去,极力拦阻分开两人。
等赵氏喘着粗气被穆敬荑拉到一旁的时候,穆云山已经成个花猫了,模样惨不忍睹。
按理说,赵氏确实不讲理,可他们是自己的爹娘,不管怎样,穆敬荑都希望他们不要分开。可面对如此情景,她真不知该怎么替赵氏辩解了,因为她也着实看不下去了。
令人意外的是,穆云山并没有因此大发雷霆,反而安静了下来,不再愤愤不平了。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在赵氏嘟囔一句“吃饭”之后,穆云山竟然乖乖的洗手吃饭了。
引得穆敬荑直觉有些人真是吃硬不吃软,也忒贱兮兮了。可惜自家爹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作为旁观者也不便评判。
看来以后他们夫妻俩再闹别扭,自己还是有多远躲多远,不插手为妙。果然如前世网上所说的一样‘家就不是个讲理的地方!’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吃完饭,赵氏看顾着穆云山休息,穆敬荑拾掇桌子刷碗。
忙活完,发现天色还早,又推着独轮车到山坳里拉了两趟陶土,接着便是研磨,淘洗......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穆敬荑便起了床,来到院子里继续跑步,做操,拉伸。突然一阵低语声引得她迅速停了动作。
“婆婆,咱们若是寻到了妖物该怎么捉住它啊?”一个小童低声问道。
“嘘,妖物的五感比咱们凡人可灵敏多了,不要什么话都说,小心它察觉跑掉!”苍老沙哑的嗓音因为那丝颤抖更显低沉,显然已是刻意压低了声量。
“婆婆,妖物都长什么样子啊?孙儿还从未见过呢,真的好想看看!”
“那好,等婆婆抓到了,就给你好好观瞧观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