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扇无痕的悔与恨


扇无痕近日來郁郁寡欢.本就不苟言笑的面色更加的阴云惨淡.他也曾在夜半深更之时.隐忍含泪.心痛至极却比那亲眼所见玉儿被连玦烨带走之时來的更加的炙痛.今晚的天色极明.恰是如那八月半.明亮皎皎.繁星如辉.悬于高空之上.夯亮照耀.万里星光.银河如道.岂知已有伤心人.丝念渺渺.如苦如涛.

待他赶至龙阳顶.亦是未能如见花容最后一面.可玄颈瓶的碎片.和那还是鲜亮通红的蛇血.都在对他如泣如诉.可知用红赤果和火烈蛇血來解阴风液之毒.这世上除了他自己便是只有花容知道.他当真低估了她对他的心意.竟也低估了她的能力.那个站在花容台上对着自己傻笑.说着与其远走高飞的人儿早已不是她.若真需以命相搏.那对他來说.阴风液的解药又算的了什么.扇无痕早已感知不到眼里那源源不断的泪水.那日之景仍是历历在目.

他俯身于围墙之上.所见的唯有那花容被树枝所割破的残衣碎片.他从不知自己的狠心与嫉妒之心.竟是成了害了他的凶手.那一刻的扇无痕似乎将隐藏了一辈子的情感在那一瞬间如数释放.他又何尝不是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甚至抛开一切.想要从那围墙之上随之一跃而下呢.凌吾狠狠的拉着他.看着他做着有生以來最为疯狂之事.那加身的白袍在这间凛冽的撕扯着.而后.一分为二.朝着崖底纷飞坠落.凌吾且是痛心疾首.可见自己主人这般生死不顾.悔不当初.花容坠崖而亡.了了而终.命运用这十几年來的苦心经营.却是如此轻易的输给了她的死亡.凌吾那时.在扇无痕眼中早已看不到复仇的yung.

那日.凌吾劝解无为.便私心下手.打晕了扇无痕.将其带回了五方斋.那时.连玦焰还未从长生丹的解药中醒过來.回到五芳斋后.凌吾施针.为其安神定心.扇无痕昏睡两日.待其再次醒來之后.神情依旧有些呆滞木然.

凌吾心知肚明.扇无痕仍是未从花容离去的伤心中走出來.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倒不如说更加的痛恨自己.他从未见过自己的主人如此眼中无物.他本是个目标明确.运筹帷幄之人.后來凌吾着实看不下去.便已一记初心之谈席坐于扇无痕的面前.他是这样说的:世间本无物.何须甚介怀.虽死犹生处.他日來采摘.即是棋子.便不该有何感情.既有感情.便不该隐忍于心.一切乃是源于你心.过于伤悲.何其不是打脸之意呢.终是为了复仇.当你第一次见到她时你便该是想到这个结局.

扇无痕怎可不明其意.可子非鱼.焉知鱼之意呢.扇无痕只道.他未想到的便是自己竟真的爱上了这个女孩.众人皆说爱意需明意.大声表其心.可世间最痛苦之事扇无痕皆数未能逃过.她的死.归咎于他.更加的归咎于连玦焰.凌吾虽是一路看过.可仍是心有芥蒂.不知当言不当言.却直言不讳道:其乃复仇之路一棋子.棋子众多.其中一个.为之不同.亦不过乃你倾注感情多于旁者.需自责.需难过.可不该忘了终者.扇无痕再未回答.侧身于卧.将被子盖得再严不过.生时未能脱出口.他不希望.她死后.他连泪水都要躲在无人之处.静默而流.

皇宫之内接连密报而來.先是传递而來的是连玦焰中毒无救的消息.而后死里逃生.躲过一劫.其后.紧随而來的便是花容在后坠崖而亡.连玦烨得知.心里乱成了一团.而于连玦焰不在宫中之时.云盏贴身保护.倾城玥更是于后.进得皇宫.乔装成连玦烨的近宫侍女.里应外合.紧密盯着宫内乱党的一切动向.连玦烨在这事发的几日來.深夜皆是难以入眠.常是梦到连玦焰被追杀的场面.夜不能寐.私心想着可否自己的这一道圣旨.有何错处.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宁贵妃忽染重度风寒.水云玉临盆在即.

在这里顺便说一下.这为何本是水火不容的二人.却突然要生孩子了.水云玉之所以服用黑血竭其因便是在此之前.因偶感风寒.太医诊脉之际.得知已怀有身孕两个月.水云玉记得自己却有喝醉之际.发了疯一样的闯入连玦烨的深夜寝宫.也记得.自己放纵之际.同连玦烨有了夫妻之实.待太医诊断之后.她以死相要挟.才逼迫太医未将这有孕之事说得连玦烨听.她心中作何都难以接受这个孩子的到來.却更加无法下手杀了这个孩子.服食黑血竭晕倒那日.险些那总太医相助.将此事再次瞒了下來.

三个月之后.水云玉的肚子日渐大了起來.悔恨自己当初不忍下手.而今感得孩子在自己的肚子里乱蹦.抚摸之际.慈母之心显露无疑.她从那铜镜中看到自己的模样.竟是在这围墙之内.苟活多年中最为幸福的样子.她决定.要将此事告知连玦焰.她知唯有连玦焰可保住这个孩子.而这个决定她是经过思前想后的.后宫之内.子嗣胜多.临盆小产之事.亦有想过.而视她为敌人的怕不过就是宁凤纭.宁凤纭此人.还未狠毒到一定程度.且膝下有子.年方七岁.早已被定为太子.即便得知自己身怀有孕.心知皇上视如自己无比重要.万不得已.不会下手.齐贵妃倒是生有一公主.二岁有余.整日陪那公主欢乐.且连玦烨虽不太喜欢齐贵妃却因那小公主.每月都会抽出几日前去探望.齐贵妃感恩.更是心无旁念.再有那萧妃.萧妃是常山王萧太冲的长女.性子倒是有些嚣张跋扈.其父王萧太冲曾是西域都护.因固疆在外二十余年.劳苦功高.因此回朝后.连玦烨特破例将萧太冲本是朝司命的职位直接升至常山王.以表其对南国的功勋.而后其女将柬.便做了连玦烨的妃子.萧妃年幼.自是膝下无子.可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更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皇上.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前方密保.王爷已无大碍.说是已赶往番阳城.过了番阳就到了陵关了.且王爷身边都是个顶个的厉害人物.精明睿智.武功高强.您还怕有人能对王爷不利吗.”云盏见坐于皇案之上的连玦烨一筹莫展.心不在焉.已知是近日來里外之事令其无限纷扰.后宫之事.云盏不便多言.可他家王爷之事.他这个属下绝对不比他这个皇兄的关心來的少.

“三弟虽是死里逃生.可花容姑娘却是…….”连玦烨摇头叹息:“朕清楚老三的脾气.他是爱极了花容这个姑娘.云盏.你也知道你家王爷.朕只是怕重蹈覆辙啊.”

“皇上.您是说……”云盏欲言又止.这件事同连玦焰犹如陈少白之事同连玦烨.

五年前.连玦焰爱过一个女人.便是褚世候之女褚楚.褚世候家乃是南国有名的三大名门.另外两个皆是当朝丞相萧通萧家和同姓之门萧太冲萧家.而褚世候是其中唯一一个军代世家.褚家三代忠良.褚世候更是一门忠烈.不仅替南国消灭了无数动乱的边国.更是在先皇御驾亲征之际.为救先皇安危.替其挡了无数烈箭而亡.先皇感念褚世候之恩.班师回朝之后.特御笔钦赐了一门忠烈的金匾.悬于了褚府大堂之上.而其长女褚楚更是被先皇加封为了定远郡主.这位定远郡主本是同连玦焰青梅竹马.二人早已私定终身.不料几年前的却突然被下旨前去姜漠部和亲.那晚.连玦焰单枪匹马.拦下和亲的轿子.褚楚却以死相要.不可与之逃之.连玦焰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和亲的队伍渐行渐远.后來.听得士兵传來消息说.定远郡主在和亲的路上自尽了.连玦焰而后赶到之时.那定远公主奄奄一息.莫是为了见连玦焰最后一眼.连玦焰后來以正妻的礼数将其下葬.墓园建在了王府不远处的长乐园.连玦焰的性情自那之后突然大变.酗酒玩乐.夜夜笙歌.风流之名很快传遍了南国.

“其实.花容姑娘的出现.朕比老三开心.这么多年了.朕终于见到一个人可以降住老三.可以打开老三那封闭多年的心了.朕也看的出來.老三是真的喜欢那姑娘.只是.好景不长.只怕他那心.早就填补不回來了.”连玦烨起身.负手踱步.步伐犹豫间.是一脸驱散不开的枉然.

“皇上说的是.卑职跟随王爷多年.亦是同样看的出來王爷的心思.只是卑职相信.王爷仍会以大局为重.再者说.或许上天只是给了王爷一个考验.或许还有奇迹.或许花容姑娘并沒有死.有朝一日.还会是那副古灵精怪的模样站在王爷的面前.”

“但愿吧.”连玦烨长吁而叹.刚欲转身便听见了有些急促的敲门声.

连玦烨应允.王公公提袍而进道:“皇上.宁贵妃的病情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