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天空中的星烁

把任务一股脑的塞给以撒之后，牧九歌便放心的收拾行李，去酒泉和林羡准备太空强袭机兵的最终调试，以及上天测试了。

老实说做到这一步，牧九歌依旧对太空强袭机兵作业这事不抱太大希望。无论是装甲抵御太空垃圾撞击，又或者是驾驶舱的气密性在宇宙中的姿态御制等等等等的一大堆问题……

这些技术都算是他此前在宇宙计划中所提出并尝试解决的问题，按照犹格的话来讲，使用化学推进方式强行进入太空，用几层基础防护，保护内部实际上还没能做到空气稳恒，温度调节，宇宙射线环境防护等一系列性命攸关的那么一点小空间，这无异于找死。

牧九歌倒也不是没有反驳过犹格的论调，毕竟他一直认为这些问题人类并非没有想到，只不过限制于科技还没有办法做到最好。

而明知这些缺陷依旧英勇踏入太空的人类，正是在证明这个种族的探索欲、求知欲和勇气。

不过尽管牧九歌用尽全力称赞这些进入太空的勇者，依旧会被犹格泼上一盆冷水：

“你们的太空探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似乎都不过是大国国力博弈的附加物，一旦得不到任何利益，你称赞的那些探索欲和求知欲就会立刻在撤资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我不否认勇气的可贵，但是做不到最佳防御而一头扎进危险中，这样的勇气倒也不必。”

也正是因为犹格在牧九歌的太空星舰计划中不断提出各种缺陷，比如材料缺陷、技术缺陷等，才让牧九歌对于林羡希望强袭机兵进入太空的想法感到心惊胆颤,寻思着什么时候把加速液的这个科技给天朝点上，但是他一个搞武器的，突然间想搞出点这玩意还真不好说合理不合理。

总而言之，在这次测试之后开始显露出对研究加速液的意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在酒泉的青铜鼎基地里前前后后准备了三四天，终于准备好了运载火箭和发射架的调度。不过出乎牧九歌意料的，并不是因为发射计划排得满满当当，而是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什么计划需要调动如此多的地面观测站和太空观测站，本次测试不过是要把一架测试强袭机兵发射到位于同步轨道上的太阳能板平台上，然后由位于平台上的工作人员接收，再单机突入大气层。

放在大萧条事件之前，这种事情在天朝调度观测站根本不是问题，在一系列火箭发射的计划中找到空挡才是问题。这不由得让牧九歌深感唏嘘。

本次测试使用的机体是从环炽改造而来的天星，从外观上看，天星堪称一个米其林轮胎人，各个位置包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实际上就是在各个位置都加装了气密装置和防护装甲的结局。

在火箭倒数计时的时候，牧九歌依旧紧张得满手是汗。

林羡看出了他的紧张，笑着问道：“你紧张了？”

“很难不紧张，我觉得失败概率很大。”牧九歌的声音有些发颤，除开失败的紧张，这也是他第一次距离火箭发射如此之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前突然划过一些看过的，火箭发射失败的视频。

林羡看着眼神开始发散的牧九歌，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希望现实不会真的对牧九歌这家伙那么残忍，如果牧九歌真的如同她所猜测的那样，对火箭发射出现了PTSD症状，那么牧九歌对于宇宙的梦想可能也要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谷。

这样想着，不知道为什么，林羡鬼使神差的伸出了左手，握住了牧九歌因紧张而发汗，不断揪着衣角的右手。这种毫无征兆的行为让牧九歌吓了一跳，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林羡没有给他逃开的机会，反手死死抓住了手腕。

两人对视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屏幕，倒计时开始。

10...牧九歌不再试图抽手。

9...林羡松开了手腕，白皙的手掌搭在牧九歌的手背上。

8...林羡把牧九歌的手翻了过来，掰开握得紧紧还在颤抖的手指。

7...两人十指相扣。

6...无事发生。

5...无事发生。

4...牧九歌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林羡的猜测没有错，牧九歌对宇宙，或者说对探索宇宙的相关行为，产生了恐惧症。

3...林羡用力握紧了牧九歌的手。

2...颤抖。

1...牧九歌因恐惧而产生的震颤在达到顶点的瞬间停了下来，汗水打湿了他的后背，他眼神惊恐，呼吸急促，但是已经不再颤抖。

火箭安然发射，正在按照既定计划进入目标高度。

牧九歌紧抓着林羡的手慢慢放松下来，他松开手，慢慢按在桌子上，青筋凸起，长长而却打理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林羡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牧九歌慢慢起身，离开了控制室。

林羡向其他人点头示意了一下，跟了上去。

控制室外的天台，天空中火箭已经只剩下那么一个小小的闪烁着的亮点，看起来和其他的星星一样。

“九歌......”林羡看着抬头望向天空的牧九歌，轻声开口。

“真丢脸啊......”

牧九歌的声音带着哭腔，林羡看去，他的脸上泪痕闪闪发光。

“向往着星空的人，却在害怕星空，我真是失败到极点了。”

“那不是什么大事，你总能克服的。”林羡上前去拍着他的背安慰：“你都能自己一个人，在这之前背着那么多你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事情，怎么会克服不了一个心理障碍呢？”

“我其实......最想做的不过是上太空，看看能不能找到岁星，找到我爸爸......”牧九歌哽咽着慢慢坐到地上：“他刚失联的那几年，我老是在梦里梦见他，我梦见他推开家门，招呼我和小晚一起出去玩，我梦见他和妈妈在厨房里做饭，我梦见他坐在书房里看书......”

林羡说不出话，只能默默蹲在一旁。

“可是后来，我接受了他已经没有生还可能的事实，我们家只剩下我一个男生了，我不能哭，因为如果我也哭了，就没有人能安慰妈妈和小晚......最开始我还会梦见他回来，可是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他不可能回来了，我一梦见他就知道......我是在做梦，我只会落得一边哭一边喘不过气的醒过来......最后我开始梦见，”牧九歌哭得说不出话，含糊不清的说到：“我开始梦见爸爸的遗体被找到，我开始梦见岁星在太空中解体爆炸，我开始梦见他的尸体，一次又一次......”

“我后来不做梦了，我一直以为我已经走了出来，可是、可是......刚刚我听见倒计时，那些梦又在我眼睛前面闪过，你知道吗？我已经记不得我爸的长相了，我已经记不得了，我妈把所有他的照片都收了起来，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了......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我觉得，那不是坏事。”过了好一会，等牧九歌缓过来了，林羡才慢慢开口：“叔叔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他变成你望向星空时心中的黑暗，你该做的是记住叔叔这个人，而不是记住他为什么消失在你的生活中，更不是凭空幻想他怎么消失......”

“这些东西，如果你不想和阿姨或者小晚讲，至少应该试试看找人说出来...心理医生，或者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你的我，至少说出来比憋在心里来的好，你没必要一直憋在自己心里，对吧？”

林羡说着，扶着牧九歌站起来：“那边我替你请假了，一起出去吃点东西吧？心情不好的时候多吃点东西，哪怕心情还是不好也能有力气继续伤心来着。”

牧九歌擦擦脸，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流，他点点头，和林羡一起往楼下走去。

楼道里，昏暗的声控灯没有照亮多少前路，林羡又一次慢慢握住了牧九歌的手。

头顶星空闪烁，繁绮点灯，或许在那之中真的有一双眼睛还在温柔的注视牧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