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于醉中辟海

“练剑、练剑、练剑,练出个绝世剑仙。——青峰李醇。”

“你们可真狠心,独留我一人。——青峰李醇。”

“欲夺天地五万年,回首前尘不羡仙。——青峰李醇。”

一连三道剑牌,全是老剑仙所留,上面字数并不多,李长气却能明白李醇留下后面两道剑牌时的心情,故人皆已故,独留一人饮。

李长气停留片刻之后,接着向后方行去。

长廊很长,一走就是数个时辰,依旧没有到头,一路上,他又翻开不少的剑牌观看,其中有一些给他印象十分深刻。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彩霞晏几道。”

“练剑太难我太笨,愁啊!——川流华高明。“

“今日无事,饮酒练剑。——灵秀封北海。”

“三斤剑气下肚,真是痛快啊!——青峰路平。”

走着走着,他终于又见到一名熟悉之人所留剑牌:“换来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鲸饮未吞海,浩荡百川流,剑气已横秋。——清风辛无病。”

再之后不久,是阳璃剑仙所留,“满天阳河血,半世孤独人。”

自这里再往后走,李长气偶尔翻动剑牌,其中大半都是他熟悉之人,有那‘风驰天下,铁剑横空’的狄驰剑仙,也有留下‘痛饮美酒,细嚼雪花’的钱枫剑仙,直到他走到那几道彼此相连的剑牌前,他才停步。

“行常人所不行,为前人所不为。——青峰李浩然。”

“我有一剑,可复日月,定河山。——青峰李青天。”

“愿世间美好永不消。——青峰李明月。”

“一剑出,心中无愧。——灵秀公孙筱。”

“羞煞天下女子,尽数人间风流。——川流尹欣然。”

“世间无我这般快哉人。——断我雁南殇。”

他在此处停留片刻后,便接着向前走去,不多时,他又看到了七秀中唯一一名出自剑门中的斩天剑所留剑牌:“太白剑酿好是好,可惜依旧不如我家乡的冰镇梅子汤那般好喝。”

路过此处后,李长气接着向前走去,这次并没有向前走多久,不过是半盏茶时间,就已经走到了长廊两侧没有挂剑牌之处,他开始回过头边走边看。

“剑仙不风流,风流是剑仙。——灵秀水淼淼。”

这人他曾经见过,是当初公孙鱼领着的那一批在他们后面入门的弟子,小姑娘的个子高高的,是那批入门弟子里唯二的甲等剑子之一。

想到这里,他接着向前方看去。

“我是风华,绝代风华。——青峰风华。”

简短几字,无一不透露着那份高傲的心气,李长气接着翻开她旁边的剑牌,“李长气那家伙是不是知道自己排名老幺,所以一直躲着闭关呀!——青峰李登先。”

看到这里,李长气难得的笑了笑,看来自己那顿打挨得不亏,不过这家伙下手也太重了,都说打人不打脸,他丫的只往脸上招呼,还好自己恢复够快,不然好几天都没脸见人了!

接着他又翻过了几块剑牌,都是一些熟悉之人所留,“李登先是大坏蛋、大傻子,李长气是个闷葫芦,白湛是个捣蛋鬼。”这个都不用看署名,铁定是公孙鱼留下的。

“读书写字练剑,吟诗作词饮酒。”这道剑牌不出意外是文儒生所留,看到末尾,果然署名上是青峰——文儒生。

......

一连好几道剑牌,皆是一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之人所留话语,随着他再往旁边看去时,忽然看到一处有着四枚剑牌叠挂在一起的,不免有些好奇,于是忍不住翻开了第一枚:“该怎么告诉金鑫姑娘我喜欢他呢?——川流白湛。”

嗯哼...好家伙,这是大料啊!仅此一言,就已经勾起了李长气那颗八卦之心,想看看后续几枚剑牌是哪几位师兄弟所留。

“嘿嘿!有好戏看了。——青峰李登先。”

“白湛师弟加油,我挺你。——青峰文儒生。”

前面两者不出意外,只是最后一枚剑牌的主人他是万万每想到的,没想到风华姑娘也有如此一面:“知道了,我会帮你转告给金鑫师妹的。——青峰风华。”

看到这里,李长气已经能够想到自己那名白湛兄弟社死的那一幕,他带着笑,翻开了位于白湛左边的那一枚剑牌,翻开后的一瞬间,他嘴角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他面色一沉、身心俱震:“我就想活得长些,都说长命百岁,那我成了剑仙,岂不得活个千八百岁的?——川流赵江。”

如果他没有记错,赵江是九二年三月出生,哪怕自己算做六月出生,后者也只是大他三月,过了年后者也只是虚岁二十二而已,他听赵江说过,他父母是晚来得子,膝下除了他再没有其他子女,他能够想象得到,此时的二老该伤心成什么样!

静立在此地好半响后,他放回这枚赵江所留剑牌,而后取了一块未刻字的剑牌,却并没有急着刻字,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他开始向外走去,打算先喝个一两壶再想。

酒馆内,那名黑衣青年已经再次清醒过来,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向着之前那般,又叫了好几坛酒,闷着头灌着,一幅不将酒馆内的酒喝完便不离开的样子。

酒馆内的两名小厮对此已经见怪不怪,长气城整日埋于酒坛内的剑修他们不知道已经见过多少,自然也不差这么一个两个的。

只是他们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些个剑仙大人怎么都如此喜欢喝酒呢?天大的事也不能这样成天泡在酒坛子里呀!亏得他们一个个都是些剑仙,要换做普通人恐怕早已喝得吐血,没有巫祭大人出手救都没得救的那种。

李长气出来之时,眼光在酒馆内瞥了一下,这一瞥之后,就再也转不动了。

曾今小时候的玩伴,关系好到穿一条裤衩之人,既然变成了这幅模样,蓬头散发,浑浑噩噩,无精打采,眼里充满了颓废,好似只有眼前的酒支撑着他活着。

“煜哥儿。”他喊道。

随着话音落下,那人艰难的转过头,向着那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之处望去。

故人再见故人,伤心遇见心伤。

“小长气。”他的语气中有些不确定,他定了定神,再次定睛望去。

李长气此时已经向着他走了过来,这下,季煜已经确认了来人的确是自己那名三年未见的手足兄弟,眼见着后者越走越近,他苦笑了一声,从来没有想过,两人会在此情此景之下再见。

这时,李长气已经走到了他身前,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说话,李长气拉开一张凳子坐在了季煜身前,而后也给自己倒了碗酒,闷头喝了下去。

他们互相望着对方,谁也没有先开口,好半响后,他们同时唤道彼此的名字。

“煜哥儿。”“长气。”

“你先说。”两人异口同声。

“还是你先说吧!”还是一样,两人的声音出奇的一致。

两人对视一笑,十分尴尬,还是季煜打起了圆场,他重新给李长气倒了一碗酒,“过年了都不回去看看?”他问道。

李长气让他这一问,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怎样将这一段时间所发生的故事述说给后者听,于是,他反问道:“煜哥儿怎么不回去?这下季先生和玉婶婶怕不是又要担心了?”

闻言,季煜沉默了好半响,他重新倒了一碗酒水,一饮而尽,此酒名为剑气,其中自有剑气,十分烧喉,只听‘吨吨吨’的声音,他已经全灌了下去,一碗酒下肚,似乎觉得不够,季煜又连着灌了两碗,李长气没有阻止,就只是静静地看着。

“王云师兄走了,为了救我。”仅仅一句话,李长气已经明白了季煜如此颓废的原因,可是,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煜哥儿可不是一个连如此挫折都经受不住的人,眼见着季煜再次开口,他没有发问,而是静静的往下听。

“我去过王云师兄家乡,他母亲做的鲫鱼可好吃了,还叫我多吃些,只是...”季煜沉默了好一会,又灌下一碗酒后,他才再次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该怎么面对一位失去了唯一依靠的老母亲。”说话的时候,季煜的手中紧紧的握着那柄青色长剑,他的眉头紧皱,同时小臂有些颤抖。

王云师兄,李长气曾经见过,是一名平易近人的剑修,曾经还告知过他不少事情,不曾想如今也走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眼前的兄弟,这种事情,似乎谁也安慰不了!

只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依旧还得活着,不是么?

“曾经闲暇的日子里,王云师兄和我说过,要当孩子干爹,只是当时我考虑到你便没有急着答应他,如今...”季煜没有再往下说,说道这里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他又开始倒酒,正如那句词‘只将血与泪就酒,化作剑气行。’

孩子?煜哥儿已经成婚了?不过此时不是问此事之时,他在脑海里酝酿了好一会后,才小心地向着季煜说道:“煜哥儿,此事是瞒不了多久的,逝者已逝,早晚都是要去面对的,我认识的煜哥儿,可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呢!”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偷了大牛家里的老母鸡烤着吃,刘伯伯发现老母鸡不见后,最后你可是拿着一捧鸡骨头上门去认错的?”

说道这里,李长气接着说道:“王师兄既然选择救下你,那你就得好好活着,连带着王师兄那份,一起活下去,若是王云师兄看到你此时的样子,怕不是就得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救你来着了。”

“呵!那你叫他活过来骂我,只要他活过来,我就是被他骂死也无所谓。”他的声音带着几许哭腔,引得一旁其他饮酒的剑修一同望了过来,约莫是他们早已见多了这种场景,扫了一眼后便已经回过头去,继续盯着桌上那盘花生米。

让李长气这么一说,季煜已经有些看开,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总要送王云师兄回去的,不是么?

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他都得担着,王云师兄既然将命给了自己,那自己便要好好活着,他已经做好打算,若是王伯母愿意,那么他便将其接去柳城,当成自己的父母一般照顾。至于王云未能杀的噬族,自己定然加倍的杀回去。

想通之后,季煜望向眼前之人,自己的事说完了,那你呢?

李长气也没想隐瞒,眼前之人正是最好吐露心声之人,他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自己的经历,以及那有些坎坷的身世,直到说到赵江生死之时,他的脸上已有两颗泪珠落下。烈酒微苦,不知道是酒水本身如此,还是落下的泪将酒本身的味道盖过。

“那么,你想好要怎么去做了吗?”天色已黑,两人喝得半醉之时,季煜问道。

李长气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将碗中烈酒饮尽,而后以指做笔,在剑牌之上开始雕刻。

大年三十的晚上,明月高悬之时,有酒醉之人手握一枚剑牌,一剑斩山海,破长空。

混沌海开辟那一刻,满城剑气压山河。

在他突破的一瞬间,有明月从天而落,她玉指微摇,抵住了那如山剑气,而后走入了太白酒馆。

酒馆内有着两名黑衣青年面对而坐,一起趴在那张不大的桌子上,其中一名青年手中还握着一枚剑牌。

她轻轻拨开那只紧握着剑牌的手,在看到剑牌上刻着的字后,她的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揪心的痛,只是一想到那两名已故去的兄长,她又有些理解这孩子的选择。

她没有吵醒后者,而是叫来酒馆的小厮交待完几句后,便轻轻地抱起那熟睡中的人儿,向着家中走去。“我们回家。”她在心底说道。

那枚剑牌上只有着短短一行话。

“若回,我斩祖皇祭故兄。——青峰李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