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 实在性与心声

未来有多少种可能?李启觉得,应该有无数种。货真价实的,无数。你喝了一杯水,你没喝那杯水,你用左手喝的水,亦或者用右手喝的水,用了三根手指拿杯子,或者五根手指。一件事,有无数多的抉择。而每个抉择,将会衍生出无数多的支线,这些支线将会继续衍生,最终无穷无尽,形成了一片未来的‘可能性之网’。并且,这片可能性之网中,还有着同等级的存在。二品有二品的敌人,一品有一品的敌人,所以不可能穷尽所有可能。所以,无法穷尽的情况下,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那怎么走呢?那就是,不断的重置,不断的回溯。李启很难想象,这种情况下,到底该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取得胜利?他原以为,‘天意’已经是无敌的存在了,毕竟,操纵因果,操弄存在本身,已经是厉害至极的手段。但是,现在一看,所谓的‘天意’,再这种能够重置现实的存在面前,又算得上什么东西呢?你操纵的一切,你所精心布局的未来,对方却能将之全部抹除。李启不知道,他无法去想象这种能力该如何破局。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可以直接重置,那赢得了吗?而且双方都有这种能力的话,比拼的到底是什么?是智慧吗?还是力量?知道未来并不意味着能改变战争的基础,在双方都能够不断干涉重置现实的情况下,只能带来一个接一个的僵局。他无法去猜测这样的战争该如何分出胜负,最终只能坐了下去,说道:“好……我会在这里待三百五十年的。”秩祝则说道:“你能理解,那就好,正如刚刚所说,这并不是惩罚,错误不需要惩罚,错误只需要改正,只有背叛才需要惩罚。”“而且,今天所说的一切,都是对你的提点,之后的三百五十年,你可以好好想想。”语罢,秩祝的分灵消失在这里。显然,对方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忙,陪李启说这么多话,已经是开恩了。对方离开之后,李启握住了自己的胸口。他经历了很多事情,在未来,然而这一切却已经失去了。他未来经历的三百五十年,和许许多多的未来一起,被秩祝轻巧的一笔勾销。他真的经历过那些事情吗?那么……他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吗?李启陷入了沉思。他的思维完全沉入了‘时空悖论’之中。他突然想起了曾经和罗浮娘娘说话的时候,对方提到过的事情。“如果未来可以被穿越到过去这种方式改变的话。”“那么就说明,现在的世界,必然是已经被无数次改变过的最终结局,当然未来也可能改变新的,但当前的,就必然是已经改变过的最终结局。”怪不得当初,罗浮娘娘对于改变未来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她早就知道了。也就是说,此刻自己的存在是确凿无疑的,是无数改变之后的最终选择。那……自己等人取得的胜利,似乎也能够理解了。李启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战争该如何进行,但他起码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下面的战场,确实有用。自己等人的作用,并不是背景板,而是帮二品们试探可能性。无数的人,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用自己的生命,自己身为高等智慧生物的全部智慧和灵感,去帮二品们窥探未来的可能。所有人做出的选择,很有可能迸发出二品也不曾想到过的结局,而这个结局将会把未来导向一个崭新的方向。这就是战场之中其他人存在的意义。但是……真的存在意义吗?自己这些人,真的有‘实在性’吗?所谓的实在性,就好像李启认为的‘实体’一样,具备自我存续的力量,存在就是存在。可现在,自己……还是一个‘实体’吗?李启意识到,自己的一切,都可以被大能者随意修改。他再度深刻的意识到,罗浮娘娘对沈水碧说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之所以是这个样子,是因为真仙们,希望世界是这个样子。”换而言之,如果世界不是这个样子的话,他们就会伸手……将这一切抹去,让一切重新来过。简直就像是一个,不断sl,不断读档重来,直到有一次达成完美结局的玩家一样。若二品是玩家的话,那自己……就是根本不具备实在性的npc,自己的存在……完全可有可无。对于玩家而言,npc是没有实在性的,npc的存续只在于一念之间,npc经历的剧情,度过的时间,所有的记忆,乃至于存在本身,都是可以随时推翻重新来过的。所谓的历史,所谓的未来……对于二品而言,统统都是‘现在’。秩祝清晰无误的告诉了李启这个结局,让李启心中升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怎么说呢……秩祝告诉他,未来的他,将会因为妻女的问题和魔道联手,致使阵线的七分之一陷入毁灭,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所以他需要在这里禁足三百五十年。那,自己算什么?李启突然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他能够理解秩祝,但是……理解归理解,他还是产生了对自我,乃至于对这个现实世界的怀疑。但也只是怀疑,并没有道心崩溃。见识过天魔的李启,已经知道了大能者们的手段,如今只是又知道了一个而已。自我的实在就算不存,那又如何呢?不活了吗?知道身处大能者的掌控之中,所以呢?连天意都无法脱离的人们,不也在寻找自己的生活吗?李启又何必自怨自艾。只是,就在他感慨之际,门口却突然传来了响动声。李启抬头,朝远处看去。他看见了一些人似乎正在忙碌,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有人前来处理。李启走了出去,但是,他却看见了一位五品,和自己类似的人,被抬了出去。这是死了?没有外伤,但是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内天地完全溃散,到处都是暴乱的气,如果是在外界的话,估计已经爆体了,造成的破坏足以毁灭许多世界。但在这个怪异的洞天之中,这些暴乱的气完全掀不起任何的风浪,甚至连体内都冲不出来,只能就这么憋在里面。内天地变成这样……应该是道心崩溃,无法约束修为,导致体内大道散乱,内天地自然便随之崩溃了。道心崩溃啊。李启猜都能猜得到为什么。这片区域,恐怕就是给他这样的人准备的吧。怪不得那位秩祝会夸奖自己。看起来,能够在‘真相’面前坚持自己,道心不动摇的人,是少数呀。毕竟……这个‘真相’有些过于惊悚了。当意识到自己没有实在性,自己的存在只是虚妄,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可以被随意篡改,甚至已经被篡改了无数次,又有几个人能保持平静呢?李启环顾四周,发现这样的小房子里,多的是正在平复道心,劝说自己的五品。这些……都是需要被‘禁足’的人。都是在未来,已经造成了巨大损失,以至于秩祝们出手将这些人召集在了这个地方,试图改变未来。李启也是其中之一。这让李启突然升起一股怒气。自己等人,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哪怕秩祝说了,这并非惩罚,只是为了胜利而做出的决断,但也不应该这样。仅仅是告知真相,就已经足够残酷了。而且……李启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是因为妻女,也就是沈水碧和李师薇的事情,才选择和魔道联手的,虽然救了回来,但却导致了巫道的阵线损失了七分之一。那么,如今自己被禁足了……沈水碧和李师薇还在外面呢!并且已经和魔道扯上了关系!不会吧?难道——李启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因为自己被软禁在这里,外面出了什么事情自己无法干涉,最终导致李师薇和沈水碧出事吧?一念及此,他的心情顿时焦躁起来!他也没兴趣继续看别人的事情了,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得想个办法了解外面,让沈水碧带着李师薇回去,不能留在前线了。但是,秩祝说了,他在这个洞天里可以自由行动,但只能待在这个洞天,不能与外界联系,不能突破修为,不能留下文字和图像记录。秩祝不允许他联系外界,恐怕已经想到了这点,而李启……显然是没有办法强迫秩祝的。他根本没资格提要求,对方如果要强迫他,他没有任何办法。一股拘束感涌上李启的身体,好像有无形的淤泥将他覆盖,让他无法动弹,无法呼吸。这是监禁。这是为了最终的胜利,但并不是为了李启。李启猛的站起来,不管秩祝同不同意,他都要对外界传消息,无论如何!他可以接受自己被禁足,甚至去做一些难如登天的事情,毕竟这是他惹出来的事情,而且巫道是他的师门,给他无数帮助,他理应回报。但最起码应该给他一个传讯的机会,让沈水碧和李师薇撤回才是。李启立刻前去,寻找秩祝。他来到门外,拉住了一位正在行走的四品存在,对对方说道:“前辈——”却不曾想,对方轻车熟路的回答:“如果有要求想要申请的话,那边的信箱,在信封上烙印上自己的气息即可。”李启扭头,看向对方指的地方,确实挂着一个信箱。说完,对方飘然而去,似乎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给李启带路。不过,已经足够了,很显然李启并不是第一个提这种要求的人,来到这个地方接受禁足的人应该为数不少。于是,他立马回头,双手一伸,手中出现一些草木。这些都是在他的内天地里生长的草木。将草木放在手中揉捏,几乎是一下就将其中的纤维揉散,再引入水气,做成一团木浆,铺平,以术法控火烤干,很快做出一张纸来。又以矿石研磨出墨水,用手指做笔,快速写下一封信。如今的他,已经可以做到无中生有了,可以凭空搓出几乎所有物质来。将信封投递给了信箱之中,他再度回到房间里坐着,等待消息。本来,他以为,自己不过一个五品而已,等好几个月之后再来处理自己的问题也不无可能,李启已经做好准备了等半年的准备了。相较于三百多年的未来,半年还算是可以忍受,所以李启准备好好等一等。但他没想到的是,仅仅过去了四个时辰,秩祝的分灵就再度降临在了他的房间里。“关于你的申请……”那尊分灵降临下来,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嗯?!”倒是李启直接站了起来。这么快?“你申请对外界发送消息,不过,很抱歉,这个请求不能通过。”秩祝分灵如此说道。李启感觉被浇了一盆冷水,但他依然保持着冷静问道:“为什么?”“你进入此处,被告知这件事的时候,你和外界的因果线就已经被暂时切断了,在时间结束之前,你贸然干涉外界,反而会产生不可预知的后果,对外界而言,现在的你是属于不存在的状态,无法观测也无法追溯,你的因果,现在是此处来稳定的。”秩祝分灵如此说道。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李启的预料,但仔细想想又完全合情合理。单纯的禁足没有任何作用,巫道选择的是直接封存这些人的存在。“那……可以隐瞒我的存在,只是将她们调离前线就行。”李启说道。“可以,调令会在三个时辰后发出,她们将会被撤离前线。”秩祝分灵如此说道。“多谢前辈,没想到……居然这么好说话。”李启松了口气,抱拳致谢。“尔等皆是为了巫道至极目标而奋斗者,将你们限制在此已是我们无能的结果,你们的需求当然需要得到第一时间满足,只要不违反我先前所说的禁令,你们在这里就是自由的,那我就先离开了。”秩祝分灵说完,直接消散。李启长舒一口气。这样就好了。他坐到了椅子上。只是,这时候,他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你真的放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