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月下夜谈

回到教室,陈尚东望着台下几十双或稚嫩或渴求或崇敬或耻笑的眼神,心里安定下来。

背黑锅就背黑锅吧,爱算计便算计吧,横竖就是一年的时间,自己努力做好就是。为了这些学生,自己赴汤蹈火也要带好这个班,哪怕它是垃圾班。

“同学们,把书本打开,翻到......”

陈尚东在黑板上写字,感觉台下有异,等他转过身去,台下宁静如常。

他心里忍不住怒火上冲,很想发泄点什么。

下课后,陈尚东把汤琳叫到办公室,一拍桌子沉声道:“汤琳同学,你又没交作业?这个学期你已经三次没交作业,到底怎么回事?”

汤琳双手别在背后,低头不语。

“总得有个原因吧?能说吗?是什么?”

“我...我没时间。”汤琳沉默半晌后开口道。

陈尚东怒极而笑,“这个理由很实在而且特有说服力,对吗?”

汤琳站得笔直如僵尸般不动,任凭陈尚东如何数落也置若罔闻。

陈尚东无可奈何,话题一转:“告诉我,刚才上课时台下在做什么?你只要告诉我,我肯定放过你。”

“没...没什么。”

陈尚东懒得废话,起身道:“叫你家长下午来趟学校。”

汤琳急了,拉着他的袖子道:“有人叫张龙标赌扑克,张龙标不同意。”

“谁?”

“我没看清,只是耳朵听到的。”

陈尚东想想后叹道:“好了,你回去上课吧,尽快把作业补齐。”

汤琳抬起头来,汗滴可见,“那我不用叫家长了吧?”

“你很怕家长来学校么?”陈尚东随口问道。

见汤琳又回复僵尸状,陈尚东只好点头道:“不叫了,你回去上课吧。”

汤琳彷如死尸复活般,鞠躬叫了声“谢谢老师”就活蹦乱跳地跑出去。

陈尚东大摇其头,这都是什么学生啊?

当晚,陈尚东在办公室里加班到9点多,回去时见杨思海盘膝坐在门口,就着一碟花生米和一盘猪耳朵,摇头晃脑地抿着小酒。

“东子,来,给你留了一瓶。”说完,他还进屋搬出一个凳子放好。

陈尚东过去拿起瓶子看了看,是三两三的小瓶郎酒,便坐下来,仰起脖子直接灌一口下去,咝一声后问道:“败走麦城了?”

杨思海两眼一眯摆手道:“别提了,谁会看得起咱啊,荆州城都没见着,哪来的败走?”

“谁这么不通情理?咱老师不好么?连见都不见?”

杨思海递过筷子,“也就是你,才说这话。如今的时代,咱老师比臭老九还不如呢。”

陈尚东摇头道:“这话我不赞同。”

“没人要你赞同,就说说而已。来,喝酒,咱不谈这扫兴的事。”

两人拿起瓶子直接灌一口,同声哈气后,杨思海道:“东子,哥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

“按说你二十好几的人了,去趟鲁省怎会无缘无故离校十天?我看你不像傻子啊。”

陈尚东默然片刻才道:“我递了假条的,当时人家口头同意了,可事后却又反悔说没见到假条,你找谁说理去?”

杨思海恍然大悟,单指竖起问道:“你是说教务主任曾......”

陈尚东笑道:“过去了就不提了,总是自己做事操切,怨不得别人。”

“去他丫的这帮混蛋,整日就知道算计,有本事上堂课给咱看看?”

“咱是劳力者,他们是劳心者,付出的汗水和贡献的价值不一样。”

“屁的不一样,不都是劳动者?来,喝酒。”

杨思海倒一口酒入肚后又问:“我说东子,你人年轻长相也不错,做什么不行,非要吊死在教师这棵树上?”

陈尚东夹起一片猪耳朵嚼得脆响,“教师对我来说意义不一般,我暂时还挺喜欢这职业。再说了,我除了做老师,还能干什么?”

“我早说过,你文字功底不错,可以写小说的,你倒是写了没有?“

陈尚东摇头道:“没时间。就算有时间,咱也不能全职写这个啊。”

杨思海点头道:“你现在是班主任,确实没时间。对了,我叫你报名音乐培训班,你报了没有?”

陈尚东摇头,“好端端报那玩意儿作啥?”

杨思海指着他怒其不争,“人惯于洞悉别人,却对自身知之甚少,尤其是潜藏有哪些潜力,更是懵懂不明。上次我过,你有一对与众不同的耳朵,你没发现?”

“什么?”

“一首歌你能过耳成诵,还能听出里面很细微的瑕疵,这就是特长,你没注意?”

“我以前可不是这样呢,最近这一年来也不知怎么了,总喜欢哼些不知所谓的曲子,这也算是潜力?”陈尚东心里纳闷又不以为意,嘴上笑笑道:“这算什么特长?大家不都这样吗?再说了,我连五线谱都不会,这么大岁数去学音乐入门的东西可别把人笑死。”

“你还是不懂。如今这社会,天赋最重要,五线谱那玩意属于后天的,你花费一周时间就能学好。可听歌一遍就会、旋律里有无漏洞你能听得分明,这就不是钱能买到的了。就好比你曾经说过,你家两兄弟从小画画都厉害,可没有机会培养才搁置不练。要我说,你这音乐的天赋若不好好培养,只怕也要像画画一样泯然于众。”

陈尚东撇嘴道:“说得倒挺玄乎。”

“你不信?那算了,当我没说。”又喝一口酒,他凑过来问道:“反正没事,不如哪天跟我相亲去?”

“拉倒吧,你自己逢山而退,还来带我?”

“人家只是说今天有事,下次再聊。下次懂吗?我可以叫她带个伴给你瞧瞧,兴许一眼对上了呢?”

“你不怕我喧宾夺主么?”

“来,尽管来喧,我看你怎么夺我这个主?”

两人哈哈大笑。

“肖老师今天没回来?”

“八成是送他娘们回家然后又被留宿了。”

“你说他俩咋不买个房子呢?”

杨思海长叹道:“还是那话,如今这老师真比臭老九都不如,买房?趁早改行吧。”

陈尚东抿下一口酒,不再反驳。

在辰河市买房,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还遥远得很,不但不可望更不可及。

这么想想,杨思海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老师买房真的不容易。

两人就着卤菜边吃边聊,杨思海继续在天赋的话题上唠叨不休,陈尚东望着不远处的枯树枝丫随风摆动,皎洁如水的月光洒落下来,斑斑点点的煞是好看。

他自己心下寻思,难道莫非究竟真有什么天赋能够长期潜伏而不为人知?这也太神奇了吧?

陈尚东忍不住问道:“你再看看,我还有什么写作或者拍电影的天赋没有?到时候写本书或者拍部电影立马有房有车,那多好。”

“这个可以有,去北方找GDG吧。”

“GDG是谁?”

“郭德纲啊,你不如他口齿伶俐,可不要脸的功夫能甩他八条街。”

两人哈哈大笑。

晚上的梦,陈尚东做得一点都不好,马新语和林楠容对他轮番咒骂,就连师范学院里的班主任吴老师也拍桌子说他幼稚,做事只凭一腔热血,出了社会肯定吃亏。

陈尚东醒来后满头是汗,见天色尚是半夜,起夜小解后继续沉沉睡去。

第二日汤琳仍然没交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