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长安震动

长安,京兆郡治,先汉旧都。

自曹操西迎汉帝、经略关中后,经过钟繇等人二十余年的治理,昔日被董卓、李傕、郭汜、马腾、韩遂等辈蹂躏破败的长安总算恢复了几分元气。

现如今,整个长安境内户数不下四万,人口近二十万,居住在城内的百姓也有六七万人,虽比不上先汉时期的繁荣,但已然算是人口稠密的大城了。

虽说这一两个月陇右、郿城等地战事激烈,长安以及周边城池也被小股汉军很是骚扰了一段时间,但自从不久前魏帝曹叡驻跸长安后,军民原本惊慌失措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长安城内的店铺酒肆重新开张,街上的行人、商贾来往不绝,除白天巡察和夜晚宵禁较往日更加严格之外,百姓们的日常生活还算稳定。

可是今日的长安城又重新变得萧条起来,大街上除了一队队来回巡逻的军士之外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各家皆关门闭户,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原来张合大军兵败的消息这两日已经传至长安,曹叡大惊,群臣失措,百姓恐惧,谣言四起,从扶风郡已传来汉军翻过陇山杀至关中的流言,故而长安城又开始戒严起来。

长安的魏帝行宫是在原先汉帝刘协的汉宫基础上修缮而成,之前李傕郭汜相互攻杀、劫掠长安,致使汉宫颇多毁坏,直到曹丕继位后才有所整修,不想曹丕在位七年就驾崩了,未曾入住,如今倒是被其子曹叡住了进去。

行宫大殿内,魏帝曹叡望着跪在下面的张合一言不发,站班在两侧的群臣也是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发出声响触怒皇帝。

张合是昨日赶来长安的,这几日他在汧县是又羞又愧,自觉无颜回见魏帝,遂在汧县一边招纳败兵尽力补过,一边闭门待罪等候魏帝的发落。

前日曹叡的诏旨到了汧县,张合本以为皇帝会就地免除他的军职并将他下狱问罪,哪知诏书中只让他赶回长安面圣,并无一言一语的责问,如此就让他更加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所以今日一被宣进殿,张合就赶紧伏地请罪,声言万死。

对于如何处置他曹叡委实没有想好,初闻五万步骑覆没时他的确是震怒不已,自己寄予厚望的老将交给他一个这样惨重的结果确实令人大失所望。

五万精锐步骑不仅没有完成击败汉军收复失地的任务,反而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曹魏立国后还从未有过如此惨败。

当然,据张合奏报这几日逃回关中的魏兵陆陆续续已有五六千人,还不算真正的片甲不回。

可四万多与五万又差的了多少呢?而且这四万多士卒可全是精锐的中军啊!

曹魏虽说占据北方半壁江山,地盘宽广,州郡众多,治下人口上千万,总兵力也不下四五十万,但最精锐的中军也不过十余万人,现在一下折损了四万多,可谓元气大伤,而且伤的还是皇帝直属军队的元气。

当前曹魏的军队主要分为州郡军、外军、中军三类。所谓州郡兵,顾名思义就是直接隶属于州郡的地方军,由当地太守、都尉指挥。

而外军和中军其实都是直接听命于朝廷的中央军,只是一个按地域部署在都城外面,负责保卫边境、抵御外敌,如现下都督扬州的曹休部、都督荆、豫的司马懿部。

一个则驻守都城,平时宿卫皇帝、皇宫、京城,战时充当精锐、征伐四方,如武卫、虎贲、中垒等营。

中军的正副统帅一般为中领军、中护军,往往由魏帝的亲信重臣担任,实际上中军就是直接受魏帝指挥的军队。

所以中军的战力、多寡关乎魏帝的核心兵权、稳固统治以及朝廷对地方的威信,现在街亭一战就送掉数万人,曹叡焉能不动怒?

但在曹叡了解清楚街亭一战详细的经过后,他不得不承认,不是张合他们没有尽力,也不是自家大军不够强,而是诸葛亮确实智慧过人、奸滑异常,非常人可以匹敌。

而且张合是战绩卓着的重臣名将,也不能因一时的成败就大加苛责,免得伤了功臣之心。

但也不能不罚,毕竟张合丧师数万致使陇右糜烂、关中骚动是事实,只不过罚到什么程度须得仔细斟酌一二。

所以曹叡决定先晾一晾张合,表明自己这个即位不久的皇帝对大军惨败的怒意和失望,免得等会儿给张合施恩减罪时反被群臣轻视。

过了半晌,曹叡见火候差不多了,开口说道:“卿起来说话吧。”

“谢陛下。”

张合的腿早已跪得发麻,起身之际身子有些颤颤巍巍,不少人见了皆心有不忍。

待张合站回武将班位后,曹叡说道:“张卿家上表请罪,不知众卿以为朕当如何处置?”此言一出,群臣议论纷纷。

有的说夺其官爵贬为庶人,有的说要念及张合昔日战功减罪几等,也有人说暂且记下让张合戴罪立功,还有人说让曹叡乾纲独断、圣心自裁,总之是意见各异、各执一词。

“刘侍中,汝以为朕该如何处置?”曹叡突然对刘晔问道。

此番御驾亲征西镇长安,曹叡并没有带多少臣僚,华歆、陈群等三公九卿留守洛阳处理朝政,随驾众臣中以侍中刘晔、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三人身份最为贵重。

其中,刘晔以擅长筹谋画策闻名朝野,故而在军事上曹叡也对他更为信任。

其实在曹叡内心中更愿意让张合戴罪立功,毕竟张合乃是朝中有数的名将,又熟悉关西地理,后面对付汉军还用得着他,所以曹叡希望刘晔能体会他的苦心出言支持自己。

果然刘晔没有让他失望,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左将军虽出征大败,但终归是功勋卓着的老将,不可因一时之败就降罪重罚。

且左将军久在雍凉为将,熟知关右地理风物,对付诸葛亮还须左将军献策效力,故臣以为可降其官爵,让他戴罪立功。”

“嗯。”曹叡未置可否,又问向其他人:“刘侍中所言,众卿以为妥否?”

他这话一出,大多数人都已明白曹叡是要保住张合,不想对其严惩重罚,加之张合在朝中也有不少朋友,于是接下来出声附和刘晔者、为张合求情者甚多。

曹叡见状这才心满意足,下定决心:“既然众卿多有为张合求情者,朕念他往日为国家立下不少功劳,特开恩减罪、从轻发落。

其官职贬为后将军,爵位降为亭侯,食邑削减三千户。命其照旧领军,驻守汧县,戴罪立功。”

“陛下圣明。”群臣躬身赞道。

张合也连忙出班拜谢道:“臣张合谢陛下天恩!”

曹叡这个处置可以说不重不轻、恰到好处。在官职方面,处罚不算太重,后将军虽比左将军班位低一些,但仍在四方将军的品秩里。

处罚严重的则是在爵位上,曹丕登基之后,张合的爵位由都乡侯进封为鄚侯,食邑三千三百户。鄚侯是个县侯,因张合是河间鄚县人,为表彰他的功勋、增进他的荣誉,曹丕才以他的家乡作为封地。

如今张合的爵位直接从县侯降为亭侯,食邑也从三千三百户减为三百户,如此处罚也不能算不重。

张合对这种程度的责罚已是心满意足了,其实在他心里只要曹叡能让他继续带兵,无论领多重的罪还是受多严的罚他都能接受,因为他想一雪前耻,再与汉军分个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