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四章 路行一半,还须继续

老人原本打算退去孤月峰,但走了一半,却忽然改变想法,转而前往另外一座山峰。

反正风灵山九峰,其余七峰已经名存实亡,如今即便是把战场选到那边,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老人落脚一处峰顶,吐出一口浊气,让体内气机流转,但气机才刚刚流转一般,他便在原地消散,不敢继续待在原地。

而下一刻,一只靴子从天而降,直接踏碎那座山峰,无数山石被震碎,轰隆隆的声响不绝于耳。

无数碎石滚落山间,惹得整座风灵山在这会儿都颤动起来。

老人在远处看了一眼,眼皮子跳得厉害。

只是身后很快便传来爽朗笑声。

“要是不想打,认输也行,本官不是非要取你的性命。”

老人冷哼一声,不去理会,只是身形不断出现,然后不断消失,轨迹复杂,力求不让那个年轻人早早近身。

不过他每次停留,都会在原地留下一道气机,等到几次之后,留下已经不知道几道气机,正好能将那几座山峰围在一起。

半刻钟后,老人在原地消散,陈朝却没有去追,而是冲着某个方向而去,刚到一座孤峰之上老人的身形就此显现出来。

两人就在对面,相差不过数丈。

老人皱起眉头,一撩大袖,再次消散。

陈朝倒也不着急,这场猫抓老鼠,他乐意多看看对方的手段,算是摸索一番这些修士的手段。

于是在七座山峰中来回,陈朝破碎了好几座山峰,虽说没伤人,但也算是让风灵山灰头土脸。

之后在一座山脚落脚,故意晚那个老人一步,刚要走的时候,一个少年从某座茅屋里冲了出来,大声喊道:“大人非要把风灵山拆了不成?山可没招惹大人!”

陈朝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那个生得还算是秀气的少年,眯眼笑道:“本官要是真拆,你又能做些什么?”

少年摇头道:“拦不住大人,但会记在心里,以后一定找回场子。”

陈朝啧啧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你就不怕本官这会儿生气,连带着把你也打杀了?”

这话虽然是开玩笑,但那少年却不知道为何一点不害怕,而是仰着头盯着陈朝,“大人要是真动手杀我,那就算是我何故看走眼了!”

“何故?”

陈朝好奇道:“你以前听过我的名字?”

叫做何故的少年点点头,以他在内的风灵山很有一群年轻弟子,虽然不曾下山,但是却对山下的事情很感兴趣,加上陈万年在山上的名声一直不错,自然而然他们也都很在意同为武夫的陈朝。

之前流传的那些事迹传到山上,山上的弟子对陈朝褒贬不一,但还是有相当一群年轻弟子对陈朝还是有好感的。

其中就包括何故。

陈朝哑然失笑,本来打算今天随意就将风灵山的几座山峰踩塌的,毕竟要从风灵山带走陈万年,不管如何都一定不会在风灵山留下什么好名声,但这会儿想了想,好像也没那个必要。

陈朝深吸一口气,露出笑脸道:“那就不拆了。”

说完这句话,陈朝不再跟那个老人玩猫抓老鼠的游戏,而是探查对方气机,很快在一座孤峰上找到那个老人。

一拳砸向老人胸膛,老人就此倒退数步,站立不稳。

只是老人这一次不再想着跑路,而是一招手,几座山峰之上,纷纷掠起流光,同时撞向陈朝。

原来刚才他的几次停留都极有分寸,不是漫无目的,而是选择适合布阵的节点留下手段,等到这会儿,将阵布置完成,就是要将陈朝瓮中捉鳖了。

陈朝倒是依旧不在意,毕竟从刚才开始,他便已经注意到老人的小动作了,这所谓大阵,即便布置而成,又有什么好操心的?

一拳砸碎即可。

陈朝深吸一口气,气机在体内翻腾,在那些流光到来之前,率先一拳砸出,将为首的一道流光击溃,之后第二道流光,被陈朝一把按住,然后一脚踢碎。

之后几道流光,约莫都是如此,这样一来,一座大阵,还没成型,便已经分崩离析,破碎不已。

陈朝随手扯碎最后一道流光,然后拍了拍手,没有出刀的年轻武夫看向那个老人,微笑道:“老匹夫,还有什么手段要用?”

老人面如死灰,他是打死都没想到,眼前的年轻武夫竟然会强到这个地步,根本不是陈万年能够比较的。

不过即便如此,老人还是准备动手。

可是下一刻,陈朝便刹那间来到他身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领,然后屈肘砸在他的心口上。

“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你们这种老家伙,在山里动不动待个几十年,修出什么忘忧也好,还是什么别的也好,就觉得了不起了,还真是可笑,你们这群老家伙在我眼里,真的就跟在井里的癞蛤蟆没什么区别,醒醒吧,这他娘的天可不止井口那么小!”

陈朝一边出声,一边随手拦下老人的挣扎,同时出拳,每一拳都留有分寸,并未彻底将眼前老人打死。

所以之后即便老人大口吐血,即便老人越来越虚弱,都留有一线生机。

半炷香之后。

孤峰上一道流光撞来。

陈朝松开老人衣领,盯着那道冲撞而来的流光,一点不生气,只是眯起眼,“开始不讲规矩了吗?”

陈朝拔地而起,迎上那道流光。

两道流光在半空中相撞,发出如同黄钟大吕一般的响声。

轰然巨响。

片刻之后,陈朝悬停天幕,眼前人却倒退数步,但同样悬停。

等到光华散尽,陈朝方才看清楚对面人真容,是个面容寻常,身材也说不上高大,只是一看身上装扮,和风灵山一般无二。

虽说刚才一撞,对方退后数步,但陈朝还是能察觉眼前男人的体魄,不弱。

而怪事是,对方明显是个修士,而并非武夫。

不常见。

陈朝没有犹豫,瞬间拉近和眼前男人的距离,一拳砸出,后者侧身躲过之后,一掌落向陈朝,那掌心的气机激荡。

陈朝衣袂翻飞,腰间刀,被他拔出寸余,但片刻后,陈朝又将刀推回刀鞘。

之后两人交手数招,眼前男人没有拉开距离,这样就让他几乎都处于下风,很难抗衡陈朝。

再之后,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对了一拳。

两人弹开之后,中间激荡的气机一层层荡开,将四周的云海推开。

那人看了一眼陈朝,抱拳微笑道:“在下徐太玄,见过陈镇守使。”

陈朝笑着问道:“刚才说过的话,不算数了?”

徐太玄摇头道:“既然不是山主开口,那约定自然便做不得数,更何况陈大人这趟上山,折辱我风灵山太多。”

陈朝点头笑道:“明白了,就是还得打一场?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最后一场?”

徐太玄摇头道:“在下也不知晓。”

陈朝叹气道:“既然这么说,那还打不打,本官这会儿叫人来灭了你们风灵山,岂不更好?”

徐太玄默不作声。

陈朝笑道:“不过你也算是本官至今唯一在山中见识到的硬骨头,冲你在,风灵山,本官就不想灭。”

徐太玄抱拳道:“如此便只能多谢陈大人了。”

陈朝懒得废话,沉默片刻,忽然朗声道:“本官大梁镇守使陈朝,如今要带陈万年一家脱离风灵山,风灵山可还有意见?!”

这句话以雄浑气机激荡出声,传遍整座风灵山。

徐太玄只是默默看着眼前的陈朝,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开口。

不久之后,一个年轻人来到这边,看向陈朝,有些生硬说道:“陈万年,陈大人带走吧。”

陈朝看向那个年轻人,问道:“你能做主?”

年轻人依旧生硬,“我父乃是此山之主。”

陈朝哦了一声。

然后便看到那个年轻人去探查老人生死。

陈朝落地之前,看了一眼那个悬停半空的男人,笑道:“你要是有一天在风灵山待不下去了,也可以来神都找本官。”

徐太玄一笑置之。

陈朝不多说。

……

……

回到山道那边,掌律早就叫人送来陈万年的妻子,是个容貌不错的妇人,见到自家夫君和儿子之后,早就是泪眼蒙眬。

陈朝看向掌律,眯眼笑道:“要是在这位身上下过什么禁制,或是有什么特殊的毒药,这会儿就把解药拿出来,免得过些日子本官再来一趟。”

陈朝感慨道:“本官接下来的事情是有些多,这风灵山,真不想再走一次了。”

掌律脸色微变,想了想,还是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递给陈朝,尴尬笑道:“陈夫人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这些丹药就留给夫人补身子吧。”

陈朝接过来,倒也没点透,只是转手拿给了陈炼。

年轻人有些生气,但到底也是憋住了。

之后几人下山,掌律目送,满脸堆笑。

陈万年走在山道上,有些感慨道:“从此只怕再不能看此山景色了。”

他本就对风灵山感情深厚,这一次若不是不得不离开这座风灵山,只怕也绝不会选择离开。

如今真要离开了,自然舍不得。

陈朝笑着打趣道:“那本官努努力,过个十几年,让陈先生返山来做这风灵山山主?”

虽说是打趣言语,但陈万年却认真摇头道:“唯望陈大人不要再干涉风灵山了。”

陈朝点点头,本就是随口一说的事情,自然没有当真。

不过他转念便问道:“你们山上有位叫徐太玄的?”

陈万年有些吃惊,“陈大人见过他了?”

陈朝说起刚才经历,那位徐太玄,虽然境界依旧在忘忧,道法说不上比那老人更高,但理应平日里也是在打熬体魄,故而最开始也能和陈朝近身纠缠。

“他有骨气,也知道分寸,所以本官决定收手,要不然,想要下山,再等半日吧。”

陈朝摸了摸刀柄,行走世间,他不是不讲道理,是看面对的是谁,若一直都是那老人一样的货色,不讲道理也就不讲了。

“不瞒陈大人,陈某当初是受他点拨才走上武道一途的,他算陈某半个师父,只是那位徐师父没有武道天赋,但平时也偶尔打熬体魄,因此体魄比起一般修士,便要雄壮不少。”

陈万年缓缓说道:“这或许是山中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对陈某好的人了。”

陈朝笑道:“贵人一生能遇到一个便不错,陈先生也是有福之人。”

陈万年深有其感,轻声道:“陈大人说的是,当初要不是遇到徐师父,只怕也没有如今这份成就。”

陈朝笑着点头,只是这次就不再多说什么。

下山之后,陈朝陪着这一家三口走了一段路,倒不是怕风灵山下山截杀,毕竟最后留的那句话已经说得清楚,要是对方还不识相,就真没那么容易善了了。

陈万年心事重重,有些话他其实一早想说,如今还是想说。

陈朝早就看透,自顾自说道:“不会逼着陈先生去北境长城那边和妖族厮杀,也不会之后逼着陈先生去跟风灵山作对,陈先生到了神都,从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做起,不喜欢的,一概不做,既然是一位忘忧境,便该有一位忘忧境应有的待遇,大梁说不上能把陈先生照顾的面面俱到,但该有的礼贤下士,就是该有。”

陈万年面带惭愧,他这些想法,的确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朝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陈万年一家三口送到一处渡口,这才笑道:“一切本官都安排好了,到了神都,自然有人接待陈先生。”

陈万年抱拳,但这次,终究是再也没有说什么。

陈朝目送三人离去。

直至已经看不到渡船之后,这才缓缓转身。

一人独行。

陈朝走了几步,揉了揉腰,然后又捶了捶腿,好似一个不愿意走路,却被逼着不得不走了很远的路的少年,有些委屈,但也没那么委屈。

片刻后,年轻人站起身子,挺直腰,继续前行。

路还长,得继续走。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知道。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