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匪夷所思

走出鸿祥胡同口,再往西北去四百多米,就见到罗家大澡堂的招牌。

这是一家坐落在矮丘热泉盘山道路旁边的大木屋,门前有两个小孩子做揽客帮工,见到东洋来的客人也十分热情,拿起毛巾和香粉来迎客。

男孩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凑到比利身边,模样乖巧可爱,讲起话来娇滴滴的。

“哎!这位客官,是来洗澡的吧?还请您稍安勿躁,恰好到了放工换水,渔民们都走得七七八八的好时候。”

比利本来心情不好,见到这精气神十足的幼儿,又有些心疼——

——这地方可没有违法童工的讲究,比利这位打假斗士以前和各种各样的非法企业斗智斗勇,买保险和黑心商家赌命,见不得这些事情。

另一边揽客的小妹妹也是如此,招待苏绫老师的姿态神情是标准的商业假笑,态度温柔语气缓和,只怕惊走了贵客,处处都透着熟练老成。

要去细想——这罗家大澡堂的门前,或许在几年前就站着这两个六七岁的孩子,来来往往的客人们或许会厌烦成年人手里的毛巾香粉,会抱着怀疑警惕的戒备心。

可是小孩子总是天真无辜的,总是平易近人的。

没等比利想完——

——苏绫老师开口问道。

“费用怎么算呢?”

小女娃笑眯眯的说道:“男宾一位二钱,女宾一位八钱。”

苏绫:“女人洗澡这么贵?”

小女娃好似川剧变脸,委屈巴巴的解释道:“要伺候头发,要选上好的猪毛刷来清洁身子,要有单独泡池,如何能便宜?客人,您要想啊.”

“女人的身子娇贵,庄稼汉比得么?他比不得”

另一边小男孩慌张解释:“不”

小女孩往同伴这头瞟,似乎是翻了个白眼。

“怎的?你要坏我生意咯?”

到了这里,比利终于感觉到一种诡异的氛围。

这俩门童似乎不是一路人,总有种暗地较劲的意思在。

男孩欠身行礼,女孩就要挽手扶衣。

男孩拍须溜马,讲比利大哥的英武帅气。

女孩莺声燕语,说苏绫老师的潇洒秀丽。

“啥情况?”比利凑到苏绫老师身边,低声问道。

苏绫:“你看他俩血条。”

这澡堂里里外外都不对劲,就从这对小童的血条开始——

——起初他们脑袋上的栏位是灰色的。

这代表还不能探明他们的真身,无法确定敌友关系。

到后来,俩孩子的脑门上就互相冒出的标识。

到了最后,偶尔冒出点微弱的灵能潮汐,苏绫的魂威在第一时间把这俩根血条变成了——是暂时友好的敌人。

苏绫老师用不死鸟同步了这些信息,送到比利小子眼前——化为一张灵体光幕卷轴,映出一行行字符。

“难道澡堂老板给这俩孩子洗脑?强行命令他们来接客的?”比利看明白这张元质分析报告,怒从心中起。

“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行动起来。”苏绫倒是十分果断。

她抓住小女娃的胳膊,就这么咬了一口——

——没有尝到授血怪物的臭味,汗液里的信息素也只有惊慌和爱意。

至于这个爱意,是非常明确的,赤裸裸的对金钱的索求,对幸福的向往。有一种甜到齁的腻。

“哎哟!”小女娃看着胳膊上血淋淋的牙印,实在搞不懂客人到底发了什么疯。

她也没有哭,没有惊声尖叫,仅仅是尴尬的笑着。

“客人您是炼丹师么?要尝一口人肉?”

在大夏,炼丹师从来不是什么正经修仙者,无论哪种仙丹,最好用的药引还得是人肉,辨识元质的方法有千万种,最直接管用的还是“尝一口”——苏绫跳过了无用对话,直接用啃咬的方式确定了这对孩童的身份。

“带我去见账房先生。”苏绫二话不说直入主题,既然这两个孩子没问题,那么照着给出的提示来办事,找到不乐意接触银器的账房先生再说。

女娃娃先是被客人咬了一口,还在气头上,又听见这莫名其妙的要求,总归有点不乐意,要讨个说法。

“好姐姐您.”

话音未落,苏绫从携行包里迅速掏出二十张猫咪钱,点钱的手法干净利落。

“给,两千,够不够?”

女娃连忙挤出笑容:“够了够了!您随我来”

苏绫老师跟着女娃进了澡堂内室,比利也想跟进去,不过他不太能理解这位vip的行事作风,这一言一行都像极了游戏人间的,好像能跳过的对话全都跳了,能直接解决的问题就从来不绕弯问话。

听boss和其他vip讲过她的事,还有枪匠老师私下指导授课,谈辉石属性,也以为特殊案例。

那个女人似乎能驾驭所有的石头,像一台精密的机器。

到了内室厅堂,四处都是经过鉴定的挂画和陶器工艺品。

这五十来米的走道,处处都是灵体文字说明。

比利的眼睛扫过去,立刻显现出详细内容。

木质房屋的结构墙,装饰墙,承重梁和墙纸窗花,用来通风的真窗和保持室内温度的假窗,装饰品和迎宾餐食,再到地下一楼热泉泡池入口的石台阶,环境中的每一样物件落在苏绫的眼里——就变成的详实数据。

比利内心大惊,就和当初枪匠第一次见到阿绫老师那样——

——他从来没想过魂威还能有这种用法,还能当实时监控记录仪来用,它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大用,但是几乎无所不能。

阿绫老师在前方领路的时候,还特地给比利留了一串灵体做的脚印,这一道道鲜红的光幕印记就成了无光环境里最好的道标。

比利跟到柜台旁,竖起耳朵去听,再也不乱讲话了。

苏绫只管掏钱,和小女娃谈起家里长短,至于犹大的队伍?她更是半句不提,不愿意透露任何风声。

“你来这里打工,家里父母不管么?”

女娃笑道:“哪里管呀?爹娘早就过身了。”

苏绫倚着柜台,要等账房先生来——

“——挣够了钱?准备干什么?”

“哪里挣得够?”女娃笑得更开心了:“天底下还有钱挣够的说法?不都是越多越好么?”

苏绫接着问:“澡堂老板知道你家的事情么?”

“都知道”说到这里,小女娃有些不耐烦了,心里怨怪——这客人怎么问东问西没完没了的。要按照以往的情况,都是她来问话,她来撬开客人们的话匣子,如此对症下药才能讨人欢心嘛.

想到此处,她终于卸下些防备,因为苏绫给的钱实在太多,这赏金小费换成银元,也够私塾学费。

于是谈吐失了心防,意志也渐渐在连番问答中变得软弱,一下子讲了句怪话。

“哎”女娃叹气道:“还不是爷爷要念书,奶奶生了二胎,我的那个不争气的大儿子呀,愁嫁妆的事,聘礼一进一出对不上账,渔忙的时候他也回不来,媳妇却不满意,要挑二娃改嫁——从此兄弟俩也不和睦,处处都要钱。”

“啊?”比利没听懂。

说实话苏绫也没听懂。

两人强作镇定,互相交互眼神。

不死鸟的灵体逐渐变成一个巨大的问号。

比利点开一看私信——

略过的标识。

这么一细想,也自然能解释为什么快刀队伍的摇铃信息是那么的疯狂,那么的毫无逻辑。

他们进入哀宗陵小镇以后,再也不能确定自己所处的时间,也不知道时间的流向——

——自己正前往未来?还是朝着过去狂奔?在迅速衰老?还是变成了小孩子?

他们需要时时刻刻对表发信,用时间标注信息,来保证战情的准确性,在外界看来,这些铃声就像一瞬间发出的无用狂言。

快刀的战士们多次提到了时间,可是他们也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此时此刻澡堂的迎宾门童也是这样——

——小女娃已经长大了,她有自己的家庭,有丈夫和孩子,爷爷奶奶还依然活着,父母已经身故。

她的爷爷同样遭受着这种魂威的控制,可能回到了幼年时期,需要接受新时代的私塾教育。

同时她的奶奶回到了青年或中年,怀了二胎不方便劳动,只能依靠这个孙女来打工养家。

她本人至少有三个孩子,在生养以后立刻被魂威调转了时间,回到了十二岁。

只有这种情况,才会产生刚才那种难以理解,好似疯人疯语的对话。

从后台走出来一个年轻貌美皮肤白皙的姑娘家,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吊俏眼面若桃花,马鞍鼻眉如新月,是个正值花季含苞待放的美人胚子。

“两位都是东洋的稀客呀!来来来!~”

比利和苏绫都感受到强烈的灵能潮汐,眼下这年轻姑娘就是含人量不过百分之五十的授血怪物。

偶尔有来往的宾客,多是身强力壮剑眉星目的渔夫,偶尔能见到一两位披着绢衣布袍快步走过的小姐。

无一例外,这里就像一座世外桃源,好像时间的概念消失了。

除了白贝港口的旅店老板,只要身上有灵能波动的个体,带有这种特征的人们——

——他们都是年轻的,甚至年幼的。

“斗胆问一句!”

苏绫决定开门见山,要这位账房姑娘亮出血条。

如果能打跪,那就直接打跪问话。

“我能用银币结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