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五章 手术室外的等待
大家沉默着鱼贯而入,看到陈确铮坐在床头,面带一丝笑意,仿佛心碎的裂缝已被填平,不复得见。廖灿星一脸担忧地盯着陈确铮看,陈确铮故意大喇喇地伸出手来:“你们吃饭吃了这么久,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了?”廖灿星走到床前,把手里麻绳系着的纸包递给陈确铮。“这是糖藕,在凉粉摊子上买的。”陈确铮露出仿佛看到人间至味一样的兴奋表情,抓起一块塞进嘴里嚼了嚼,不迭点头:“真是好吃!又软糯又香甜!贺老师,你要不要尝尝?”贺础安默默摇了摇头,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凝重。陈确铮把身子向后依靠,两条胳膊放到脑后,打了个哈欠:“你们都这么严肃干嘛?不过是些陈年旧事罢了。”陈确铮虽是这么说,可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接茬儿。言谈间大家只听得出陈确铮跟陈瑞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陈确铮的母亲和妹妹已经身故,而这似乎跟陈瑞麟的母亲有关,但具体的情况谁也不得而知。以往陈确铮表面上随和开朗,却始终对自己的家世缄口不谈,如今隐约知晓了缘由,大家都很小心,没有人愿意去戳他的痛处。至于那些历历过往,是真的如陈确铮所说,不过是不必在意的“陈年旧事”,还是鲜血淋漓、迟迟不肯愈合的狰狞伤口,只有陈确铮自己知道了。这时医生终于来到病房,打破了风暴过后难耐的寂静。医生说陈确铮的状况目前比较稳定,过几日便可出院,但仍需长期卧床静养,陈确铮似乎对自己的伤情全无在意,反而急切地追问张遵骧的伤情,医生说张遵骧目前思维清晰,但因为头部受到撞击的关系,仍有眩晕和头痛的症状,虽然眼下最危险的难关已经度过,但头部的损伤还需要一个漫长的恢复期。得知张遵骧已经清醒,陈确铮稍微放下心来,大家也都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天下来,经历了这样一场惊吓,大家的心情跌宕起伏,如今终于算是等来了好消息,整颗心不由得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席卷而来的疲惫。陈确铮伸了个懒腰:“你们赶快回学校吧,都折腾一天了。这儿有贺老师呢,他现在虽然说不了话,可胳膊腿儿都好用着呢,我正好使唤使唤他!”贺础安露出笑容,拍了拍胸脯,梁绪衡却立马不干了:“我们家贺老师可不是你说使唤就使唤的!我不答应!”“哎呦喂,这可不得了了,贺老师什么时候就成你们家的了?什么时候办的喜事儿啊?我怎么不知道”廖灿星和楚青恬乐得看着陈确铮跟梁绪衡这么一来一回的斗嘴,贺础安虽然一句也插不上,他心里却很明白,这两个聪明人你来我往,编织了一张周全和体面的网,包裹住曾经所有的难堪和不快。“谁要待在这个鬼地方,臭死了!青恬,小灿星,咱们走!”廖灿星依依不舍地勾了勾陈确铮的手指:“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陈确铮反握住廖灿星的手,搔了搔她的手心,这才把手放开。楚青恬笑着朝病床上的两人摆摆手,跟梁绪衡和廖灿星一起走出了病房。三人刚走到甘美医院的大门口,竟险些跟来人撞个满怀,定睛一看,竟是曾涧峡抱着阮媛,身旁跟着气喘吁吁的白莳芳。此时的曾涧峡满头大汗,一脸焦灼,他怀里的阮媛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肚大如箩,身侧的手臂伴随着曾涧峡的步伐而无知无觉地摆荡着,衣衫的下摆湿漉漉的贴在腿上,仍不时有水从她身下滴到地面上。楚青恬赶紧帮他们抵住门,曾涧峡三步并做两步冲进了医院,跟在曾涧峡的身后白莳芳见了她们三个微微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说话间脚步却未停:“碰到你们太好了,我们走不快,麻烦你们赶快去帮我们找医生来,就说是有早产的孕妇,已经破水,快去吧!”廖灿星和梁绪衡火速找来医生说明了情况,阮媛紧跟着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的时候,曾涧峡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奇慢无比,他一直死死盯着手术室门口亮起的“手术中”的灯箱,那绿光看来如此冰冷,甚至带有一丝不详的意味,让他想到地狱里的荧荧鬼火。他又死死地盯着那两扇门,想象着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下口罩,一脸疲惫地冲他摇摇头,接着便是阮媛被推了出来,身下的床单满是鲜血,阮媛……阮媛……看书喇曾涧峡受不了了,只好把目光移开,将脸埋进双手中。他后悔了。他脑海中有无数可怕的想象,他拼命地控制自己不去想,可是那些想法好像无数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了他,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怎么会听从了她的决定呢?他嘴上说着跟阮媛一起就断了为人父母的想法,可心底的深处竟也开始幻想成为一个父亲,他终究是太贪心了吗?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了。可时光不能倒回,他什么也做不了,唯有等待。白莳芳看着坐在对面长椅上、双手抱头一动不动的曾涧峡,想起此前的种种,心也是紧紧揪在一处。阮媛怀孕这段时间白莳芳是一路看着过来的,阮媛本就身体柔弱,所以夫妻俩一直谨小慎微,一心想足月产下一个健康茁壮的孩子。曾涧峡除了上课之外,连自己颇为上心的哲学研究也顾不上了,只管一心一意地照顾阮媛。可阮媛本就身子弱,而且怀孕初期妊娠反应大得厉害,曾涧峡想方设法给她补充营养,可她吃什么吐什么,急得曾涧峡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各种办法止吐,连各种民间偏方都用上了,总算是熬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眼看着阮媛食欲一天天好了起来,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比之前红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