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疯道

到底是小孩子,问起这个的时候,大小子脸上忍不住就有了神采,抬头对聂达仕说到:“爹,这事儿可奇了!咱们学堂来了一个疯老头儿,自称是一个道人。一开始和咱们先生嘀嘀咕咕,咱们先生还说他颇有才华。”

“嗯?”聂达仕扬起了眉头。

大小子看父亲感兴趣,忍不住说的越发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可哪只他那话,越说越疯,先生忍不住就把他赶了出去。他就冲进咱们的学堂里闹,说这镇子要毁了,存不过明天春天!因为有大妖怪要来为祸,一夜之间,咱们镇子的人全部都得死光。”

“哼,满口胡言!怪力乱神之事,岂可尽信?若是有那妖为祸人间,这人间哪里还能留存?”聂达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是啊,他还叫咱们回去通知父母,赶紧搬走。说这次妖祸不可阻。”大小子说着,自己也觉得无比的新鲜好笑。

忍不住划拉了一个架势,脆生生的说到:“若是那妖真的来了,看我将它打走。”

聂达仕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拍了大小子一巴掌,正色到:“男儿若有大志,当好好读那圣贤书,将来才有机会指点江山,为百姓解那不平之事。再不济,想学得一身功夫,也是保家卫国,打那妖怪算什么?你这是听那说书先生胡扯说多了。且莫再提这件事情,先生今日上课所讲,我可是要检查,你最好再去读那两遍书。”

说起这个,大小子就如同一个焉了的茄子,忍不住低头‘哦’了一声,就朝着里屋走去。

聂达仕心中也多有一些不忍,孩子这个年纪,哪个又不贪玩?自己是否太过严厉了一些?

只是想起这漂泊的乱世,苦痛的百姓,心肠又硬了起来。

刚准备转身,那大小子忍不住又叫了他一声:“爹?”

“还有何事?”

“那老头儿说还要到镇上通知所有的人赶紧走呢。”大小子多嘴了一句。

聂达仕的脸色一沉,忍不住呵斥到:“叫你莫要再提,你是听不进去了?”

大小子吐了一下舌头,缩了缩脖子,却是不敢再说了。

看着孩子的背影,聂达仕有心再去与妻子说笑几句,却觉得心中隐隐有种不宁,一时间有些微微烦躁的不想再在屋中呆下去。

“娘子,我且上街看看?”聂达仕轻声的与妻子商量。

“你还说孩子呢,自己还不是忍不住想要去看那热闹。”父子间的对话,聂娘子自然是停在耳中,忍不住笑了丈夫一句。

聂达仕脸微微一红,莫不成自己心中烦躁,还真的是想听听那疯老儿说什么?可是这种烦躁是万万不可说给孕中的妻子听的,只能老脸微红的认了这件事情。

“去吧,如果看见二小子,叫他早些回家。虽还没有入学,看哥哥读书,多少也可学得一些。”聂娘子轻声的说到。

“看你,对孩子比我还要...”聂达仕忍不住微微一笑,妻子能有这番心,已经和普通女子大不同了,不愧为曾经邻村乡绅家的大小姐,自己能娶了她,真是三生有幸。

“我怎能不知道你的心?快去吧。”聂娘子催促了一句,就不再言语。

聂达仕心中微暖,随意道了一声别,就朝着屋外镇子里走去。

小龙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相比于别的镇子人家还是不少的...而镇子最热闹的地方就是那市场所在,想必那疯老儿要来镇子里胡言乱语,去的就是那市场之地吧?

这样想着,聂达仕一路就朝着市场行去。

还真别说,一路上匆匆的,遇见不少左邻右里的,有赶着去看热闹的,有看了热闹回来的,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情,什么有妖怪要灭了镇子。

言谈之中有看似相信的,但神情明显就是不当一回事儿。

也有完全不信的,全然当个笑话看了。

当然,也有那真正信了几分的人,可脸上纠结的神情也说明了犹豫。

聂达仕心中清楚,在这乱世,何处足以安身立命?今日还是皇帝的,明日可能就沦为阶下囚,后日里不知道又是哪位新帝登基。

难得安宁的小镇,家人孩子产业都在这里,搬走?就凭一个疯老儿的话语吗?

可这疯老儿为什么要这样说?

到底经历了战乱,聂达仕比起小镇的原住民来说,心中多少有一些没安全感,想得就多了一些。

一路心事重重,聂达仕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个最热闹的市场。

就在市场的十字路口,如今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就像官府要在这里斩首犯人一般热闹。

“这老儿,选择这个地方大放厥词,也不怕那煞气冲撞了自己。”尽管对怪力乱神并不是太过相信,有些在民间流传已久的忌讳,聂达仕总是小心的。

因为是读书人的身份,镇上的人对聂达仕总有几分尊重,有眼尖的人见他也来看这一场热闹了,就侧身让他进入了人群当中。

聂达仕也不矫情,抱拳感谢,就走入了其中。

到了这个时候,他对这个疯老儿的好奇心到了顶点,也是想迫不及待的进去看看。

刚走去人群之中,他就一眼看见了那个疯老儿,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张条凳,就半躺在那张条凳上,一幅很逍遥,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手里拎着一个酒壶,有一句每一句的和镇子里最有文化的张秀才在说着,时不时的喝上一口酒。

这老道白须满面,一眼让人看不清楚长相。

只是没有被遮盖的眉眼部分,长得颇为凌厉却又有一种柔和的感觉。

他神态分明就是玩世不恭,一切皆不在意的样子,可是聂达仕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仁。

至于身上的衣衫,粗布所制,倒也干净。

只是脚上的谢,还有裤腿处布满了泥点子。

这身打扮就像老农,他若不说,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人是一个老道。

“唔。”聂达仕在心中沉吟着,这样子分明就很没有说服力,该不会是来骗酒喝得吧?可那眉眼间透出的神采,让聂达仕又莫名的觉得有几分信服。

只是联想到家中的日子这才安稳且朝着好的方向走,一切都不错,又要颠沛流离?心中就开始苦涩。

一想,又觉得自己想法简直荒谬,岂能因为一个不知身份的疯老儿的话,就要举家搬迁?这茫茫人海谁又是依靠?亲人早在战祸中都快死了个干净。

“道长,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有妖怪要为祸本镇?岂能空口无凭?这妖怪是哪一座山的妖怪?为何又要杀将入我们这个平凡的小镇?又是一个什么妖怪?如果这一切道长都以天机不可泄露来搪塞,如何让本镇的百姓相信?”张秀才还在‘审问’着老道。

但那老道似乎有些晕了,只是含含糊糊的说着:“天机不可泄露。”

“好,就算天机不可泄露。道长都总应该有个身份?敢问道长是哪一座山,哪一座道观的道长?摆出身份来,这话也好歹有个出处,让人多少信服啊?”张秀才不愧为文化人,一番话倒也说的有理有据,抓住了关键。

面对这样质问,那老道就是不言语,一双眼睛乱看,就落在了聂达仕的身上。

聂达仕忍不住心中一惊,总感觉和那老道对视间,自己的整个心都在颤抖。

这一眼很快就过去了,让聂达仕差点儿以为就是自己的错觉,可又心中动摇。

若不是那个老道真的说话太过无稽,只怕是这一眼,聂达仕就忍不住要赶紧回家去收拾行李细软离开小镇了。

“哈哈哈,一切皆是命。你问我是谁?你觉得一个人和一群猴子说自己的身份,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吗?今日来此,也只是我偶尔一念,成与不成,皆是天意!我走了。”说话间,老道一个翻身从条凳上坐了起来,哪里还有醉醺醺的样子。

“道长,你何苦要侮辱本镇的百姓?”张秀才却是不干了,围住老道的人群也多少有些怒火。

有人在传,官府来拿人了,说是老道妖言惑众,这老道少不得要有牢狱之灾了。

“看得明白的就是人,看不明白的说是猴子又有什么错?人就比猴子高贵?猴子就比人低等?都是活在这个世上,存在在这个世上,活的方式,存在的方式不同,你看它且是不堪,它看你还是受累呢!跳不出去,是人,是猴子,是猪都一样,大家且乐和乐和的就过着吧。总之,大妖为祸,此言为真,信与不信,就此一言。”说话间老道就朝着人群中走去。

那边却是传来了官家人的声音:“兀那老道,你且别走。这里岂容你妖言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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