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一章 旧疾

傍晚的时候,婶婶又从山下的信箱中拿出了许多账册书信,这都是村子里的一天的工作情况。一家人用了晚饭,又开始了加班。夜色笼罩了骊山,藏书阁内还是灯火通明,小清清盯着弟弟小心安学写字。这里很宁静,只有温泉池流入华清池中时的潺潺流水声。杨婶与王婶收好池边,将一些糕点,零嘴与茶水放在藏书阁内。虽说公主殿下与县侯不会吃这些。可家里的两个孩子学完之后就饿了,孩子一饿就会到处找东西吃。公主殿下不让孩子们在夜里吃东西,那还是要准备的,孩子会饿的。王婶看了眼摇篮中的小三秋,这孩子睡得正香,一天要睡三回呢。杨婶就坐在藏书阁外,手里正织着毛衣,如有什么需要可以第一时间听到话语。藏书阁内很安静,小清清坐在桌案上看着弟弟写字,姐弟两都要小声说话,将语气压到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程度。小清清的目光看向小武姨姨与娘,正在核对着一册册的账目,时不时有算盘拨动的声音。小慧姨姨正在看着今年村子里的今年各项安排。爹爹正在看着一张纸,那张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写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姐,我困了。”听到弟弟的话语声音,她叹息一声,又道:“自己回房睡。”小心安看了眼两位姨姨与爹娘,这才搁下手中的笔,安静地站起身。“记得洗漱。”“嗯。”弟弟已睡眼昏沉,小清清伸了伸腰,收拾好弟弟写的字,不禁皱眉叹道:“写得还是这么差。”她也起身,走到藏书阁外,山上的空气有些清冷。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能够提神不少。见小郡主出来了,杨婶笑道:“郡主可是要休息了?”小清清点着头也走到华清池边洗漱,夜风吹来,让她额前的细碎的头发随风动着。小心安先洗漱完,就去了自己的房间休息。杨婶看着小郡主回到了她自己的小院,这才收回目光。县侯一直说孩子要早点自立,郡主殿下这才七岁,就有了自己的小院子,生活上能够自立了。只不过郡主还小,她的院子还是要照看的,有时总会乱糟糟的。等夜深了,小慧与小武也去休息。婶婶看了眼藏书阁内,公主殿下与县侯还坐在桌边。杨婶站起身先去看了睡得正香的小侯爷,再去小郡主的院子收拾了一番,看看小郡主睡得安好这才放心。夜里寂静,熊窝里的鼾声此起彼伏,这几头熊的鼾声都快成合奏了。“这是阎大匠写的吗?”张阳点头道:“他写的都是关于惯性力的论述。”李玥终于忙完了手头的事,皱眉道:“这惯性力不是不能用力学定律表达吗?”想起了当初还在长安城,夫君就讲过相关的知识,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阎大匠学的如何?”张阳叹息道:“他对惯性力的解释有很多误区,其实惯性在力学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如果用力学的定理来解释,它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可在物体的运动规律中,它又确确实实能够表现出来。”“需要给阎大匠斧正吗?”张阳摇着头将这张纸放入一个小册子中,再拿起一个装有弹簧的木夹子,将这个册子夹好挂在了墙上。以往很少会有人写这种论述,那是因为村子里没有人去专研这种学识,也没有足够的基础,就比如李泰也不会深究这些他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与成就感,具体的学识从未深究过。张阳低声道:“阎大匠愿意将这些学识书写下来,这是好事,如果我写好帮他扶正了,反倒是显得我在打击他,有错误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就当没看见吧。”李玥笑着点头。终于这夫妻俩也去休息了,两位婶婶也才休息。夜风吹过山顶,薄薄的云层盖住了月光。这贞观年间正在一路向好,在这个向好的方面发展的道路上总有磕磕绊绊。皇帝有无数的麻烦,这些麻烦就像是悬在头上的苍蝇,一直“嗡嗡嗡”不停。皇帝很想用火炮将这些麻烦给抹平了,可如此一来又会有很多人笑话这个皇帝。具体的麻烦就是夷男可汗这个蠢货,他娶了一个回鹘女人,又因为和这个回鹘女人吵架,引得回鹘人和薛延陀人又要打仗了。李世民气得将奏章摔在了地上,他想要将薛延陀的夷男可汗押到长安城,将这个人活活踹死。为了维护关外的安宁,朝中花了不少心血,怎能被这个蠢人付之一炬。房玄龄站在甘露殿内,看着陛下发脾气也是长叹一口气。还有长孙无忌也是一脸的忧愁。陛下想要给朝臣与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对大部分的朝臣来说,现在的大唐已很好了。凑合着也能过,不就是建州的鼠灾,河北水患与洛阳的黄河漫溢淹了几个村子。历朝历代的灾害多得去了,又不是只有贞观才有。还有人说陛下应多看黄老之学,切莫跟骊山去学,你看看跟骊山学的几个县,都一个个卷疯了。当然了这些劝谏,李世民每天都在看,谁让他是个广开言路的皇帝。李世民重新坐下来,问道:“玄龄,朕想要将那夷男可汗给杀了。”长孙无忌回道:“本有人想要进谏和亲之事,说是夷男可汗不服教化,安排个公主嫁过去或许可以教化薛延陀人,写奏章的是一个叫做贾偕的文吏,他本以为这是能够平定北方的和亲良策,对许敬宗来说就是一个笑话。”“后来他被许敬宗和李义府揍了一顿,被吓得半月就没有当值了。”闻言,房玄龄眉头一皱。长孙无忌的语气平淡,又道:“礼部那些人吧,本就是维护张阳的外交之策,当年张阳对和亲之事嗤之以鼻,现在礼部那些人也是一样的。”赵国公说了个题外话,岑文本在一旁听着很不满,明明说的是北面的事情,他非要提张阳和礼部一两句,难道不说这些话,这赵国公会有什么旧疾,要复发了?房玄龄回道:“陛下,应当将丘行恭召回来了。”李世民中肯点头,又道:“丘行恭任职瀚海都护这些年毫无建树。”赵国公又道:“陛下,臣以为让鸿胪寺少卿李义府去任职瀚海都护府最为合适。”岑文本的神情凝重了几分。高季辅就站在最后方,他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拱手道:“陛下,李少卿近来要记录高卢人风土,事关西征多半……”李世民颔首,西征固然重要。长孙无忌定在原地,恢复了闭着眼一言不发的状态。房玄龄回道:“让丘行恭回来,让许圉师任职瀚海都护,既然是回鹘人与薛延陀的矛盾,不如再让阿史那杜尔回草原,命他在漠北驻军,防备生乱。”此事宜早不宜迟,李世民本就考虑着对阿史那杜尔的封赏,如此也是时候了。当天旨意就下达了,天可汗封阿史那杜尔为瀚海行军总管,并赐予万金,赐字唐名杜尔,封毕国公,统领突厥兵马镇守漠北。旨意下达之后,阿史那杜尔算是个唐人了,他不仅仅得到了天可汗的赐字,还封了国公。这是唐人才有的荣耀,竟然能给一个突厥人。四方馆的外使又一次沸腾了。李义府念完了旨意,听着四方馆的喧嚣有些厌烦,“杜尔将军,陛下说了让即刻赴任,镇守漠北。”阿史那杜尔接过旨意,恭敬地行礼。收拾好行李,晌午时分,他就到了城门外。本就是当初一起在波斯征战的袍泽,虽然袍泽是不爱干净的突厥人。裴行俭与王玄策,薛仁贵三人还是一起来送行。阿史那杜尔拍了拍这匹大宛马的后背,翻身骑上,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些突厥人。薛仁贵感慨道:“真羡慕你,又可以上战场了。”“哈哈哈!”阿史那杜尔爽朗一笑,“此去镇守漠北,你们就在长安城养着,迟早养成了大胖子。”王玄策黑着脸道:“你在嘲笑某家?”阿史那杜尔一夹马腹,马儿长啸一声便长驱而去。裴行俭手里提着一壶酒,“这壶酒可惜了。”王玄策啧舌道:“某家都腻了打仗杀人。”薛仁贵淡淡道:“那是你在天竺杀人太多了。”王玄策满不在乎笑了笑,“薛兄杀的大食人还少吗?”裴行俭又道:“要是能杀光就没这么多事了,也罢!京兆府还有一堆事要办,两位哥哥自便。”许圉师一个牵着马儿刚走出长安城门,他四下看了看没见到阿史那杜尔。都护上任,杜尔这个行军总管应该相随的。这人怎么不在了?他又问了问这里的守卫,说是阿史那杜尔早就去赴任了,都走了半个时辰了。别看是去漠北苦寒之地,都护府的都护一职可是很多人都渴求不得的。他纠结了一会儿,一个人赴任还没有兵马护送有些凄凉,可惜在朝中也没有几个好友能来相送的。“不用多想,你是瀚海都护府的都护,阿史那杜尔都要听你号令,你亦是突厥统领。”说话的人是一个少年,许圉师看着这个少年眼熟,但一时间又认不出来。李治笑道:“去吧,突厥早晚会并入大唐疆域,你在瀚海都护府就在大唐境内。”没有多想,他翻身上马,朝着北面而去。此去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够再回长安城,漠北形势紧张,他不敢有半分的耽误。等许圉师再回头看去的时候,那个少年还站在城门前,笑看着自己。早晨的骊山鸟鸣声不断,贞观十四年的春季很是热闹,骊山村外的官道上有不少商人排队购买货物,他们买了货物就可以卖去其他地方。骊山上,温和的阳光照在这片山头。张阳是被噩梦惊醒的,因为梦到有人在承天门外大喊共和。醒来的时候,还心有余悸。用冷水洗了把脸,张阳已经想不起来梦中那个在承天门外大喊的人是谁了。“师父,各县修建作坊的账目。”张阳拿过账目一看惊疑道:“修建几个工坊要用五百贯?”小慧叹道:“也不是谁都能像骊山这样,能够精打细算的。”张阳又道:“铺设地面,重挖沟渠,库房和木车,修个屋顶……就这些要五百贯钱?”“嗯,核对过的,账目是没错,各县的县丞也不敢胡乱做账。”“唉,这些亏空往后从生产上补回来吧。”小慧又接过师父递来的账目,站在一旁道:“说是要改建重设生产规范,不过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改好了,起初各县还不愿意,现在还不是一个个照办又照做。”张阳手里拿着女儿的孔雀扇,这个扇子坏了,几根孔雀翎掉落了下来。给孩子们修玩具,又是寻常生活中的一件琐事。用针线将孔雀翎重新串起来。小慧看着师父的双手,这双手很粗糙却能够做很精细的事。将孔雀扇修好之后,张阳交给小慧,叮嘱道:“她多半又不喜欢这个扇子了,放到藏书阁去吧。”小慧正要走向藏书阁,回头又道:“对了,朝中给各县作坊的许可是三年,往后每年各县自查一次,在许可到期之前,需要各县提前向朝中递交章程,并且需要重新批复。”张阳点头道:“我知道了。”今年的生产还没开始就先亏了五百贯,这让骊山原本紧张的生产又多添几分寒霜。这世道给人一种傻里傻气的感觉,傻里傻气的皇帝想要治理江山,总是磕磕绊绊的。这大唐也给人一种蛮横又傻里傻气的风格。就说这个生产许可,应该减少步骤,以京兆府为核心却不是以中书省为核心。冗余的步骤只会耽误生产发展,更不要说三年一次批复,过三年朝中说不定又是另外一副模样。张阳走入车间,婶婶已经将铁厂的图纸送来了,车间内金属与桐油味有些重。打开这里的窗户让阳光尽可能地照入。张阳把一张张的图纸挂在墙上,这是骊山所需铸造的下一步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