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从军

“师兄……”年纪略小些的韩崂山欲言又止。本名刘偃兵的男子自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轻轻点头。“此子枪法中确有吴师弟的影子,当是他晚年所收的弟子。”韩崂山轻呼口浊气,神色唏嘘。王绣一辈四个师兄弟当中,以他天赋相对最是寻常,因而也最为无争。再加上年纪与吴金陵接近,两人关系算是不错。对方武道断绝,失意醉死于冬日,要数他最为可惜。现在看到吴金陵的弟子出现眼前,情绪也是十分复杂。“能够寻个衣钵传人,金陵师弟九泉之下当能瞑目了。枪术七品,角力、伸长、精熟、守正、出奇、微幽、神化。守正也算难得。只是……”韩崂山暗皱眉头。吴端阳的成就,放在江湖中已是十分显眼。但相对起他们记忆当中随便使枪都有股子灵气的小师弟,似乎还是差了许多。就连青鸟,现在也有“出奇”的成就,距离“微幽”也只是隔了层纸而已。这就有些不太合理。固然如吴金陵这等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难寻,但既然师弟收其为徒,纵是不如,相差也不会太多才是。如果吴端阳已是二品小宗师境界,韩崂山方觉得更为贴切。“可能,这是小师弟故意为之。”刘偃兵猜测道。吴金陵天赋绝顶,突破金刚境几乎是饮水吃饭般顺理成章。但就是因为太过顺利,没遇过太大挫折。所以败在如日中天的王绣手中后,心境再难恢复。想必在调教指点这个弟子时,吸取自身经验,特意压制对方进度,务求根基扎实得不能再扎实。徐偃兵境界远胜韩崂山,眼光自然更强。吴端阳的枪术看似只有“守正”,但却能够反而压制已是“出奇”境界的青鸟,此中大有玄机。“他有杀气而无杀心,当是知悉青鸟这丫头是王师兄,为问枪而来。死士的身份应该并不清楚。”既是知道吴端阳是故人之后,刘韩二人也就绝了杀掉对方的心思。只是注视着战局,随时决定插手干预。“如此,倒也未必是件坏事。”听他这么说,韩崂山微变,干巴巴挤出句话。两人未就这个话题深谈,心中便已了然。虽说他与徐偃兵都投靠了北凉,对于当下日子很是满意。但看到自家大师兄,北地枪仙独女,沦落为他人婢女,见不得光的死士。心情还是十分微妙的。要知道,青鸟首次进王府,可是作为贵客前来,只是未与徐凤年碰头罢了。如果能够趁这个机会浮出水面,由地下来到太阳底下,未必不是件好事。两人在此观战,也就止住了王府的其他供奉与铁卫出手。而街道之上的战局,也已拼杀到最为关键的时分。吴端阳双脚不动,但每次出枪,都比先前快上一分。长枪挥成张浑然大圆。气机相互叠加,街道上的蛛网裂痕逐步扩张,已是快要逼近到青鸟足下。青鸟竟是一枪不得进。但她眼中却不见半分气馁失落,反而升腾出股疯魔之意。只见青鸟左脚一定,右脚重重踏下。青色绣鞋立被地上的枪劲与青鸟灌注的内力下撕裂开来,露出只纤细白皙的白莲玉足。但接着这一顿之力,她总算临时打断了吴端阳的气机衔接。虽然只是一瞬,但总算给了她反击的机会。单手提枪化为双手持握,青鸟勐然挥出。神意浑然生变。简简单单一记“横扫千军”,任何枪术乃至剑法刀谱中都最为简单基础的招数。在其手中却当真有了山崩之势,生生将吴端阳手中长枪磕开。青鸟得势便不饶人,再进一步。双手枪再次转换为单手,素腕轻抖,挽出个枪花儿。明明是一记简单直朴的笔直前刺。但是当出现在吴端阳心口时,却诡异地弯出个惊人弧度,神出鬼没地朝着咽喉位置递去。一枪挥出,青鸟气质升华,多出份真正的宗师气度。“崩字诀。”韩崂山轻声念道。在被吴端阳的枪术压制下,青鸟终于将十数年所学融会贯通,领悟出王绣四字诀中的“崩”。右手向背后探去,韩崂山就要取枪打断这一战。却见刘偃兵轻轻摇头止住,示意他继续看下去。青鸟崩枪刺来,吴端阳顿觉浑身汗毛炸起。自从出师入江湖以来,从未有过的莫大危机感席卷全身。情知被青鸟这一枪刺中,自己整个头颅都要被崩碎。死得不能再死。生死关头,吴端阳心思反倒越发沉静,进入无思无念定境。浑然不理会自己是在与人生死厮杀,只当作自己是与先师切磋演练枪法。悠长呼出口浊气,吴端阳右手一旋,不退反进。手中枪看似缓慢,实则快到极致。只是一个呼吸时间,就已经刺出二三十枪,远远胜过方才。远远望去,就好像空中忽地有只孔雀开屏般,将吴端阳护在其后,迎向了青鸟势在必得的一枪。“噼里啪啦……”雨打芭蕉声接连不断。一时间不知有多少记碰撞声生出。两人周遭数十丈范围内早已再无一人存在,早就远远退开。他们只是想要看个热闹,哪里想到今天交手之人,身手可远比他们想象极限的江湖高手要来得厉害。仿佛一息,又似乎足足过去盏茶时间。青鸟身子前倾,静止不动,依旧保持着那个挺身刺枪的姿态。吴端阳单手负后,右手持枪。两人枪尖正正抵在一处。“刺啦……”静止的画面与时间,因为声音而重新流动起来。青鸟缓缓挺身立起。伴随着她动作,精钢打造的枪头现出裂纹,迅速蔓延至手中那杆赤白双色牛筋木的枪杆上。将这只硬度韧性兼而有之的枪杆生生崩碎。木屑纷飞,洋洋洒洒落在一地狼藉的青石街道上。至于吴端阳手中长枪,枪头、枪杆两分,枪头坠落于地。但是那只枪杆,虽然磕磕碰碰,说不出的凄惨,但却依旧保持完整。胜负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