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意外强援

一转眼间，人生渺渺如白云。

他一个十五岁少年的心境，此刻竟像是六十岁老者的愁苦。

他伸出手，探到后背，摸着了那柄冰凉的战刀。几日前，在所有人都不知道也不会注意的情况下，墨铭惊讶地发现了自己竟然可以勉强操纵这柄异常沉重的战刀，那一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当他在夜深人静无数次地重复之后，随着他的念力驱动，这柄战刀的的确确在移动着。

“驱物”，这是华云宗修真道法中如雷灌耳的一个词，是修炼弟子达到凝气八层境界的表现，更是每一个新近弟子在无数年修炼的日子中都在深心处重复念着，盼望着，努力着，而墨铭甚至于只敢在梦里才想着自己达到这个境界，能够在师父面前争一口气，能够让师父开颜一笑。

可是，这可能吗？

墨铭拼命压抑住了自己，没有对任何人说起此事，而与此同时，他在试着用念力去驱动其他物体如落叶杂石时，却没有任何动静，这也打击了他的自信心。他百思不得其解，如何会出现这么古怪的情况？

深夜梦回，他爬起凝视着这似乎注定与他纠缠不清古古怪怪的战刀时，都能感觉到那一丝冰凉之气，在他身体里缓缓游荡。

“当！”清脆的钟鼎声响了起来，吓了墨铭一跳，把他惊醒过来。转头一看，只见台下仍旧是那十几个东阁弟子，白胡子老头仍然坐在那里昏昏欲睡，但是在台上对面，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男子，三十左右模样，正向自己微笑着看来。

墨铭脸上一红，连忙行了一礼，道：“西阁弟子墨铭，向凌师兄请教。”

凌华微笑道：“不敢不敢，江山代有才人出，墨师弟年纪虽轻，但大试在前，依然神色自若站在台上，毫无焦急神色，更无胆怯之情，比起我当年强得太多了，佩服佩服。”

墨铭呆了一下，呐呐道：“不瞒师兄，我刚才其实是在发呆。”

“哗”，台下一片哗然，那十几个东阁弟子无不笑得打跌，凌华也愣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又感觉不妥，强忍住道：“墨师弟说笑了，呃，时辰已到，我这就向师弟讨教了。”

墨铭心里一跳，一阵紧张，慢慢道：“请凌师兄手下留情。”

凌华笑而不答，看他样子似是成竹在胸，只见他右手一震，“哐啷”一声，一柄散发了淡淡黄光的仙剑祭起。

“剑名‘少阳’，墨师弟，请。”

墨铭向那少阳仙剑看了一眼，只见那剑上黄色光芒纯正温和，远远的便感觉精神一振，看来并非凡品。他暗地里吞了口口水，不觉面上有些发热，但终于还是伸手到背后，握住了那刀柄，从背后了出来。

场中所有的人，凌华和台下十几个东阁的弟子，目光都落到了这冷冰冰的战刀上。

一时无声。

“哈哈哈哈”不知是谁第一个笑了出来，打破了宁静，反正片刻之后台下笑成了一片，夹杂着不知道是谁怪辛苦地说道：“那、那是什么？”

“凡铁！？西阁没落大这等地步了吗？连法宝都没有一件，竟然只拿出一把凡铁打出的战刀，哎！这下没好戏看了。”

此刻就连台上的凌华也忍耐不住，笑了几声才辛苦忍住，道：“墨师弟，这就是、呵呵，是你的，呵呵，对不住，我控制不了，啊，这就是你的法宝么？”

墨铭听着身边之人笑成一片，脸色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季空曾经也注意到过，可没看出什么，以为只是用来锻炼肉体的，所以就忽略了。墨铭本也知道用这柄战刀太过难看，必定惹人耻笑，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着这柄冷冰冰的战刀，似乎对自己很重要，墨铭也想向柳元武借的，但偏偏其他事物不能驱动，而且他深心处也隐隐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微微的希望，希望这真的可以证明他自己，所以到了最后还是把这冷冰冰的战刀带了出来。

可是，到了最后，这战刀带给他的，却还是别人的蔑视与嘲笑。周围的人大声笑着，墨铭低下了头，目光所及，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手中那根黑色而冰冷的战刀。

他们笑着，大声笑着，一如临行前同门师兄们那样大声笑着，甚至连他他的烟凝师姐也一般笑着。

他低下了头，合上了眼。

冰凉的感觉仿佛从身体深处幽幽叫唤了一声，缓缓在他身体里游荡。

一个人，感觉最孤独的时候是什么？

是不是独自面对着整个世界的冷漠，是不是独自面对着所有的耻笑？

一个人的血，是冰冷还是沸腾？

他霍然抬头，看着前方。

这时，阳光正照在他的脸庞，没有人看清他的表情。

凌华手中的少阳仙剑，在台下的笑声与喝彩中，迸发出几乎可与此刻初升太阳一般的光辉，灿烂辉煌，正气凛然。随着他法诀引处，一声断喝，少阳仙剑如煌煌日光，堂堂正正压了过来。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但墨铭的心里却寒冷如冰。不知为了什么，看着前方那团袭来的光明，在那一个瞬间，他忽然想起了许久以前的那个早上：小山上，一个少年用某物支撑着身子，汗水顺着脸庞低落，一股炽热的刀气在阳光下肆掠。许久，少年才起身捡起一旁的刀套，不急不缓的给他那柄黑色的战刀套上了，甩手一抛，背在了背上，顿时，身体下沉了几分，显然这柄战刀分量不轻，向老者行了一礼，缓缓地远去了，不久有来到一片树林中，那人自顾自的练习着，渐渐地墨铭的身影开始重叠...

热气仿佛要炙伤了他的皮肤，他眼前却又浮现起那一个幽静的夜晚，碧水潭边，那一个美丽女子站在水边，凄凉与孤独感染着他的心。

“啊！”这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低低呻/吟，莫名的痛楚竟这般强烈，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了迎面而来的光芒却咬破了嘴唇，殷红的鲜血，轻轻滴落。

落在那黑色的，玄青中带着红丝如血的战刀。

下一刻，他被那团太阳般灿烂的光芒吞没了。

台下一片欢呼，东阁弟子无不喜形于色，只有夹杂在他们笑声中的一声惊呼，显得那么刺耳。

突然出现的萧生无视于旁边十数道充满敌意的目光，大声叹息，为了这新交的朋友惋惜不已，可惜按大试规则不能帮忙，不然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多半便冲上台去了。

就连坐在一旁的白胡子老头似也被萧生惊动，瞄了一眼过来。

台上，灿烂的金黄光芒与天际初升的阳光交相辉映，辉煌耀眼，凌华心里一阵得意，这一刻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修行已经达到了从未岂及的巅峰凝气七层巅峰，而他，在胜过了眼前这不中看更不中打的对手之后，必将高歌猛进，就算是最后折桂也未可知！毕竟，过了今天，也只是需要再胜四场而已。

念及此处，他嘴角压抑不住地露出笑容，少阳仙剑光芒更盛，眼看着前方那少年在炽热的光芒中痛苦地皱起了脸，甚至咬破了嘴唇。

忽然，就在此刻，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就像有人在他身体里用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在所有人都看不清墨铭的这个时候，凌华，这个站在墨铭对面的人，却分明透过自己少阳仙剑灿烂光芒，看见他抬起了头，睁开了眼。

那一双血红色的充满暴戾杀戮的眼神！

一股无形未知的冰冷迅速扩展开来，凌华眼看着那柄黑色的战刀在这一刻似乎活了过来一般，黑气腾腾，战刀前方的一道裂痕更是黑光光大做，映在墨铭的身上，仿佛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一切变化都发生在少阳仙剑的光芒之内，除了凌华再也没人看见。

凌华惊骇之极，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冰凉气息就已藏在少阳仙剑光芒下缠上了他，他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全身上下恶心欲吐；片刻之后，战刀上那黑色裂痕发出的淡淡青光照在了他的身上。

台下，萧生紧张地看着被那团光芒包住的墨铭，一想到墨铭现在就像一只被烧烤的猴子，他几乎都不愿意再看下去了，相反，东阁弟子们却都是鼓掌欢呼，乐不可支。

便在此时，忽然间众人只听得台上凌华一声大吼，少阳仙剑振天而起，光芒立刻消散，现出了墨铭的身影。而凌华竟似乎身负重伤，连连后退，片刻之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他面上七窍竟同时都涌出血来，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指着墨铭，好象想说什么，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只见他身子摇晃了几下，咚的一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不醒人事。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还是那白胡子老头最先反应过来，身子一闪便跃上擂台，来到凌华身旁，仔细查看一番，却发现他全身完好，也无中毒迹象，倒似是被仙家法宝重创，内腑剧烈震动所致。

他皱起眉头，站起身来，看向墨铭，不由得对这少年刮目相看，眼光顺便也瞄了瞄墨铭手中紧紧握着的那柄冷冰冰的战刀。

“你胜了。”白胡子老头压下自己心头的疑惑，平静地道。

台下东阁弟子大哗，但事实摆在眼前，却是无话可说，只是凌华败得太过莫名其妙，匪夷所思，明明胜卷在握，忽然间一声大吼就败了，实在让人接受不了。

此时萧生也看傻了眼，不过听到白胡子老头说了那三字，他便也冲了上去，跑到墨铭身边，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大声笑道：“好小子，原来你是深藏不露啊！”

墨铭霍然回头，面色如霜，冷冷地盯着他。

那一双冰冷但却是黑色的眼眸！

萧生心里忽地感觉一寒，讶道：“墨铭，怎么了？”

墨铭被他一问，身子一震，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登时柔和了下来，眼中那股奇异的冰冷感觉也消失不见，回复了平日里的感觉，似乎还带了些困惑，道：“没，没什么啊，我没事啊，怎么了？”

萧生瞪眼道：“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干嘛不问我你不知道你自己胜了这一场？”

墨铭吓了一跳，讶道：“什么，我胜了吗，我居然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