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浣纱湖
苏黥向来轻视泡沫腥,见其口出狂言,心内不痛快,傲然说道:“二十两银子做赌注,如何?”泡沫腥欣然同意。苏黥道:“我看你衣衫褴褛,未必输得起吧。”泡沫腥道:“公子如何小看人,我若拿不出钱来,输你一条臂膀。”却不料那只“玉皇大帝”果然败下阵来,成了虾兵蟹将。苏黥厉声道:“拿钱出来吧。”泡沫腥为难道:“公子缓我两日,到期一定奉上。”苏黥道:“缓你两日?若是你为了躲债,故意栽到屎坑里死掉了,该怎么办?既然没有银两,就交出一条膀子来吧。”于是命随从制服泡沫腥,提刀就要来卸下他的手臂。
张燕挤上前喝住苏黥,劝解道:“本是娱乐而已,如何伤人?”苏黥斜眼道:“与你什么相干?”张燕道:“区区二十两银子,算什么,也值得将人致残?“苏黥刁横道:“你这满脸糙肉的外地汉,凸着一张死鱼嘴巴尽放闷屁。怎么,想伸张正义啊?”又看向泡沫腥,道:“所以你是要他替你主持公道了?”泡沫腥哪里敢得罪苏黥,于是也骂张燕道:“谁要你这汉子来多管闲事,扒粪的肮脏手伸得也忒长。这位苏公子最爱开玩笑,你以为当真要卸我的臂膀?”
张燕哪里受过这等侮辱和腌臜气,顿时雷霆暴怒,倒竖双眉,圆睁二目,一把抢过苏黥手中钢刀,大叫道:“今天不剁几只野狗,不知道爷爷的手段。这斗鸡台便是你等的断头台。”这时苏黥的几名随从弃了泡沫腥来围住张燕,喝道:“这汉子待想怎的?”众公子也都收了自己的斗鸡凑过来,为苏黥助威。
张燕看向众人,双手握住钢刀,稍微使劲,将钢刀折为三段,众人惊呆。张燕哈哈大笑道:“没见过世面的窝囊废,倒真是呆若木鸡了。”又收了笑,愤然道:“须教你们尝尝爷爷的拳头。”一拳打得苏黥昏头转向,不知东西南北。众人一拥而上来围攻张燕,张燕抖擞精神,与之打斗起来。
那泡沫腥趁着混乱,做贼似的想逃走去。张燕高声道:“舔食的下贱货,待往哪里跑。”说罢,飞身一脚将其从台阶上踹到台下,直挺挺的半天动弹不得,后来也落得个残疾。
却说张秦独自在浣纱湖闲步漫游。湖上烟霏渺渺,香草蔓蔓,舟船悠悠。张秦见有渔父离岸捕鱼,便登上小舟,赏玩美景。张秦感叹:“江南水乡,无限风光!”渔父作歌:
“从来不读圣贤书,一支竹篙写诗文。从来不求富贵名,摇摇摆摆自由身。划开水面千层浪,撑走额上抬头纹。船到湖心如新月,漫江撒网捕闲云。”
张秦赞道:“老父唱词意境逍遥。”渔父笑道:“公子只知唱词意境逍遥,不知渔人劳作辛苦咧。”又有美人出乌篷船,缓缓而来,也作歌:
“照水两婵娟,分离半步远。携手称姊妹,弄皱湖色宽。照水两鸳鸯,相交一瞬长。同心做伴侣,拨动湖色香。”
两舟相交,张秦见那美人:玉面素手,卫鬓楚腰,银簪金锁,红裙粉绡;眉睫上挑送湖烟,嘴角轻扬弄海棠;两只睡意迷离桃花眼,一颗玲珑小巧朱砂痣;微指微点皆带俏皮,或嗔或笑总是天真。
张秦见了十分心动,念道:“纤纤着玉露,袅袅出尘烟。佳人何处去,水面起波澜?”女子含笑道:“小女投奔姑父,有缘再见。”说罢,退进舱内,船家已将乌篷船划远去了。张秦忙教渔父调头追赶,待赶上了,张秦又唤出那女子,求问芳名。答:“小名蝉烛。“又问:“女郎姑父是哪里人?改日必登门拜访。”那女子掩面嬉笑道:“我姑父家门槛太高,怕公子未必跨得过去。”张秦再要说话,那女子又入进船舱里了。张秦不便纠缠,远远目送道:“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张秦终是舍弃不下蝉烛,想了一想,递给渔父一锭银子,请他撑船再去追赶。直到靠岸,未能追赶上。张秦望见蝉烛上了一辆马车,急忙下船往街市上去寻。追了一程,只见蝉烛正在货摊前买蜜煎,身旁挨着一位少女。张秦心内大喜,于是疾跑过去,将要靠近了,忽然从小巷中窜出一群壮汉,手里都握着铁器,将蝉烛撞倒了。张秦眼疾手快,赶上前一把扶住蝉烛。于是四目相对,秋波流转。
这很近于言情小说的老套路了,按剧情的需要,二人必定有一番浓情蜜意的对话。然而蝉烛首先开口,说的是:“观公子面相,想是‘心气高,福气薄’,公子可要当心呀。”说罢抿着嘴笑。张秦即刻想到张献昔日言语,颇不高兴,扶起蝉烛,问:“蝉烛怎的也会看相?”蝉烛道:“先父在时以相面为生,所以多多少少懂得一些。”张秦道:“则蝉烛以貌取人了,岂不知人不可貌相。”蝉烛道:“然而貌由心生呢。”说罢挽着身旁女子不住地笑。张秦越看着她越觉得可爱,原有的一点不高兴也转瞬即逝了。
忽的听得一个跟在最后的壮汉对同伴说:“说是一个外地汉大闹斗鸡台,苏公子吃了大亏。”张秦远远往斗鸡台望去,似乎见着一群人在打斗,心里想:“不好,怕是三哥与人起了纠扰。”于是对蝉烛说:“蝉烛等我一等,少时我再来说话。”便跟在这群壮汉后向斗鸡台跑去,不时还回头嘱咐蝉烛道:“一定等我一等。”
这群壮汉总有三四十人,都是苏黥的打手,奔上斗鸡台来围攻张燕。张燕正有些招架不住,张秦及时赶到,问:“三哥何以打斗?”张燕道:“这群老狗排斥外地人,不分青红皂白欺辱三哥,四弟速来帮忙。”张秦道:“既然不分青红皂白,须给他们些颜色瞧瞧,教会他们知道什么是‘青一块紫一块’,什么是‘两眼冒金光’,什么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罢,拔剑出鞘来与众人打斗。张燕喊道:“四弟可以不必伤人性命。”张秦乃收了宝剑,与张燕联手,几顿拳脚将苏黥及其打手及众公子都打倒在地,一时鸡毛蒜皮满天飞。对不起,只有鸡毛,没有蒜皮。
二张走下斗鸡台,张秦说:“今天的事会不会闹得有点大?”张燕抓过一只飞起的鸡毛,道:“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张秦乃去与蝉烛相会,然而已不见了人影,附近寻了一遍,仍不见有。张秦叹一口气,只得垂头丧气地和张燕回客舍去了。
苏黥挨了一顿打,顾不得疼痛,慌忙去寻那只“雷公将军”,然而它在这场打斗中不幸遇难,头颈流血,早经死了。苏黥仰天痛哭,如丧考妣,大叫:“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乃遣人去查探二张的住处,到入夜,借着其父苏宝的身份,点起军士三百人,烧起火把,趁夜来捕杀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