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破阵子
张秦在沈疾家中住了几日,蝉烛常劝道:“姊婿离家多时,还是早早回去,别教表姐时刻担忧着。”张秦违拗不过,遂回长沙,蓉姬伺候左右,问:“夫君此去征战,如何又回来了?”张秦沉沉答道:“大将不相容,长沙王不用我,因此回来。”蓉姬道:“征战危险,妾时刻为夫君担忧,今夫君回来,妾倒可以安心了。”张秦道:“卿体贴入微,实教我惭愧。”又说:“卿父母平安无事,不必挂念。”蓉姬谢过,问:“表妹安好?”张秦道:“表妹是个活泼开朗的人,每日都开开心心。”蓉姬道:“表妹常隐瞒心事,虽表面欢笑,心内未必舒畅,此所以妾不能放心。”张秦内心波动。
却说司马盎讨伐梁州,打造楼船、艨艟,领兵三万,溯江而上,攻打鱼复。张齐、张楚、张燕、苏宝随军听用。谢辅知司马盎犯境,早派大将元弘把守扦关。张楚对司马盎说:“行至巫山,有扦关挡道,此关隘据险而立,乃川东咽喉,轻易不能攻克。若大船受阻于江面不能前行,则有倒悬之危。”司马盎问:“如之奈何?”张楚道:“某愿驾快船,先破此关。”司马盎应允,令张燕同去,彼此照应。
那扦关建于赤甲山上,江水流经赤甲山与白盐山之间,此段江面不足百米宽,水势汹涌澎湃,呼啸奔腾,两岸断崖,壁立如削。元弘于江面横起铁锁七条,阻拦司马盎水军。
张楚军到,元弘将船只排开,固定在铁锁上,立于船头,问张楚:“我主与长沙王无冤无仇,何故相侵?”张楚道:“你主与朝廷作对,便是结仇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元弘大怒,令兵将放箭,张楚与武士皆披双铠,执盾冲杀,不能抵挡,顺水而下。两边山崖上伏兵齐出,一声炮响,矢石如雨,荆州兵多中箭身亡,或溺水身亡。
张楚退兵二十里,与张燕商议道:“水战失利,不如冒险弃舟上山。”于是挑选八百名身手敏捷者,皆配短刀绳钩,分四百人与张燕,道:“三弟先领兵爬崖上山,若遇敌军,不可恋战,只向东走,待引开追兵,我再来取关。”并嘱咐道:“山势险峻,三弟慎重。”张燕备长绳、飞钩,领兵攀崖而上,坠崖而亡者十之三四,多有军士不敢冒险,张燕愤慨道:“我为大将,尚且不惧死,何况你等?涉险破贼之后,每人赏五千钱。”于是众军冒死向前。
上到崖上,敌兵早有准备,张燕知事不妙,乃徒步往东面逃去林中。元弘亲自来追。张楚领兵随后攀上山崖,趁关内空虚,发一声喊,荆州兵各各奋勇向前,无不以一当十,顷刻夺得关口。败军归告元弘,道:“张楚用险,已夺了扦关。”元弘大惊,回军来斗张楚,两下混战。张燕见元弘回撤,知道张楚必定得手,抡了两只板斧,回军夹击元弘。元弘腹背受敌,被张燕劈死,其军乃降。
张楚将铁锁沉入江底,于白帝城迎候司马盎。司马盎执张楚之手,道:“将军险中求胜,孤其实不忍。”解身上锦袍衣之。
既取扞关,顺势破了鱼腹,遂兵进临江。司马盎道:“临江小城,不足为虑,兵马淤结,反而阻塞不通,可分兵同取巴西。”遂令张齐、苏宝走旱路攻取巴西郡。临行,司马盎谓二人道:“孤特教你二人共同领兵,意在要你两家摒弃前嫌,毕力同心,以成大功。幸勿负孤意!孤闻巴西守将祝骢武艺超群,未可等闲视之。”二人受命而去。
苏宝领前军,一路势如破竹,所过处望风而逃。苏宝傲然道:“凭我这口刀,杀贼如割韭菜,张伯尧只须跟在屁股后面清扫尸体便了。”遂不等后军,过了巴江,直奔阆中。祝骢早出城二百里迎战荆州军,正遇苏宝。两阵对圆,苏宝见祝骢身材瘦长,形容古怪,手握三尖两刃刀,不以为意,骂道:“你等既食君禄,却不为人臣,禽兽不如!”祝骢道:“我主即为君王,你要做人臣,可速来归降。”苏宝大怒,拍马舞刀直取祝骢。祝骢身后转出老将吕辛截住厮杀,二人斗许多时,不分胜负。恼得祝骢发怒,挥军冲杀过来,荆州兵大败而逃。祝骢追赶得急,苏宝回马再战,战无十合,落于下风,拖刀败走,自思:今番没命了。
忽而斜刺里杀出一支劲旅,旗上书斗大的“张”字,为首一将挺枪截住祝骢厮斗。苏宝识得是张齐赶到,回马助战。二人双战祝骢,且战且走。祝骢害怕前有伏兵,丢下二人,拨马引军回去了。
张齐对苏宝说:“探得前后军相隔太远,恐老将军有失,张齐遂领轻骑兼程赶路,正遇着老将军与贼交战,因此急急前来相助。”苏宝勉强谢过。天晚扎营,埋锅造饭,等候步兵会齐,乃进攻阆中。
祝骢命放下吊桥,率军出战。吕辛劝道:“将军合当凭此坚城固守,不宜轻出。彼军求战不得,虽有力而无处使,久而久之自然泄气。”祝骢道:“我以逸待劳,怕谁来着?待其养精蓄锐,更难对付。”遂不听吕辛,将军马摆开,谓张齐、苏宝道:“我主在长江上游,长沙王在长江中游,互为邻居,何故相侵?难不成是我们在水里撒了几泡尿,被你们尝出味道来了?”说罢,引众哈哈大笑。苏宝道:“你这面皮上生不出髭须的阉竖,裤裆里吊着软瘪的蝌蚪,还能派得用场吗?”
恼得祝骢三尸神暴跳,将三尖两刃刀一招,挥师冲杀过去,两军混战。祝骢突入阵中,张齐、苏宝从左右两侧奔出,与之缠斗。祝骢渐渐招架不住,心里着了慌,幸得吕辛赶来救出,死战得脱,率军退入城里去了,再不敢出来。
张齐、苏宝乃离城三十里,依山傍水扎下两座大寨,轮番攻城。因苏宝所属军士伤亡颇大,张齐遂拨给部卒两千,马三百匹。有乡人自发置备羊酒来到张齐营中犒军。张齐对左右说:“从临江到阆中,苏老将军及其部下在前一路厮杀,吃了许多苦头。今有些许酒肉,我等岂配享用?”于是将羊酒都转送去苏宝军中。
这夜苏宝来见张齐,张齐迎进中军帐,执礼甚恭。苏宝默默坐了一会,说道:“老夫愚顽,不明大义,气量又狭隘,为逆子一事耿耿于怀,近日思来,实在惭愧无地。有冒犯伯尧处,伯尧雅量,就请一笑而过。”张齐道:“为人父母,谁不怀着舐犊之情,老将军爱子情深,天地因之动容。是张氏兄弟过失在前,今得老将军海涵,张齐感激涕零。”
苏宝道:“过往事,由它烟消云散,你我不必再提。老夫此来,诚心商议军情也。”张齐道:“老将军必有破敌之策?”苏宝道:“阆中三面环水,易守难攻,若祝骢只是龟缩不出,我等毫无办法。前日审讯一名俘虏,得知祝骢娶富家女金氏为妻,娘家人定居汉昌。老夫以为,不如移兵攻打汉昌,祝骢是个惧内的人,倘能勾得他出城,于路设伏击之,大事可成。”张齐道:“此计极好。”遂与苏宝议定,遣将高举帅旗,取路向汉昌进发,自与苏宝各领精兵于山谷埋伏,只留老弱小卒四五百人守寨。另使探子潜进阆中城,扬言荆州兵攻打汉昌一事。
祝骢正自猜疑,其妻金氏闯来,说道:“你成日端坐席上,好悠闲来着。”祝骢慌忙起身迎着,陪笑道:“怎得悠闲,日日防备敌兵哩。”金氏踩着金莲步,扭着柳腰肢,张着樱桃口,指着祝骢的脑门骂道:“敌兵早调转枪头奔汉昌去了,你在这里瞪着碗大的眼睛防备什么?是防备城楼子被人砍去当了劈柴,还是防备千斤闸被人卸去做了院门?丑话放在前头,若汉昌失陷,我一大家子有个三长两短,老娘第一个跟你拼命。你也不想想,当初你可是个穷人堆里打滚的门役,穿件破长衫,带鱼似的,谁拿正眼瞧着?若不是我家抬举,怎么能有今日?赶紧带着手底下那群贪生怕死的兵流子救援汉昌去,别等着老娘骂你们一个底朝天。”祝骢怯怯道:“敌兵攻打汉昌,未必是真。”金氏抹着眼泪哭喊道:“你是非得人砍了你老丈人的头颅挂在杆子上,你才相信不成?前一阵敌兵轮番攻城,这两天连个屁大的动静都没有,不是奔汉昌去了,难道是投到江里淹死了?”祝骢连忙道:“我这就领兵出城去救援汉昌。”
于是祝骢留吕辛守城,提兵先杀奔张、苏营寨。守寨士卒丢盔弃甲,四散而逃。祝骢自言道:“张、苏二贼果然奔汉昌去了。”乃烧毁营寨,急忙追赶去。行到山谷处,一声炮响,荆州兵齐出,四面箭如雨下,祝骢背中三箭,折军大半。厮喊声中,张齐从左路杀出,苏宝从右路杀出,封住山口。
祝骢愤恨,挺三尖两刃刀来战苏宝,伤重不能胜,只得引百来人往山中躲避,伏兵投出檑石,祝骢被砸中头颅,吐血身亡。张齐、苏宝大获全胜,乃使降卒在前,趁天黑来到阆中城下,引诱吕辛道:“祝将军中贼奸计,被困山谷,请吕将军速去搭救。”吕辛大惊,急点军马,披挂开城而出,黑暗中不提防苏宝骤马赶到,被斩于马下。荆州兵遂入阆中,取了巴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