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章 叉杆儿

半个小时之后。

陆岑音出来了,来到隔壁房间。

我问:“小竹呢?”

陆岑音说:“她睡着了。这丫头从小没家,在她心里,一直以为自己父母去世了,完全没有亲人的概念,冷不丁给她找亲人,她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我说:“凡事都有一个适应的过程。血浓于水,等她找到了自己亲人,她就会觉得是好事了。”

陆岑音说:“在她心中,这不见得是啥好事。”

我问:“为什么?”

陆岑音瞅了瞅我:“因为她担心你以后不要她了。”

我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只要我还活着,小竹不得是我一辈子的妹妹?”

陆岑音问道:“真的?”

我问:“要不然呢?”

陆岑音嘴角上扬,不可名状地笑了一笑。

我感觉她笑得有点毛骨悚然:“不是……你笑啥意思?”

陆岑音白了我一眼,瞅着窗外,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难搞啊。”

我:“……”

挠了挠头。

我说:“那什么……快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陆岑音回道:“我跟小竹睡!不跟你睡!”

讲完之后。

她转身出去了。

翌日大早。

我们吃完早饭,先去商场买了一些滋补品,再乘中巴车前往平家山。

经过陆岑音一晚上的安慰,小竹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脸上也有笑容了,大眼睛饶有兴致地观看着路边的风景。

“哥,你看那里好多红鸟!”

“姐,十几头水牛在河里一起洗澡,你看到没?”

“……”

我以为平头山不远,但实际挺远的,而且路很不好走,中巴车开了好久,到中午的时候,车还在一个大集上停下来放客人下车吃饭。

鲁省的大集非常热闹。

卖什么的都有。

关键是大集上还有专门摆摊炒菜的,熟肉切好,边上架一口大锅,要什么东西自己点,老板开锅烧菜,浓浓的烟火气息。

我们三人一人点了一份大碗的牛杂汤,外加几个饼。

热腾腾的牛汤端上来,几乎没加什么调料,粮饼非常大个,香喷喷的。

我们就在旁边的小板桌上吃。

几人撑了个半死。

这是我一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牛杂汤和粮饼。

若干年之后,我曾再次去赶鲁省大集,想找回当年的感觉,可惜物是人非,而且食材里加了大量味精,完全咂摸不出任何滋味。

人生的美好,往往就在一瞬间,过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岁月太短,希望大家能勇敢爱、开心笑、尽情闹。

车没那么快走。

我们在集市逛了一圈,倒见到了一位卖猪肉的汉子手拿着一柄小皮杆子,用皮杆子在赶飞在猪肉上的苍蝇。皮杆子的把柄只有手掌大小,下面接的皮不成团,散开着的几条牛皮,三十多厘米长,由于它放在肉铺旁边,通体油光滑亮的。

关键是把柄上有精致的花纹,让人眼前一亮。

我在肉铺上晃了一圈,已经看到了把柄上面的字:“天香街教坊司。”

陆岑音低声问:“看中了?”

我点了点头:“你觉得那是啥?”

陆岑音笑了笑:“考我?把柄纹饰属于典型明中晚期风格,上刻教坊司几个字,显然是户部下面教坊司头头所用的叉杆儿!年代不算太久,但这种杂项物件非常罕见,可以卖出好价钱!放正规的拍卖行,三四十万绝对没问题。”

简单解释一下这物件。

唐朝重礼乐,李世民专设一个机构叫教坊,选拔有音乐以及表演才华的宫女进去深造培训,待有祭祀活动或者大型宴会之时,召集她们来表演才艺,搞搞气氛,算比较雅致一个机构。

后来到明朝变味了。

教坊司成了关押罪臣妻女、战俘妻女、抢来民女等人的所在,里面倒也培训音乐才艺,但却成了高级官吏们的娱乐场所,教坊司逐渐演变成官方开办的青楼,隶属于户部管辖,而管理教坊司的人则是朝廷官员。

官员下面一般会有一个老鸨。

老鸨专门教训、管理、统领教坊司的姑娘们。

但这些姑娘原来都是罪臣的妻女,大户人家出身,刚进去之时一般都不大听话。

这个时候,老鸨往往会拿上这么一柄叉杆儿,双手叉腰,凡见到不听话的,就用它来抽对方的身子。

别看这东西小。

由于上面的皮鞭是散成几条的,浸上桐油,又韧又滑,抽起来多倍痛疼,让人生不如死。

到了后来。

“叉杆儿”这词儿便成了恶毒老鸨的代称,形容窑子里背后有势力的人。

一柄叉杆儿。

震十里花场。

现在大家知道那句歌词“苟苟营当家的叉杆儿唤作马户,十里花场有浑名”啥来历了吧?

这玩意儿让我见到了。

我不可能放过。

毕竟最近一直在吃陆岑音的软饭,虽然挺香的,但我心里还是有些小自尊。

我转身去找到了开车的司机,笑嘻嘻地掏了一支烟给他。

司机说:“不抽烟!上车走了!”

我说:“别急啊!我老婆检查结果出来了,怀了个儿子,今天高兴,想请大家吃肉!”

司机问:“啥?!”

我将陆岑音一把拉了过来,指着她的肚子,故意大声说:“我老婆!结婚五年了,一直不下蛋!今天早上我带她去城里医院检查,现在结果刚出来,医生打电话告诉我怀了儿子!爷们今天高兴,请全车人吃肉!”

周围人全看着我们。

陆岑音羞红了脸,又羞又气又不敢作声。

小竹在旁边格格直笑。

司机问:“真的假的?”

我掏出了一沓钱:“这还能有假!哈哈哈!”

车上的乘客全笑嘻嘻地围过来了。

几位卖猪肉的老板听到了这话,手中的屠刀往砧板上一剁,全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