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立威
叶无锋朝着飞龙潭举目望去，只见潭水下沉之后，此时的飞龙潭略显上宽下窄，对岸本来就比这边略高，三丈多高的峭壁上还有一些湿润的水光，一眼看去就很难相信那里有能攀上去的道路。
只不过同时他也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无路可走，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也必须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试一试才行。
沈南丘过去没多大会儿，就叫来了六个人回来；两个特遣队的成员费仲和莫达还有四个叛军降卒。
让叶无锋没有想到的是，五大三粗的牛大满居然也在其中，他不由苦笑一声道：“牛大满，怎么哪儿都有你啊？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会游水吗？”
牛大满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不服气地道：“叶将军不要小看人，俺老陈可是南淮船户出身，从小就是在船上长大的！划船都不用浆，全靠浪！”
叶无锋哈哈一笑，道：“可惜了飞龙潭这会儿风平浪静，不然我倒想看看你有多会浪！”
陈大满嘿嘿一笑，刚想说话却被苏淳安打断道：“还是赶紧下去吧！说不定找到了过水潭的方法，咱们就能早点出去了。”
叶无锋点了点，示意他们开始下潭。
七个人由费仲和莫达打头，苏淳安押后，先后通过绳子下坠到了木筏上。
由于此时飞龙潭中还有一些漩涡存留，虽然势头不强，但依旧让木筏上的众人不敢当大意，只敢贴着飞龙潭边的峭壁缓慢移动木筏，费了一个多时辰才挪到了另一边。
只是苏淳安等人沿着仔细的看了半天，却很明显没有发现任何能爬上去的地方，接着他们又试着往岸上扔绑着木钩的绳子，结果却因为岸上光秃秃的无物可钩，只能作罢返回。
待木筏返回时，苏淳安率先登岸，叶无锋伸手将他拉了上来。
苏淳安一脸严肃的摇了摇头道：“不行啊！屯尉！飞龙潭的峭壁太陡了，没有下手往上爬的地方，再说现在还好些地方都是湿的，虽然只有三丈多高，可根本不可能爬的上去。我刚才想用绳子钩住崖壁往上攀，可你也看见了，根本就没有着力的地方！弄不成。”
叶无锋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本来就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的事情，你也不用太在意，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就是了。”
苏淳安一脸郁闷的还想再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不再吭声了。
这时候所有的人早已都围在飞龙潭边看热闹了，其中有人问道：“叶将军，你们这次立下这么大的功劳，难道还怕没人过来接应你们吗？这会儿天都快到午时了，怎么还不见接应你们的人到来？”
叶无锋转头望去，原来是正是先前质问陈大满的那名叛军孙姓军官，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发出，不但叛军降卒们都把目光看向了叶无锋，就连不少特遣队的人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在叶无锋等人出发之前，军师葛丹成亲口允诺他们，丞相的大军就埋伏在龙首峰附近，只要看到山上点起号火，大军将在一个时辰之内接应他们。
如今距离他们点火早已过了两个时辰，援军还是不见踪影。如果不是先前那一阵诡异的龙卷风，他们甚至已经被叛军的大队人马绞杀殆尽了！
特遣队员们除了迟钝的沈南丘，不少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只不过没人敢当面质问叶无锋罢了。
叶无锋看着面前一张张仍未洗去征尘的脸，心里一时间不由得犯起了难。
他不想欺骗大家军师葛丹成极有可能已经出卖了他们，但眼前的形势却让他觉得并不是说出真相的好时候。
因为一旦叛军降卒知道了他们的处境，极有可能复叛不说，对于艰难存活下来的特遣队员们来说更是一个沉重的心理打击。
正在叶无锋犹豫的时候，苏淳安越众而出道：“接应我们的大军随时都会过来！只是屯尉想让我们自力更生，凭自己的本事……”
然而苏淳安话未说完，就被叶无锋拍了拍肩膀打断了：“算了！苏兄！不用瞒着大家了；再说这种事情也瞒不住！”
叶无锋一脸平静的环视在场的众人一周，沉声道：“接应我们的大军可能不会来了。所以我们必须得自己找到从这里出去的路！之前我们之所以没有告诉大家，是因为到现在为止我们也不能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有一些不成熟的猜测罢了……”
叶无锋话没说完，那名叛军姓孙的军官就激动道：“什么猜测？叶将军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
叶无锋眉头一皱，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尉！”
那姓孙叛军军官丝毫不惧，冷笑道：“你又算什么东西？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将军’，其实你也不过是跟我一样的弃子罢了！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大言不惭的说替我们求情，骗我们投降！兄弟们！咱们被姓叶的骗了！他帮不了咱们的！”
一众叛军降卒经他一鼓噪，都有些意动了起来，开始不动声色的四散开来，而特遣队的人见状赶紧亮出了兵器，一时间场面顿时紧张了起来！
叶无锋心知此刻形势已经不妙，必须小心处理，于是便故作镇定地拖延时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姓孙的军官冷笑一声，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孙名旺财！怎么？姓叶的你能把老子怎么样？论人，现在我们人可比你们多！”
叶无锋心里明白，这孙旺财并不是信口开河。特遣队本来就只有一百多号人，先是经历袭杀信王时损失了十几个，死守飞龙潭边时又被迫与数倍于己方的叛军死斗，几乎伤损殆尽，如今只剩下十几个人了，而叛军降卒则还有二十五六个。虽然叶无锋一方有兵器在手，但要真拼起命还真不敢说稳胜。先前这些叛军之所以肯投降，是因为他们的主将高银公然抛弃了他们，让他们觉得没了出路，所以士气低落到了极点。现在如果他们觉得跟着自己一样没有出路的话，很容易就会跟着孙旺财一起铤而走险。
想通了这些，叶无锋随即冷笑一声，道：“孙旺财，我再不济也是大恒朝廷任命的屯尉！只要我能出去，就算是丞相不认我，朝廷总还是要认的吧？可你呢？叛王高兴已死，你是亲眼看着高银丢下你们逃走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就算这些兄弟们跟着你杀了我，你又能给他们什么出路？”
孙旺财狞笑一声，道：“姓叶的！你太小看高银将军了！高将军只是形势不妙，被迫暂时撤退重整旗鼓罢了！王爷的主力大军已经跟着高将军安然撤退，你们未必就能赢过高将军！我们杀了你，找到高将军他定然会重赏我们！再说了，即使是找不到高将军，我们找个地方占山为王也好过你们给高拜当狗！”
叶无锋心知不可再拖延时间，于是拔剑指着孙旺财道：“孙旺财！你不要再蛊惑人心了！大恒战乱这么多年，已经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了？今天你既然还想作乱，不妨先跟我打一场！你赢了，我的弟兄们跟你走！你要是输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孙旺财尚未答话，沈南丘就跳出来道：“屯尉，打这小子哪里用你动手？看俺老沈活撕了他！”
苏淳安也站出来道：“屯尉，你是受了伤的，怎么能跟这家伙打？”
孙旺财对着叶无锋上下打量一番，发现他的左臂一直不曾动弹，显然是受了伤的，于是冷笑道：“叶将军说话可算话？就怕你的兄弟们未必听你的啊！”
叶无锋单手持剑示意沈南丘和苏淳安退后，剑尖指着孙旺财道：“你放心！叶某人向来都是说话算话！苏兄，给他一把刀，我要让他死的瞑目！”
苏淳安虽然不情愿，但眼看着叶无锋信心满满的样子，只好叹息一声把佩刀扔给了孙旺财。
孙旺财捡起佩刀心中大喜，但一抬头就看见叶无锋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显得极为自信，似乎随时可以取自己性命。
孙旺财猛然想起正是眼前这个人，以手中长剑杀掉了号称“军中剑法第一”的信王高兴，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
然而此时的叶无锋却不再给他机会，单手执剑如步步紧逼，强大的气势压的他只能连连后退。
“孙旺财！你跑什么？”叶无锋脸色阴沉如水的冷笑道，“我有伤在身你都不敢动手，你就这么怕死吗？”
孙旺财抽了抽嘴角，刚想放几句狠话，但却被叶无锋抢先道：“你还想蛊惑别人先上吗？不要痴心妄想了！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来杀我啊！怕什么？！来啊！动手啊！”
孙旺财顿觉退无可退，咬牙切齿地大吼一声：“呀啊！”奋力挥刀向叶无锋当头劈去。
然而叶无锋却似早有预料一般，向左闪身错步躲开了孙旺财的当头一刀，手中长剑一闪即收！众人再看孙旺财时，却只见他颈上一道红痕，随后猛然喷发倒地。
众人一时间都被叶无锋神乎其技的剑术所震撼！
特别是那些叛军降卒，他们以前大多不太相信传闻剑术通神的信王高兴，竟然会被眼前这个看似平平无奇，儒雅温和如书生一般的年轻人所杀。如今亲眼见到他独臂一剑斩杀流寇出身，在叛军中小有勇武之名的孙旺财，震惊之余也不得不心生佩服。
然而只有叶无锋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取了巧，如果孙旺财真的跟自己游身缠斗，以这一身自己伤势几乎毫无胜算。
这一场决斗，其实从孙旺财去捡苏淳安扔出的佩刀时就已经开始了。
叶无锋先是刻意背对阳光让苏淳安扔出佩刀，待孙旺财捡刀时再借太阳之势居高临下地大声质问他，步步紧逼的从气势上彻底压垮了他，让他不由得心慌意乱。
是人都会有心慌意乱的时候，但有些时候心慌意乱就意味着会死的很难看！
当年叶无锋学剑时与父亲讨论技击之术，叶天心把技击分为志、势、体、术四大要术。
所谓“志”，是指心志是否坚定。
正所谓“一人拼命，十人难挡”！
一个人若是心志坚定，舍生忘死，一切技巧在这样的人面前都只是徒劳而已。
所谓“势”，就是气势。
郎中出身的叶天心认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看不到摸不着，却能清晰感受到的气势。这种气势强时，不但能在与人相争时轻易占据上风，就连生病的几率也会大大降低。
而剩下的“体”和“术”，才是世人所知的体力和技巧的锻炼。
当时叶天心说完，叶无锋还不觉得怎样。
反而是一心想要在剑术一道开宗立派的陈皋，听到以后激动万分，认为叶天心已经掌握了天下技击之术的要领，非要跟叶天心切磋切磋，吓得叶老郎中捂着嘴狼狈而逃了好多天，就怕陈皋按耐不住，自己门牙不保！毕竟叶老郎中一辈子学医行医，若论吵架斗口还有些心得，打架斗殴却真没有什么经验。
陈皋初次听闻如此玄妙的技击理论，顿时觉得心痒难耐，叶天心不敢跟他照面，他只好每天拉着叶无锋研究气势的强弱变化，以及如何夺人气势。
可以说这种“夺势”的战术，其实是叶无锋和陈皋共同摸索出来的。
只不过叶无锋生性不喜争斗，所以极少有使用这种战术的机会，如今突然用在不知防备的孙旺财身上，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自然是神乎其技。
叶无锋长剑一振，甩去血迹，朗声道：“诸位兄弟！我们大家本无冤仇，何必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更何况现在大家都被困在这小小的甘泉宫，是否有命走出去都说的很！为什么就不能同舟共济，共克艰难呢？叶某虽不是好杀之人，但日后若再有像姓孙的这种蛊惑人心的败类，我一样不会手软！”
眼见孙旺财连一个回合都没撑住就被一剑封喉，余下的降卒们面面相觑之余，都再也不敢走异动都念头。
叶无锋见顺利震慑住了这些人，这才让苏淳安将还在飞龙潭里的陈大满等人拉上来。
只是叶无锋自己心里也明白，这种取巧式的震慑并不能维持太久，只要不能尽快找到出去的路，人心早晚还是会乱起来的，毕竟他们缺粮缺人的处境在这儿摆着。
可是到底该怎么出去？会不会有人发现他们？
其实叶无锋心里也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