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可能是因为前一夜刚下过一场小雨，森林里的空气中还带着一股湿润的泥土的味道。
他随便找了一块地方坐了下去，揪了一根小草扯去根部，露出白嫩的茎部叼在嘴里。
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透了下来，形成一片片忽明忽暗的光斑。
真好。
以前不是没想过如果能活到事情结束就找一个远离人群的地方住下来，就像是这里一样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什么都不再去管。
不过就是他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天真的可笑，往往一笑置之，尤其是太多人死去之后更是连想不再去想。
毕竟像他这样的人要是也能长命百岁那可真是老天不长眼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总算将心情完全平复了下去。
道上的人都觉得他无心无情无爱无惧，就连师傅死了都只随便埋了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了事，就连奶奶的葬礼都没露面。
但其实他也怕，他比任何人都要害怕。
前世的从容不迫从某种意义上讲只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破罐子破摔，反正他已经没什么东西好失去了，所以任何得失在他眼里都只如一场春秋大梦。
至于那些人……死都死了，还要座气势恢宏的坟墓做什么，等着若干年后让那些依旧不肯死心的人继续糟蹋吗？
而自从重生以来，这种恐惧就如跗骨之蛆一般时时刻刻不再纠缠着他，让他没有一刻能够真正的安宁下去。
所以更得忍，必须要忍。
胖子以前老是说他心思太重，大事小事都不漏在脸上，早晚得把自己憋死。
但其实怎么说呢，有些东西一旦表露出来就连他自己也根本不可能再压的回去。
一旦放松下去，他知道他恐怕就再也撑不住了，毕竟重来一次说的轻巧，可谁也不知道究竟会遇到些什么，他更无法想象他到底能不能保住那些人。
“吴……三爷。”
吴邪微微睁开眼睛看向来人，已经离他很近了，但要不是他主动发出声音他却没能发现。
他现在的水平果然还是不行。
“没有人的时候就叫吴邪吧。”显然注意到了来人话里的停顿，吴邪很大度的说道。
坤子在他身边停下，微微低下头。
“是。”
随着他的接近空气里开始渐渐多了一丝血腥味，吴邪皱眉，“你去了那个地方？”
“那个女人的话未必就可以相信。”坤子道。
吴邪嗤笑了一声，往后倚在一棵树上，“自作主张……你这一点倒和我以前的一个朋友挺像。”
坤子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不知为什么他却脱口而出，“小三爷的朋友？”
“你们家黑爷也认识，当初知道他们很熟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吴邪漫不经心的道
“那后来……”
“死了。”吴邪淡淡的道。
坤子一滞，心里头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死了吗……自己这个样子，确实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了吧。
坤子毕竟不是……张起灵啊。
“行了，回去歇着吧。”吴邪拍了拍坤子的肩膀，“我还有事，再不去非得让小花念死。”
说完也不顾后者的表情转身朝朝暂住的地方走去，一般来说这个时候蓝婷都会过来送饭，这个时间点半路截住她容易一点。
找到蓝婷的时候她已经快要到他们的临时居住点了，看见他的时候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吴老板，饿极了？”
说罢她开始在带来的篮子里翻找了起来，“稍等一下，我给你找块饼……”
吴邪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我只是想找你谈谈。”
蓝婷一愣，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两手有些不安的握紧了篮子。
“你喜欢胖子？”
蓝婷脸红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为什么喜欢他？”
“你是想说我并不了解他对吧。”蓝婷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你们这些汉人总觉得我们苗人行事随意放荡有伤风化，但其实我们只是比你们更加相信最初的那丝悸动，我们只是——更相信一见钟情。”
她狠狠摇了摇头，“也许你不明白，但我只是……只是……”
“帽子扣得也太大了吧，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女孩的眼睛里闪烁着执拗和委屈，闪闪的像是在发光，以他的阅历来看不像是在作假。
吴邪的眼睛晦暗莫名。
看来暂时可以给予她一定的信任，但究竟能不能接纳进来还要看看以后的表现。
“我那兄弟人品没的说，可那副样子却不是会吸引小姑娘的类型。”吴邪的语速很缓慢，一点点揣摩着蓝婷的反应。
蓝婷的神色“唰”的一下松了下来，嘴角也带了笑，“原来你是问这个——他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吴邪挑起眉，这世上算得上好人的那可多了去了。
可能是看出了吴邪心里的意思，蓝婷一下子垮了脸，“你就是再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那种……那种……”
到最后低下了头，小脸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我知道有很多好人，吴老板你也是个好人……但走到我面前的只有他——这就是妈妈说过的缘分吧。”
“……”
那死胖子拉个屎都能惹上桃花这桃花运是不是有点太惊悚了。
“我也直着跟你说，他以前有过一段感情，那个人走了，他却到现在都没放下……胖子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心里只有那个女人，你要是真的选择这条路注定以后不会好走。”
“其实我感觉到了。”蓝婷强笑了一声，低下头，“……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
吴邪不可置否。
等待啊。
说起来永远比做起来容易。
每个人在最初的时候都会这么觉得，但当眼前真的只剩下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绝望的时候每向前走一步索要背负的重担都只会让人更加喘不过气。
不过这些暂时还不需要他去顾忌。
吴邪心里有些自嘲，搞到最后连拉皮条的事都归了他管，他这是越混越回去了。
不过谁让事关那死胖子呢，啧。
回到住处，一大帮子人已经准备吃饭了。
黑眼镜不知道从哪里逮了只兔子，现在正哼哼着小调烤野味。
坤子坐在他右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们进来都没有反应，而坐在他另一边的阿宁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吴邪找了个空位坐下，冲看向他的解雨臣做了个搞定的手势，后者也没有过问的意思。
蓝婷一进门就不动声色的四处寻找胖子的影子，但没一会就失落的低下了头。
她把装食物的篮子放在折叠桌上，道，“婆婆让我告诉你们，时间快到了。”
阿宁立刻抬起头，身体微微前倾，显然这件事情对她来说的重要程度比吴邪原本预想中的还要高。
“什么时候？”阿宁严肃道。
“今天晚上，月亮离地面最近的时候，‘门’还会开启。”说罢蓝婷又有些担心的补充道，“你们真的要去吗？婆婆说……”
“月亮离地面最近的时候？”黑眼镜不动神色的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心事重重的人，“啧”了一声，又低头专注起了自己的兔子。
“你知道什么？”吴邪道。
黑眼镜咂咂嘴，“不好说，到晚上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