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飘雪剑宗
眼前,尽是冰峰雪岭,乱山杂沓,冻云弥漫,暗雾昏茫,形势异常险峻,阵阵寒风吹来,伴随着地上的枯叶,仿佛鬼魅般哀嚎。此等冰雪丛林,在寻常时间,亦是少有人影的,倒是野兽比较常见。但是今日,却有五个白衣青年以飘逸的身影穿梭在林间,仔细看,每人背负宝剑,似乎在低头搜寻着什么。
“大师兄,你说,我们今天能找到那个畜生吗?”其中一个白衣青年问。
“休得聒噪,今天找不到明天继续找,迟早要找到这个畜生。”被称作大师兄的这人,身姿最是伟岸,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头飘逸的长发,孤傲的侧脸,配上雪白的衣衫,在林间穿梭却一尘不染。“天快黑了,尔等更需小心,很多野兽都喜欢在晚间出来行凶。”
“遵命!”其余四人齐声道。
这五人,是大雪山飘雪剑宗的弟子,那个大师兄,名唤蓝永昌,本是当朝开国将军之后人,奈何太祖皇帝得天下后屠戮功臣,因此避祸上山拜在飘雪剑宗门下,被当代掌门收为座下大弟子,生的是为人冷静孤傲,不论是家势还是武功,皆是师兄弟间的翘楚,有传言,下一任掌门之位非他莫属。
至于飘雪剑宗,可就大有来头。相传百余年前有个绝世高人,使一套自创的“飘雪剑诀”,一人一剑暗杀元军将领,逼迫元军兵退大雪山。以一己之力保卫了雪山周围百姓的安全,人送外号“雪山大侠”。后在大雪山开宗立派,即是这飘雪剑宗。如今百余年过去,宗门弟子近千人,俨然成为能够跟中原少林武当并驾齐驱的几大门派之一。
其宗门绝学飘雪剑诀,端的是厉害无比,有传言,练至第九层,即能达到“剑影与雪花齐飞”的境界,每每舞剑时,剑身释放凛冽的寒气,周围空气受到影响,会迅速凝结成像雪花一样的小冰晶,对敌时,对方往往会身体僵硬,行动迟缓,最后倒在剑影之下。不过,不知是雪山大侠资质太高,抑或是其后弟子资质不足,自其之后,从未有人练至过第九层,因此,在雪山大侠仙逝后,再无人能达到“剑影与雪花齐飞”的境界了。
“老六,尔等几人里,只有你是内门弟子,你带领他们三个,在地面细细搜寻,切莫大意。”蓝永昌傲然道,“我在高处观望一下,如有发现马上长啸告知。”
“遵命!”老六拱手回应。
蓝永昌脚下一跺,借助反力纵身跃至一棵树顶之上,脚踏枝叶却纹丝不动,露了一手好轻功。
“还有,三师叔交代,此野兽绝非寻常,已经咬死我宗数名外门弟子,尔等务必小心!”蓝永昌居高临下,继续交代道。
“大师兄放心!”老六及其余三人,抬头望着大师兄,一脸羡慕,回应道。
“嗯”蓝永昌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向远处飘去。
“三位师弟,我走在最前面,你们紧跟在我身后,让我们细细查询,不要放过每一棵树每一根草。”老六言罢,拔出后背的佩剑,带头向前走去。
刚走两步,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啊!”
老六猛地回头,发现其中一位师弟身边的草丛中有微微晃动,似要有野兽窜出一般。老六不愧为内门弟子,反应也是极快的,随手一挥,长剑脱手而出,直奔草丛袭去。
“唰!”长剑没入草丛不见了。
与此同时,草丛里蹦出来一个雪白的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白毛兔子。
众师兄弟们“哈哈”一笑,只道是虚惊一场。
“飞剑刺兔,”老六行至草丛前,准备捡起飞出的长剑,同时说道,“竟然还未刺中,这要是让大师兄知道,自是少不了一番责罚。”言罢,伸手拨开眼前齐腰深的草丛,正要去拔出自己的佩剑。
突然发现,眼前竟有寒光一闪,仔细看去,竟然是一对眼睛!
“啊”字刚要喊出,这对眼睛瞬间扑来,两个巨爪直接将老六扑倒,血盆大口咬中肩膀,叼起老六转身就走。动作一气呵成,老六空有一身武艺,却毫无抵抗之力。
三个外门弟子还在不远处等待六师兄归来,却见他一瞬间没入草丛不见了。正在三人发愣的时候,才听到老六喊出的声音“啊!”声音中带着凄惨,已经在五丈开外。
此时,三人终于反应过来,六师兄已遭不测,正准备长啸呼喊大师兄,耳听得一阵衣衫飘动的声音,蓝永昌已经到了身前,“怎么了?”
“六……六师兄……不见了……”其中一个外门弟子指着老六消失的地方,结结巴巴地回答。
蓝永昌眉头一皱,拔出后背的长剑,拨开杂草,赫然看到一滩的血迹,血迹旁边,矗立着六师兄的佩剑,佩剑末端的雪白色剑袍,还在随风舞动着。
“快追!”蓝永昌一马当先,顺着林中的血迹,追了过去。
其余三人也都按下心内恐惧,跟着大师兄一并展开轻功追了上去。
刚追了几步,又听到一声凄惨的叫声,大约在二十丈开外,蓝永昌心下一紧,预感不妙,只得提起全部真气,拼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过去。
“却不知是什么畜生,抓着老六还能跑得这么快!”蓝永昌边追边想。
三位外门弟子紧跟其后,可惜他们不论轻功抑或是体力,都远不及大师兄,因此只能拼了命地追,终于,在一棵树前,看到蹲在地上的大师兄,一向冷静的大师兄,此刻身体竟然在微微发抖。
“大师兄……”其中一人小心地问,同时向蓝永昌身前的空地上看去,“啊!”看到眼前事物,不禁吓得叫了出来。
摆在眼前的,赫然是一根断臂,老六的断臂!大臂在肩膀处齐根折断,仿佛是野兽直接撕掉一般。断臂被随意地扔在林中雪地上,白雪上面有一摊猩红色血迹,格外的明显。
“孽畜!!!”蓝永昌怒急了,大吼一声,继续沿着血迹飞奔,誓要追到此野兽为老六报仇。
不一会工夫,停在一个山洞前,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老六的尸体,说是尸体亦不准确,应该说是部分尸体。
此尸体,只有一腿一臂,以及半个头颅。另外半个头颅,鲜血淋漓,仔细看去,竟是被野兽一口咬下!
“啊!老六!!!”蓝永昌看此情景,气得浑身发抖,要知道,师兄弟间,此老六与自己最是交好,日常也经常一起练武,此次任务,三师叔本没有安排老六同往,是蓝永昌自行决定,带老六出来见见世面,本想着只是狩猎一个野兽而已,又有自己在,应该不会有危险。哪曾想,竟是自己害了老六,不由得悲从中来。
“孽畜!我誓杀你!!!”蓝永昌气得大喊。
随即安排道,“你们几个,切记不可分开!”
话音落下,那句熟悉的“遵命”并未传来,蓝永昌一愣,回头一看,哪还有另外三个弟子?正在疑惑间,耳听得几声惨叫,“啊!”“啊!”
“不好!”蓝永昌知晓自己中计了,马上掉头向声音发起处飞奔过去。
奔至近前,俨然一幅人间炼狱的景象,只见三个外门弟子皆倒在血泊中,残肢断臂扔得到处都是,其中一人头颅已经不见……
“啊!孽畜你出来!!!”蓝永昌状若癫狂,拿着剑到处胡乱的挥舞。
树上,一个人形野兽安静地蹲在那里,眼里瞅着蓝永昌,像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突然间,人影一闪,野兽闪电般撞至蓝永昌身后,癫狂状态的蓝永昌没有任何防备,被撞飞三丈来远,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体内瞬间涌起一股冰冷异常的寒气,一句话未能说出,闭上了眼,不省人事。
在闭眼的瞬间,朦胧地看到一个野兽的身影,状若猿猴,一身兽皮,后背还背着一个兽皮包裹得像短棍一样的东西……
雪山之巅,寒风凛冽,一片雪白,在人迹罕至的地带,竟然有一把巨石打造的参天巨剑矗立在此,此剑约有两丈来高,上书“飘雪剑宗”四个大字,走近观瞧,皆为剑气雕刻,每一笔都是银勾铁划,刚劲非凡。巨剑之后,是一片片建构雄伟的宅邸依山而建,大宅朱漆大门,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光,门顶匾额亦写着“飘雪剑宗”四个金漆大字。
宅邸最深处,有一处精致的庭院,在此等苦寒的雪山之顶,庭院里竟然传来潺潺流水声,着实令人不解。流水声源自于一个小水池,水池边上,正站着一位身形瘦高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一头乌黑的长发随风飘逸,身着一尘不染的白衫,白衫中间束着一条绣有黑金条纹的白色腰带,腰带的流苏垂在身下,煞是好看。此男子双目微闭,左手优雅的背在身后,右手轻轻捏着一把白玉一般的宝剑,剑尖斜指地面,剑柄末端的雪白色剑袍,随风舞动。此男子雕像般一动不动在站立在此,已经不知站了多久,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之无关。
突然间,此男子剑尖微微一抖,身影骤然消失,雪地上只留下一对清晰的脚印。同一时间,消失的还有潺潺的流水声,刚才还在流淌的水池,一瞬间竟然在水面上结了一层冰霜,冰霜之上,赫然是刚才消失的白衣男子!
冰霜虽薄,但是白衣男子在其上却如履平地一般,闲庭信步地走到了地面上,回首望向水池冰霜,嘴角显露出一丝微笑。
“第八层,终于练成了,不知我有生之年,能否达到祖师的‘剑影与雪花齐飞’境界。”白衣男子喃喃道。
原来,此男子即是飘雪剑宗当代掌门,人称“白玉剑仙”的沈白玉,亦是剑宗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在三十岁的年纪,即已练成剑诀第七层“傲雪凌霜”,并继承剑宗掌门,如今刚刚踏入不惑之年,显然已经练成第八层的“凝水成冰”,是自“雪山大侠”之后进境最快之人,亦是最有望能够练至第九层“剑影与雪花齐飞”之人。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沈白玉的思绪。“掌门,大事不好了!”
沈白玉眉头一皱,心道:“此弟子因何事如此惊慌?”
飘雪剑诀,主修清心寡欲,最忌急躁,见此弟子如此急促,让沈白玉内心没来由地一恼。突又发觉,自己如此易恼,亦是有违剑诀根本,遂安抚心绪,缓声说道,“无需惊慌,你且入内来一叙。”言罢,左手轻轻一挥,丈外的门闩竟然悄然而开,端的是一手好功夫。
此弟子受到掌门的影响,也收敛心神,入内跪地,沉声对沈白玉说道:“启禀掌门,大师兄重伤而归,三长老邀请掌门至大殿一同商讨。”
听到是自己最喜爱的弟子受伤,沈白玉也顾不得安抚情绪,身体一摇,已经飘至一丈开外。
飘雪剑宗,掌门之下是几位长老,皆是掌门的师弟,分别是二长老高白青、三长老王白石、四长老赵白柳以及五长老钱白尘。其中二长老性情最是暴躁,早年间被小人偷袭,重伤不治而亡。三长老最是冷静,亦是除掌门外剑法最强者,已经练至剑诀第七层。近几年沈白玉苦修剑诀,基本不问俗事,宗门内大小事务都由三长老来定夺。
此时,剑宗大殿内,三四五三位长老分别坐在大殿两侧的太师椅上,闭目不言。其余晚辈弟子,却站在大殿之中,窃窃私语着。众弟子中间,躺着一位身穿白衣,双目紧闭,身体在不停发抖的年轻男子,正是那大师兄蓝永昌无疑。只见其眉宇间隐约能看到还未融化的碎冰,全身盖着厚厚的被子,身体蜷缩在被子里,仍旧冷得不行。
按理说,飘雪剑宗的武学,以寒冰为主要修炼方式,因此众位弟子,哪怕功力最差的,在雪山上亦穿着单薄的衣衫,根本不惧雪山的寒冷。但是此同辈弟子的翘楚,大师兄蓝永昌,如今却浑身寒冷至极,实为怪事。
“掌门驾到!”传信弟子呼喊,众人齐齐面向门外,跪了下去。“恭迎掌门!”三位长老也站了起来,向掌门微微颔首。
“起来吧,”沈白玉声音缓缓传来。“谁说说是怎么回事?”
“陈七,你来说。”三长老王白石,不知何时来到掌门身侧,对着一个外门弟子道。
“弟子遵命!”那陈七道,“回掌门,大师兄带四位师兄进山狩猎吃人凶兽,五日未归。弟子受三长老指令,率领十余位外门弟子,进山寻找大师兄……”
“……当弟子寻至第三日,在一个山洞前竟然见到了一具尸体,其面部被野兽撕掉一半,因此看不出相貌来,但是,从穿着看,应是本宗内门师兄。”
“是老六。”王白石沉声对沈白玉道,“他和永昌共同进山狩猎凶兽。”
沈白玉眉毛动了动,没有说话。
“收拾好师兄的尸身后,我们继续搜寻,终于,在一棵树下,见到被大雪掩埋得奄奄一息的大师兄……”说罢,向地上躺着的蓝永昌一指。
三长老王白石接过话题,“我和白柳白尘一起为永昌运功疗伤了,估计他这会应该能清醒一些了。”
沈白玉蹲下仔细地看了看自己这个最喜爱的弟子,原本孤傲的脸上,现在满是苍白,“永昌,师父来了。”柔声喊道。
躺在地上的蓝永昌听到声音,努力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师尊,急忙起身要跪拜,无奈受伤太重,根本动不了。
“没事,不用起来,”沈白玉继续道,“你好些了吗?”
蓝永昌看到沈白玉如此善待自己,不禁悲从中来,“师父……弟子无能……六师弟他……他……”没能说完,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
“我们已经知道了,”沈白玉亦控制住悲伤,“你说说,你们遇到了什么?为师来给老六报仇!”
“一个……一个怪猿!”蓝永昌努力地回忆着,身上止不住地颤抖,“对,一个怪猿,老六被它吃了!半个脑袋被咬碎了!”说罢,在一声惊叫中,昏了过去。
“怪猿?”在场各位无不惊讶万分,唯独三长老王白石,眼里精光一闪而过。
“白石,山里可有怪猿伤人事件?”沈白玉起身,沉声问。
“回掌门师兄,山里倒是时有猿猴伤人事件,但是,从未听说哪个猿猴能够咬碎人头骨这种事。”王白石想了想,回答,“另外,师兄,您探一下永昌的经脉看看。”
“嗯?”沈白玉愣了下,自己这个师弟做事向来稳重,基本不会说无用的内容,因此也不再多问,伸手按至蓝永昌经脉上。
这一按,突然一股寒气从蓝永昌经脉上袭来,霎时间传至自己手指上。
沈白玉感受到这股寒气,瞬间一愣,疑惑地看向王白石。王白石亦对着沈白玉微微点了点头。
“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