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杀业
夜已深，客栈三楼中，一位书生乘着月光，从窗户中悄悄翻入房间，没有发出声音，生怕打破了这份寂静。
“事情都办好了么？”
“少主，其实没有必要这样的，就算那一天到来了，我们也可以留在小姐身边护她周全。”
墨白从黑暗中渐渐走出，坐在桌前，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人能护她一辈子，你不行，她们不行，我也不行。你应该明白，我这次送她进京，目的就是让她能够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更好地生存。江南那边已经有了消息，我呆不了太久了。”
墨白嘴角挂着少见的苦笑，紧接着说：
“此行有多危险，你我都很清楚，假如我真的出了什么事……在她成长起来之前，你就是冥鸦暂时的管理者。也正因如此，杀人，是她在这个世界迟早会做的事，有我看着，她也不会太难受。”
……
京城，太尉府。
当今大周王朝的太尉，张廷，正坐在华贵的金纹紫檀木椅上，虚着眼睛盯着眼前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沉着声不说话。
“大……大人，您看，情况就是这样，是不是……”
张廷抬了抬手，打断了黑衣男子的话语。
“我问你，之前那熊家两兄弟，有让你们暗中传出他们背后站着的是谁吗？”
黑衣男子的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微光。
“大人，是有说过，但是……但是寨主说是您的意思，小的不知道哇！还请大人有大量……”
黑衣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噗通一声，将自己的额头紧贴在了地上。
“不对……若是知道他们背后是我，不该有人敢轻举妄动……难道是二皇子那边的人？”
张廷仍是眯着眼睛自言自语，像是身前无人一般。
“你走吧。”
听到眼前这位大人物的“赦令”，黑衣男子如释重负，又磕了一个响头，便要转身离去。
突然，黑衣男子又转身跪下，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那寨主他……”
“自求多福。”
“小的明白！”
黑衣男子立刻转身离去，生怕这位大人物生了悔意，但他不知道的是，无论他去往何方，终点都只会是地狱，不在院中杀他，只是这位张大人嫌脏了自己的院子。
……
“哥，今天怎么想起带我去郊外玩？”
墨月拉着墨白的衣角，坐了这么久的马车，郊游这种事情她当然再高兴不过。
“我们可不仅仅是玩，李前辈的熟人为你安排了一场切磋，也正好让哥看看你这一年进步了多少。”
墨白仍是抚摸着少女头顶的秀发，似乎这头乌黑的头发能够连接兄妹二人的心意，当哥哥抚摸妹妹的头发时，双方心中都有说不出的安心。
“就在前面了，少……爷。”
书生回头示意墨白，墨白也点头回应。
一行人眼前的寨子规模不小，却又破破烂烂的，有不少壮汉正在搬运木材石料，修复那天打斗留下的痕迹。
“快……快看！”
有眼尖的山贼认出来那位书生，更有甚者已经在通风报信的路上。
“喂！老东西，你这找的家伙靠谱吗？”
名为红红的女子看着那些空有蛮力、体表无灵气附着的彪形大汉，似乎有些不满。
“这里当家的两兄弟，哥哥是第八境，弟弟是第六境，这两人都是药罐子，只不过悟性强了点，不然只靠堆药第六境都过不了。
“兄弟两人不会什么功法和灵术，空有一身境界，连灵气都用不明白，纯粹的傀儡罢了。那哥哥已除，这弟弟就是小姐最好的磨刀石。”
墨月一路走来，倒也看出了端倪，这确实是一场试炼，但绝不可能是对方为她准备的，而是自己哥哥这边的老书生所为，这分明就是山贼的寨子！
众人散步似的走着，那熊二也从前方阴着脸走来。
“你到底还要怎样！杀了我哥哥，我暂且可以放下这份仇恨，但若真的赶尽杀绝，京城大人物的滔天怒火，可不是光靠一身修为就躲得过去的！”
熊二咬着牙，他派去进京的“信使”至今没有消息，眼前这位书生样的男子也绝对不是他现在能够战胜的，只有先活着……只要活着，总有清算的那一天。
“今天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而是给你一个找我算账的机会。”
书生淡淡开口，拍了拍站在身旁的墨月。
“这是我的大弟子，修为只有第五境中期，今天若是她杀了你，你就只得认命，若是你能杀了她，我也就当她命中该有此劫，不会记恨与你，从此我们两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你们这些天才之师，还真是出手阔绰，为了给自己弟子一场生死磨练，就要用我哥哥的命来促成这一切……”
熊二眼中的疯狂与愤怒再也掩盖不住，死死地盯住前方的少女。
“你们滥杀的无辜还少吗？就算不为她，随手杀掉你们两兄弟也无可厚非。”
这次开口的竟是站在最后的一位短发少年，他那扎眼的黑色短发无论在哪里都让旁人觉得不舒服。
“多说无益，动手！”
熊二已是十分愤怒，只见那少女回头望了一眼短发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话音刚落，熊二就已经暴起，长枪带着火焰掠过，墨月手中微凝灵气，身形一侧，一掌拍向枪柄，退出数步，与熊二拉开距离。
“记得还我。”
书生将腰间佩剑抛向墨月，却被那熊二看准时机，快步冲刺，一枪将那佩剑挑飞至远处，手持长枪反身挡住了少女的手刀，将她震退。
“战斗技巧不错，但是灵力的应用实在是一言难尽。”
一直没有说话的百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墨月看着远方的佩剑，如果没有兵器，想要对抗“一寸长一寸强”的长枪确实有些吃力……一般来说是这样。
那就用这招好了……
墨月面对长枪的攻势处于下风，连连后退，但身法敏捷，不曾被长枪击中。她就像一名灵动的舞者，在空地上翩翩起舞，无论对方的攻势多么猛烈，她都能优雅地躲开并拉开距离。
“足够了……囚困苍龙！”
墨月双脚点地的一霎，她之前滞留过的地方全部显出神秘的银色光芒，在大地之上勾勒出一个复杂的阵法，而阵眼，就是她自己本身。
……
“你教的？”
战场外三人看到这阵法全部眉头一皱，百合则是直接回头质问墨白。
“她会同意的。”
墨白笑着说，似乎并不很在意百合眼中的一丝怒意。
……
熊二只感觉自己的灵力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压制，身体也仿佛被重物所压动弹不得。那少女已拾起了远处的佩剑，缓缓向他走来，他就像一头待宰的羔羊，但他的心中并无半点恐惧。
“你不该和我拖时间的，武器和修为上都占优势，一开始就倾尽全力用出杀招，我就算死不了，后面也没办法和你打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学到强大的功法和灵术。”
熊二脸上扯出僵硬的苦笑，望着慢步靠近的少女，心中却只有无限的喜悦。
“我说过了，我不杀你，认输吧。”
少女拔出佩剑，剑锋直指熊二。
一股强大的杀意迸发而出，少女从未放下戒备，强大的灵气灌入剑中，就要终结熊二的性命，但若是在旁人看来，少女已是必死之局，因为那熊二此刻的气势，比少女强上太多太多。
墨月对这明显的实力差并无感受，她此刻所用的剑法名为镜心，手中执剑，眼中便只有这剑，一剑斩出，眼前之人的身躯迸射出鲜血，砰然倒地。
熊二的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他一直将那件本命法宝留在此刻，就是为了出其不意，以命换命。
他很清楚，自己的“信使”多半已经回不来了，那位张大人也不可能让他这区区第六境看管梧桐镇这头肥羊。但是，就差一点……他的灵力和状态全部到达巅峰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缺少了些什么，身体的一切运转突然变得困难而无序。他，最终还是死在了少女的剑下。
……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如何？”
墨白笑着问到。
“这人应该杀了不少百姓吧，我倒是没什么感觉，他要是最后不挣扎那一下，我应该会把他交给衙门处置，毕竟杀他也不是我的职责。”
墨月略作思考，认真地回答道。
“不过更重要的是，你不是说你不会修行，只是钻研一些阵法玩玩吗？你骗我？”
“不是，我不会，不代表李前辈几个不会啊，你哥我好歹也是在外经商，不带一两个强力的护卫怎么行……”
兄妹二人就如此在欢声笑语中回到了梧桐镇，身后不远处跟着两男一女。
“又乱用我暗器……”
红红低声嘀咕着，百合脸上的怒意也已经消失不见，只是挂着微笑。
……
墨白望着早早睡在自己床上的墨月，无奈笑了笑。
第一次杀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毫无感觉。
这一次的杀业，哥哥就替你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