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有龙潜在深渊
郧阳府位于大陈帝国东南,府中地势开阔土地肥沃,南有太和山高耸入云气势恢宏,山中常年云雾缭绕,远远望去太和山漂浮于云涛雾海之中半隐半现,蔚为壮观。
满山蓊郁荫翳的树木,山崖有古藤蟠缠怪松嶙峋,山涧有白鹤梳羽麋鹿跳跃,缥缈的云雾松涛中,隐然一道瀑布,如白色匹练般飞流直下,激揣翻腾,水气蒙蒙,珠玑四溅。瀑布的流水倾泻在山下小湖里,湖水清澈而碧绿,从山中俯瞰就像镶嵌了一面镜子。
就在这宛如仙境的太和山中,隐藏着天下闻名的修行宗门大派——真武宗,太和山真武宗在前朝大梁时期就是修行圣地!
真武宗宗主孟星河是世间罕有的宗师境,天下四大宗师之一,自身修为深不可测。大陈帝国皇帝赵贞当年起兵反抗暴梁,与天下群雄逐鹿征战四方时,真武宗襄助大量粮草辎重同时还派遣弟子兵勇,鼎力支持赵贞李行知这支义军。在推翻大梁,新帝登基后,陈帝感念真武宗襄助之功,特旨免除郧阳府三年钱粮税赋,当年岁末,陈帝又召真武宗主入京同贺万寿节,宗主孟星河推病婉拒,至此,大陈朝中许多官宦子弟入真武宗,民间有天赋的少年更是以能进入真武宗修行为荣。
山下湖畔,是一片竹海,湘妃竹、罗汉竹、楠竹等各种竹子,长的簇拥而热闹,湖边的风挟带着水雾湿漉漉地吹着,茂密的竹林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碰撞声,空气中有竹叶混合茶叶的清香。
真武宗的竹海小舍,黄宗海坐在竹影婆娑中,面前一张矮几,上面放着泥炉茶鼎、茶瓯等器具。
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在氤氲水气中眯起双目回味着唇齿间的余香,白玉般的瓷杯里茶叶纤细圆直,锋苗挺秀,其形似眉,茶水色泽翠绿,香气鲜嫩持久,却是上好的老君眉茶。
黄宗海一脸惬意,随口漫声吟道:“茶瓯变乳随汤泛,香篆萦云尽日浮。山中不觉又一年,应知得句胜封侯!”
他三年前闭关,于不久前冲关成功,是真武宗第九位达到真我境,晋升长老。
到了他这般境界,念头豁达,俗事已不再萦怀,置身于这山水之间,清风明月为伴,品茗听雪,看日月星辰,感知着天地元气,慢慢将自身境界巩固。
黄宗海合拢双目,放松身心感知着这方天地,他坐在湖边竹海小舍,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太和山崖陡峭的岩壁上,一个鹰巢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枚鹰卵,其中一枚响起微不可察的啄壳声,光洁的鹰卵表面出现裂痕,紧接着破了一个小洞,里面的小生命更加用力的啄壳,慢慢从洞口探出黑黑的锐喙……
山涧长草上爬着一只翠绿色鸣螽,背上几片短翅高速翕动摩擦发出悦耳清脆的响声,忽地两条后腿一蹬,攸然跳到旁边草丛,长草摇曳中黑颈长喙的白鹤掠过,啄起草丛中的鸣螽,振翅飞远……
竹林中一根粗壮的竹子上坠下一只花斑蜘蛛,蜘蛛拖着一条长长的细如毫发的蛛丝随风飘扬。它的上方,刚修补一半的蛛网被风撕开一道缺口,蜘蛛荡在空中奋力蠕动着身子,一只斑头翠鸟翩然飞过,一口啄住蜘蛛飞进竹林深处……
碧绿的湖水水波荡漾,一条草鱼摇动着尾巴浮出水面,探出脑袋吐出一串水泡,又一头扎进水里。水草深处一只鳖蛰伏已久,闪电般探出脖颈,嘴里锋利尖锐的钉齿狠狠咬住草鱼腹部,水花四溅的湖水中泛起一缕血丝,水面慢慢平静……
两只红色的蜻蜓追逐飞舞着,一只蜻蜓细长的尾部在光滑如镜的湖面上匆匆一点,湖面荡起一圈涟漪……
黄宗海似有所感的睁开眼,盯着湖面上一圈圈涟漪波纹,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
太和山下的小镜湖,不但是太和山诸多景致中最秀雅的,也是真武宗的护宗大阵鹤翼箕形阵的重要屏障之一。
他刚才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这道模糊的气息还带给他一丝熟悉的感觉……
黄宗海捻须皱起眉头,脸色郑重起来,轻舒云袖手掌摊开,对着平静的湖面探出两指。
指尖骤然泛起白色光华,光华闪烁,竹林沙沙,无风自动。湖面不再平静,像一面镜子被骤然打碎,碧绿的湖水开始翻腾汹涌,湖中心处就像煮开的沸水一般,湖面瞬时变成墨绿色……
黄宗海心神剧震——有神秘高手闯山破阵,与此同时,他又感受到那股气息,这次可以明显感觉到那是一个实力恐怖的存在,修为甚至远在自己之上,似乎还是奔着自己而来……
他情不自禁站起身,翻涌的湖面又慢慢恢复平静,脑海中瞬间闪过千百个念头,最后却微微一笑,镇定下来。
几百年来,真武宗能屹立不倒,除了宗内强者辈出,真武宗护宗大阵鹤翼箕形阵精妙绝伦,攻防极强,就连天下绝顶的宗师境高手也难以破解,更何况,宗主孟星河自踏入宗师境界后,这天下,已难逢敌手。
黄宗海实在想不出,这世间,除了那寥寥几人,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硬闯真武宗的鹤翼箕形护山大阵?
何魁站在太和山中,此刻正在一处狭窄的山涧处,眼前的真武宗护山大阵果然精妙绝伦,比他预想的要麻烦一点,更重要的是,小镜湖畔的黄宗海,应该已经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假如全力破阵会惊动大阵阵眼,一旦引出真武宗其他强者,不免大费周折。
他一边思忖一边暗自观察鹤翼箕形大阵,这座大阵以太和山小镜湖为屏障,将真武宗山门大殿牢牢围护在核心,群山环绕起伏为鹤翼,掩小镜湖水竹海为箕形,真是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
不过天下间阵法,皆是按遁甲分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变化万端,又以乾、坤、震、巽、坎、离、艮等八卦方位布置。
何魁本已是世间绝世强者,这十几年来潜心修行,对天下各大宗派乃至道家、佛宗的武学、修行、技法都有涉猎。
一法通则万法通,他对阵法之道本就颇有研究,摸索约摸半柱香时间,已对这真武宗的鹤翼箕形护山大阵关键之处了然于心。
当下收敛气息,沿着“生”门进入阵中,脚下踩着坎、离方位,慢慢遁到“惊”门,又转到震、巽方位,竟是丝毫没有惊动大阵阵眼,认准小镜湖方位,悄无声息的朝黄宗海走去。
黄宗海感受着原本强烈的气息骤然消失,心里正暗自诧异,忽然看到小镜湖对岸现出一人,在向自己慢慢走来。
那人走路十分怪异,先是身体前倾迈出右腿向前跨出一步,再拖着左腿站直身体,然后重复这样的动作,一步一步,慢慢挪来……他每走一步,拖着一条残腿在地上摩擦,像犁地一样,在湖畔的草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拖痕……
那人低着头就这样慢慢走来,垂下长发遮住半边脸颊,走到湖边,他踏上湖面,没有丝毫犹豫。
他的一只脚踩在湖面上,特别轻柔,轻柔的湖水竟然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他依然重复着刚才的古怪的走路姿势,身体前倾,迈出右腿,跨出一步,然后再拖着左腿站直身体。走在湖面上,仿佛走在一面巨大的镜子上,他拖着那条残腿划过湖面的时候,就像镜子被划破了一道裂痕,随着他身体站直镜子又慢慢的重新复原。
天空蔚蓝,有白云几朵,湖面澄净倒影着天空,也倒影着他的身影,他走在上面,恍惚像是走在天上,踩在云朵上,广袤的湖面更映衬的他身影渺小,一时间,分不清天上人间,又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个人,踽踽独行……
黄宗海看着来人的身影觉得异常熟悉,这人能够无视鹤翼箕形大阵的屏障,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显然是为自己而来。
虽然他气息内敛,如同凌空虚渡般走在小镜湖上,以这种颠覆世俗认知且违背了世间原理的方式如履平地走来,虽然画面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但这人的一身修为当真是震古烁今。
黄宗海自认以自己的真我境实力,登萍渡水走过小镜湖也能办到,但似来人这般能收敛气息凭着残躯却走的如此随意洒脱,却是自愧不如。
来人慢慢走近,撩开遮挡在眼前的长发,露出一双忧郁的眸子,脸颊上狭长的伤疤,黄宗海看清面容,不由大吃一惊。
“白向首?!来人竟然是消失多年的白向首!”
“宗海兄,阔别多年,别来无恙?”何魁慢慢走上岸,脚下靴子滴水未沾,对黄宗海拱手道。
黄宗海动容道:“白兄!想不到真的是你!你消失了十多年,这些年令师曾多次派人到我真武宗打探你的消息,有人传言你去了极西偏远之地,与佛宗高手切磋武学,也有人说当年秦州破城,你为了保护大皇子力战身死,为兄听闻噩耗甚是悲恸……想不到,你还活着!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何魁本名白向首,是大陈帝国国师李行知的二弟子,他天资卓越高傲自负,天下人都认为他是宗师之下第一人。
白向首默然,对着黄宗海重重抱拳道:“往事已矣,多谢宗海兄挂怀!这十多年……实在是一言难尽!”
黄宗海端详着白向首又关切问道:“白兄,你的腿……还有脸上的刀伤?我实在想不出,这世间还有什么人能伤的了你?你来找我,定是有什么大事,你且说来,黄某只要能够做到,义不容辞!”
白向首向他竖了个大拇指赞道:“痛快!”又眼神灼灼的盯着黄宗海的脸庞道:“我可记得当年我救你一命时,你曾说过只要有求,必生死相报!”
黄宗海凛然道:“不错!白兄若要取我性命,尽管拿去,黄某甘愿束手引颈!”
白向首沉声道:“我也不要你性命,只求你一件事!”
黄宗海奇道:“何事需求?白兄但讲无妨”!
白向首道:“我要借《真武心经》一观!”
黄宗海瞠目悚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