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闭院
“院首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冯绍堂眉头紧蹙,不无忧虑地出声询问道。魏知临镇定自若,捋着三缕长须,略一沉思,不紧不慢道:“这件事情……朝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该来的终究要来,大家各守其位,不要乱了阵脚。邹正,你去吩咐采买,多预备米粮。秋池将护院法阵全部打开,你亲自坐镇。冯堂主组织人手夜间巡弋,防止江湖高手潜入知行院,院中一应事物如常进行,尤其,不可间断授课……”有条不紊的安排好一切,待众人散去,魏知临眉宇间露出一抹忧虑与疲惫。他缓缓捋起袖子,摊开手掌,脸上红蓝光芒浮现,几滴如墨的血珠,从指间沁出,滴在身旁的铜盆里。盆中清水,顷刻变的乌黑………………知行院闭院。这个消息像风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在天下传开……一时间朝野上下震动,坊间流言四起。作为声名显赫,在大陈帝国子民心目中高不可攀的知行院,最近似乎过于沉寂与低调。许多人突然忆起,知行院上一次闭院,似乎还是太祖皇帝病危时,据说阖院上下为太祖祈福。知行院闭院,也让宫里传旨的太监吃了个闭门羹。传旨太监赵国忠哭丧着脸,如丧考妣般捧着圣旨回到紫宸殿复命。五月的天气里,空气中的风有了一些燥热,也许是皇宫内大殿太过巍峨,也许是皇家气象太过森严,紫宸殿内却透着一股凉意。陈帝的笑声偶尔传来,陛下今天心情似乎很不错,传旨太监赵国忠心情放松许多,脚步也轻快起来。陈帝赵昌头戴金冠,身穿明黄滚龙袍,据案而坐,一旁铜鹤口中檀香袅袅。太尉童环坐在对面,手执黑子,眯着双眼,老神在在的抚着胡须,正与陈帝对弈。宰相崔逸忠垂首站在旁边,似乎看得津津有味。赵国忠小心翼翼走到近前,跪下来低声回禀。陈帝听完,挥了挥手,他如蒙大赦,慌忙退下。“知行院……竟然闭院!”陈帝手拈棋子,敲打着案几,若有所思。“陛下,知行院这是故意为之啊!”崔逸忠揪着胡须,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我龙骧军城郊集结,被歹匪所袭……眼看那歹匪就要被擒获,却被知行院魏知临所救……陛下!知行院公然窝藏歹匪,怙恶不悛,臣恳请陛下,再下一道旨意,派人前去搜查……”陈帝淡淡瞥了他一眼,随手在棋坪上下了一子。“妙啊!”童环突然抚掌惊叹道:“陛下中盘这一子,妙手天成,老臣原本黑地六十目已然成势,这下反而弄巧成拙,首尾不能相顾了!妙!实在是妙!”陈帝默然不语,神色之间却颇有得色。“说起来……知行院已经很久没什么动静了,上次闭院,据说还是二十年前,也不知是何原因……”童环话锋一转,悠然说道。陈帝摩挲着手中棋子,缓缓道:“当年父皇病危,外界传言,知行院闭院祈福,实则……是国师……集合了八大高手,以无上岐黄之术,为父皇逆天改命。”说到这里,他长长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道:“只是可惜,人力终究不能胜天!”陈帝忆起往事,龙颜悲切,忍不住以袖拭目。童环神色肃然,也跟着唏嘘嗟叹。“如今……知行院闭院,似当年情景再现,朕……缅怀先帝,怎么忍心……再降旨,去搅扰知行院?”陈帝转过头,声色俱厉对崔逸忠道:“众目睽睽之下,派人闯进去搜查,打搅魏、程两位老师清修,岂非陷朕于不义?”崔逸忠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陛下,臣绝非此意,是臣思虑不周!陛下,臣知罪!”宰相大人很有背锅的觉悟,磕头如捣蒜,哀声泣语,悔愧不已。“陛下至仁至孝,实乃我大陈子民之福,宰辅大人也是忧心国事,实属无心!”童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崔逸忠,出声劝道。陈帝冷哼一声,余怒未消的拂袖道:“起来吧……朕,让你筹措粮草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谢陛下……陛下交代的事,臣不敢懈怠。”崔逸忠诚惶诚恐站起身,掰着手指头算道:“沧州、冀州、贺州等地,已陆续筹措五十万担,江宁和杭州等地约有三十万担……陛下放心,不日即可凑足一百万担。”陈帝眉头微蹙道:“江南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向来富庶,是何原因,才筹到区区三十万担?”崔逸忠一脸苦相,拱手道:“陛下有所不知,江南熟地,多为僧田,加上去年水灾歉收,一时半会无法筹措太多粮草。”“一派胡言!”陈帝将一枚棋子重重拍在案上,崔逸忠与童环俱是吓得一个激灵。“江南土地,多被富商豪绅侵吞,他们贿赂朝廷官员,虚瞒谎报,当朕不知?而那些僧田则更为可恨。”陈帝说着起身,双手负后,缓缓踱步道:“前朝人云江南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些僧人占据良田,不事生产,不服徭役,朕给他们饭吃,他们却还要抢朕的碗!传朕口谕:即日起,收缴僧田,由朝廷登记造册,不论寺庙大小,四十岁以下僧人即刻还俗,若有违者,一律充军!”童环,崔逸忠心中一凛,躬身称是。陈帝雷厉风行,崔逸忠与殿外侍候的小太监奉了旨意,快步离去。童环站起身,跟随陈帝亦步亦趋走出紫宸殿。殿外碧空如洗,几朵白云飘荡天际。“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陛下厉兵秣马,这是……准备西征了?”童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陈帝脸色,开口问道。“饮马西山,固所愿也!”陈帝望着天空几朵悠悠白云,渐渐消失在巍峨殿角,语气铿锵道:“朕要做的,是大陈的王旗飘荡在世间每一寸土地!”声音雄厚激荡,惊得殿脊上一群鸟雀,展翅高飞。童环身躯一震,腰弯的更低了点,衷心赞道:“陛下英明神武,必然成就不世之功!”…………初夏的风缓缓吹过,吹散了白云,吹皱了河水,吹过边关,伴随着呜咽的羌笛,幽幽飘散……何安在磨刀,磨了很久,用指肚试了试刀刃,满意地将刀放在一旁,又摸出一把匕首,用心打磨。范大志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懒洋洋的躺在一旁。阳光照在他圆圆胖胖的脸上,很是惬意。不远处的营帐内,方易之一脸忧虑,焦灼地在帐内来回走动。凌问岳端坐帅案后,看他这幅样子,失声笑道:“易之……稍安勿躁,你向来沉稳,我知道你担心知行院安危,但即便放你回去,也于事无补啊!”方易之郑重抱拳道:“凌帅,知行院闭院,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我辈以侠义为先,易之出身知行院,而今师门有难,易之怎么坐视不管,恳请凌帅……”自从大青峪一战,大陈军惨败,主帅崔灿云狼狈回京请罪。朝廷任命凌问岳暂摄三军,所以大家都称呼凌帅。凌问岳抚掌赞道:“易之侠肝义胆,一片赤诚,令人钦佩!”“然而,几日前刘犇将军只身回京,至今音讯全无,恐怕已是凶多吉少……朝廷的局势,目前错综复杂,知行院在帝都,难免不被牵涉其中……不过,易之不必担忧。知行院有两位功参造化的院首大人坐镇,再加上诸多教习高手,放眼普天之下,不输任何宗门大派,想来……即使朝廷,也不敢轻易难为知行院。”方易之听到这里,心中稍安。“朝廷八百里加急公文,前日已到,随之一起收到的,还有一封陛下的密函!”凌问岳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封密信,脸色郑重道:“陛下在信中说秦州城固若金汤,西凉又经营了十余年,易守难攻。但是……当年大皇子镇守秦州,曾在城中挖掘一个秘密通道,可以直通城外。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寥寥无几,有的,也在秦州沦陷时,随大皇子战死。早在多年前,陛下就派出斥候探查,这些斥候隐姓埋名,乔装打扮,分散秦州各地,有些被西凉识破身份,不幸身死……这些年他们历尽艰辛,四处打探,本以为这个秘密随着大皇子,永远埋藏在了地下……天可怜见,被一个叫马原的斥候意外发现了!”“竟有此事?”方易之听到这里,终于动容。做为一名优秀的军人,方易之很清楚这些斥候付出的代价。一群人,秉承一个信念,远赴千里,深入虎穴,这一去,可能就是一辈子。他们改头换面,以货郎、铁匠、游医、跑堂、牧民等等,各种各样迥异的身份,秘密进行着侦探谍报。有人与上面失去联系,默默的守护着打探来的辛秘,等待组织召唤自己的那一天。有人孤独终老,最终客死异乡……“凌帅要我怎么做?”方易之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挑选几个精明干练之人,接应马原,探明秘密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