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高手过招(二)

百姓们此时彻底站在了城主府这边,甚至有人指着身边之人。
“刚才就是你一直在挑拨离间,你是不是唐军派来的奸细!”
“还有你,刚才一直和城主府对着干,我看你也有猫腻!”
不用李邳出手,百姓们自发挖出潜藏在他们中箭的大家族探子。
此时城墙上的李邳在田旭海和探子们的眼中就像是蛊惑人心的恶魔。
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本应陷入信任危机的李邳,如何扭转颓势,令百姓们对其深信不疑。
然而,李邳的布局还未结束……
“请大家不要乱!”
李邳呵止了城下准备将探子们就地正法的百姓,竟替探子们说起了话。
“我相信大家都是为了守住瓦伦要塞,他们也是!”
探子们这时哪里顾得上思考李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连应和道:“对对对,我们也是想要守住瓦伦要塞,我们对城主府忠心耿耿……”
“是啊是啊,我们只是不知内情,一时被城外喊话的叛军蛊惑,这才与城主府唱了反调……”
李邳不等他们表完忠心,忽然开口道:“我明白你们对城主府的怀疑……”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将实情告知大家,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同时也是怕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城主大人之前颁布的禁令也是为了保护大家。”
李邳不提禁令还好,这一番提醒却令探子们似乎又看到了攻讦他的机会。
“是啊,城主府颁布的禁令确实限制了大家了解实情的能力……”
“确实如此,大家不仅没法和关内取得联系,就连城墙都上不去,自然也不知道边境发生了什么……”
这次探子们学聪明了,不敢明目张胆的与李邳唱反调。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李邳。
“我明白大家还有顾虑……”
“城主府绝对不会限制大家的知情权,你们对禁令有异议,那便请你们亲自登上城墙,看看城外发生的一切。”
探子们一愣,没想到李邳竟然邀请他们登上城墙。
就连城墙上的田旭海都不明白李邳在打什么算盘。
此时已经由不得探子们拒绝,他们只得在百姓监督的目光下登上城墙。
“城主府之所以发布禁令也是为了保护大家……”
就在几人登上城墙之时,李邳还在对着城下的百姓解释。
登上城墙的几人,看着边境线上四处升起的狼烟,黑暗的边境仿佛潜伏着一只噬人的巨兽。
“边境已经全面沦陷了……”
边境的情况比探子们想的还要糟糕,看到这一幕的他们忍不住喃喃低语。
然而不等他们转身将这一事实告诉城下的百姓,城墙上的战鼓再次敲响。
“敌袭!”
……
城外的万利组织众人声嘶力竭地冲城内喊话,没过多久他们便隐隐能够感受到城内产生的骚动。
“成了!”
“估计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情况发展的顺利远超万利的预想。
然而就在他们等待城内混乱彻底爆发时,城内竟安静了下来。
众人焦急地等待了片刻后,副手冲万利说道:“队长,城内怎么回事?怎么安静了?”
万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依旧让手下待命。
又过了良久,底下的人再也等不住了。
“队长,动手吧!”
就在万利犹豫不决之时,城墙上忽然响起鼓声。
“怎么回事?他们发动攻击了?”
万利等人闻声,惊慌失措,但预想的攻击并没有到来,反倒是身后传来了动静。
夜色虽然隐藏了万利等人的身形,但同时也遮蔽了他们的目光。
直到此刻他们才感觉到身后有张弓搭箭的声音。
不等他们立盾防御,便察觉破风声传到头顶。
“他们是冲城内射箭?”
借着城墙处的光亮,万利等人能够看到数量不多,但整齐的箭雨越过墙头,向城内飞去。
“难道是盟友?”
守军中有人惊喜地发问。
但万利却脸色越发难看。
“听我命令,杀了他们!”
万利忽然语气愤怒地暴喝道。
守军们一脸诧异,不明白万利为何要向“盟友”出手。
看着原地愣神的手下,万利更加愤怒。
“蠢货,我们今夜发动心理战就是要挑起城内百姓和城主府的对立。但此时他们冒充我们向城内平民发动攻击,还如何让百姓相信我们!”
守军们这才恍然,但就在他们愣神之时,冒充他们的红苗队早已趁着夜色逃离了现场。
“他们竟如此险恶!”
“真是卑鄙至极!”
回过神来的守军们,这才明白被算计了。
只有发泄完怒火的万利,恢复了一丝理智。
他明白今夜的心理战或许已经输了。
“有高手……”
……
登上城墙的探子被突如其来的战鼓声惊住,乃至府兵们大喊了“敌袭”依旧没能让他们的身体做出躲避的动作。
“啊!”
一轮箭雨下来,尽管府兵们挡住了大部分,但站在城墙上的探子们却首当其冲的成为了肉靶子。
田旭海同样被射中右腿,但此时的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眼睛死死的盯着李邳。
李邳左肩俨然中了一箭,但他却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冲着城下大喊。
“大家快逃!”
李邳声嘶力竭的模样,令田旭海都分不清他的真伪。
但当田旭海转头看到被射成筛子的探子们时,他才明白这也是李邳布局的一环!
直到城下的平民们四散而逃,李邳依旧坚守在城墙上,同时振臂高呼。
“叛军如此丧心病狂,我们怎能任由他们侵占我们的家园,屠杀我们的亲友!”
“在这个特殊时刻,请大家与城主府一同并肩作战,守住我们的要塞,守住我们的家园!”
逃回房屋的百姓们看着城墙上中箭的李邳和田旭海,内心再无他念,城外守军在他们心目中彻底成为了叛军。
李邳的“表演”一直持续到所有人逃离城门处才停止。
田旭海像是这才察觉到右腿的箭伤一般,恐惧令其身上的肥肉不住颤抖。
“李……大人……我已经按你意思办了,我娘子她……”
田旭海也是个难得的痴情种,到了现在还想着他的小娘子。
李邳这才转过头来看向田旭海,脸上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但此刻田旭海才明白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透这个男人。
“城主大人做得不错,我自然不会为难你娘子……”
说完后李邳转头看向城外,像是想要在黑夜中找出边境守军的位置。
“今夜做得很好,若是缺了最后一环就不圆满了……”
李邳收回目光看看自己肩上的伤,又看了看田旭海右腿的伤。
“那一波箭雨下你没死,证明老天依旧眷顾你;你强忍箭伤还能跟我站到最后,表明了你的立场。如此一来,我于情于理都不会再对你下手……”
田旭海闻言如释重负,险些跪倒在地。
……
连红苗看着肩上裹着厚厚绷带的李邳,眼神中欣赏之意更加浓烈。
“没想到李大人竟有这般铁骨……”
虽然李邳知道这是一句夸赞,但从一名女流之辈口中说出,他又总感觉像是被调侃了一般。
“连大人还是说说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吧……”
连红苗笑笑,开口道:“我确实早就预料到了对方会向城内发动心理战,但李大人您的这般应对确实远超我的意料,我想对方也绝对想不到我们能够转危为安,借助这次危机扳回一城……”
李邳明白连红苗的句句称赞都出自真心,但他还是难以适应。
连红苗言归正传道:“李大人此番应对取得了如此出人意料的效果,那我对于接下来的行动就更加有信心了……”
李邳眼前一亮,开口询问道:“你有何计划?”
连红苗脸色恢复了日常的冷峻,开口反问道:“你若是守军,此次失利你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李邳似乎很喜欢连红苗这样的考校,一面认真思考,一面喃喃道:“若我是守军,那我必然要发挥自身优势,避开对方长处……”
“守军的优势是人数多,而要塞的优势是城墙高坚……”
李邳眼前一亮,开口道:“那我便想办法将要塞变为一座囚笼,让城内人难以逃离,这样一来,要塞有如此体量的平民,没有物资补给,定然撑不了多久……”
但李邳抬头看到连红苗意味深长的眼神,便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并不可取。
……
城外的守军退回之前的根据地,如同李邳和连红苗一般开起了诸葛亮会。
万利的副手此刻提出的想法与李邳不谋而合,但还不等说完便被万利打断。
“愚蠢!”
“现在要塞内的人巴不得和我们拖延时间,只需不到一周的时间,唐军的大部队就能赶到瓦伦要塞,到时候你觉得我们还有和他们抗衡的能力吗?”
现在他们不仅是在和李邳等人对战,还需要和时间赛跑。
队伍中有熟悉后勤的士兵开口道:“但是,瓦伦要塞内人口众多,若是没有补给,他们应该撑不到唐军大部队来援……”
但万利却眼神冷漠地制止了这名士兵,开口道:“你别忘了城内是我们的百姓!”
“难道我们要与城内的唐军赌人性?”
若他们做出涸泽而渔的围城之举,那唐军是否会屠杀平民以减少战时“不必要”的物资消耗?
万利不敢赌。
……
连红苗笑容冷漠地说道:“他们若是蠢到了这份田地,那最后我定会用他们的鲜血祭奠城内被屠百姓的亡灵。”
屠杀平民……
连红苗冷酷的话语并未引起李邳太多不适,他的眼神中也没有多余的怜悯。
这是战争。
为了最后的胜利,哪怕是屠城,李邳也不会心慈手软。
“但我想他们并不会这样做……”
连红苗打断李邳的思绪,开口道:“若我是他们我会选择绕过瓦伦要塞,直接向关内警报,从而引来关内的援兵。”
“但这样他们相当于放弃了人数上的优势,转而成为瓦伦要塞的靶子,任由我们射杀拦截……”
“不过只要他们有一人闯入关内,便会引起关内的警惕,那接下来我们想要偷袭关内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李邳皱眉,他听明白了。
若是边境守军选择绕过瓦伦要塞,以周边复杂崎岖的地形,想要短时间通过是不可能的。
况且在这期间他们还要饱受瓦伦要塞的袭扰。
简单来说,这是任何一个将领都不愿优先选择的方案,因为这样作战不仅憋屈,而且牺牲极大。
然而这却是目前通知关内最稳妥的办法。
而对于李邳这边来说,尽管他们占据地利,但想要在复杂的地形下将边境守军全部阻击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哪怕最后他们守下了瓦伦要塞,但却引起了关内的警觉,对于李邳来说,同样是失败的。
“那该怎么办?”
李邳实在想不出对策,虚心向连红苗求教。
连红苗笑着对李邳说道:“请问李大人,人若面临死局,在什么情况下是最挣扎的?”
李邳知道连红苗不会无缘无故发问,于是认真思索。
对于人性的琢磨,李邳自认不差,所以思考片刻后便给出自己的答案。
“面临死局,却发现生的希望,如此最挣扎。”
连红苗点头,这便是和聪明人沟通的乐趣,他能很快和你同频。
连红苗语气中略带一丝得意。
“既然他们想要置之死地,那我便给他们多一个选择,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