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两条废柴
罗摩品尝到了什么是失败如影随形。
祂完全有准备去迎接这么多的失败,毕竟成功的果实过于丰硕的时候,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总是会显得如此的理所当然。
但最大的问题是,祂心理上有了接受失败乃至是无数次失败的准备,祂的身体和客观的时间都不允许。
大慈树王俯下身子,戳了戳罗摩的面颊,“差不多该放弃了·······这时候让你放弃,会不会有一点晚了?”
祂挽起垂落的鬓发,目光轻柔,“如果你早点坚持阿佩普所放开的道路,现在说不定已经踏过这一关了。”
“我走的这条路,你也尝试过了吧。”罗摩并不考虑这种假设,“想不到伱也会是个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那个的中二。”
追逐自己体内的特殊力量,相信它能够帮助自己超过龙与魔神的界限,让自己不必成为龙,却能够拥有龙才拥有的力量。
客观的说这类想法总是带着相同的中二,尤其是在一条已经被前人走过无数次的道路上,顽固的想要挑战已经在所有人心中扎根的等级制度。
提瓦特的实力规则如此,魔神之上就是龙,罗摩的想法是由神及龙,而大慈树王早期的想法是,我不必成为龙,可以让我用魔神的身份,驱使超越阿佩普的力量。
多次失败总是比任何的警告来的让人容易明白道理,所以罗摩也是之后才意识到了,祂觉得大慈树王特殊,当时的大慈树王自己未必不是这样想的。
大概在历史之中的某一天,也许阳光正好,那个时候还不如如此温婉柔和的神了解到了古龙的存在,在内心许诺了不向外求,自己也能够超越古龙的承诺。
然后在现实面前一败涂地。
祂也许特殊,比如拥有梦境,联通世界树,能够修改提瓦特的时间线·······但世间最大的特殊,就是最通用的强大。
“我不劝你,并不是觉得我这条路没问题,有问题的人是我而已。”大慈树王沉默片刻,轻声说道,“路不通,不误后来人。”
而功不成,自有后来者。
我可以不成功,这是我的问题,不是道路的问题,今日我不成功,日后总有人天赋胜我,代我走完这条路。
但此路不通,本就是假的,我应该告诉你,让你不必在这条路上蹉跎人生。
可你和我很像啊。
我看你一眼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你只会觉得我不是那个天赋出色的人,所以我没办法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罗摩沉默无言,只是看着神明带着愧疚的眸子,摇着头叹息了一声。
祂没觉得大慈树王有什么愧疚的必要。
每一个选择道路的人,如果选择是处于本身的意愿,甚至说自己根本不同意,只是被命运推着走上了这条路,他都应该为自己今日的选择而承担来日的一切后果。
做选择的人,当然要承担选择的代价。
而没有资格选择的人,就是单纯地为自己的弱小买单了。
这两者都合情合理,没办法埋怨更多的东西。
大慈树王和罗摩肯定不完全相同,毕竟当年阿佩普没道理也会对祂放开自己的权能。
但一件事情的表现形式不同,并不意味着它的核心理念也是背道而驰的。
大慈树王曾经相信过自己的特殊,并且认为自己有机会超越龙。
而罗摩相信了大慈树王的特殊,认为祂的特殊要比龙直观的强大更加珍贵。
大慈树王是错的,罗摩有机会是对的。
不过祂也只是有机会,显然并没有真的证明自己的正确性。
“你还能坚持几次?”罗摩轻声问道。
祂的声音并不疲倦,仍旧和往日一般平静,就好像那个经历了各种死法的是旁人而非自己。
“我倒是还能够坚持,但你就不好说了。”大慈树王回答,“并不是梦境就没有消耗的。”
教令院为了调动梦境的力量,尝试了168次梦境轮回,这里面一位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迪娜泽黛。
其他的须弥人只是疲倦,而身体病弱的大小姐是真的差点凉了,还是纳西妲亲自出手吊住了她的命。
大小姐的生死成了最直接的死线,逼迫空不得不立刻去解决这个问题。
梦境轮回并非没有消耗,而罗摩的尝试,对于祂自己精神的磨损更为严重。
“我并没有这种感觉。”罗摩眉头微皱,“你比我更了解我的身体?”
祂确实并不觉得疲倦。
“你先站起来在和我说这话,也不迟的。”大慈树王看了罗摩一眼,说道。
罗摩当然不服,立刻打算证明给大慈树王看。
旋即眼前一黑,世界倒转之后,罗摩趴在了地上。
大慈树王戳了戳罗摩的面颊,“怎么样,服了没有?”
“说点有用的。”罗摩趴在地上,头都懒得转动,“比如说你早就猜到了我会一头撞死在南墙上,然后为我准备好了退路?”
“你觉得这种选择,也会有退路可言么?”大慈树王反问道。
祂挽起裙角,坐在了罗摩的身边。
“离我远点。”罗摩话语平静,“你快坐到我头上了。”
“害羞了?”大慈树王轻笑着侧过身子,继续靠近。
“我觉得这种快死的时候,你还能够这么调侃我,多少也该有点后手吧。”罗摩甚至懒得给什么表情,“但现实又告诉我,并不是你提前看到了某种可能,你就能够有所准备的。”
我当然可以猜到会发生什么,但我确实没什么好准备的。
准备是为了解决具体的问题,而这个问题超过了我的上限,我准备什么都应付不了它。
“早一点我倒是很感谢你这么信任我,不过信任这种东西,迟到的话可就没有意义了。”大慈树王轻声说道。
“那就是说,我已经完蛋了。”罗摩并无畏惧,“倒也不至于真的彻底完蛋,说不准门外的那帮龙也期待过我不能够通过祂们的考验。”
失败只能说道路不通,没有便捷的路给罗摩走了,不能说一定就得死。
唯一的麻烦可能是阿佩普了。
罗摩毕竟控制过祂的部分权力,祂总归要对罗摩上一些心。
但要说非得让罗摩死,这倒也不至于就是了。
“可不走这条路,依靠你正常的成长起来,世界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留给你的。”大慈树王把罗摩扶起来,伸手摩挲着罗摩的面颊,“就像你一直所说的那样,他成长的快,不是因为天命在他,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强大的生命体。”
这个他,当然是指空。
空在地图上的变强速度足以让任何一个稍微观察过他的数据的人直接发疯,他的成长在数据上是完全不讲道理的。
可换一个角度来说,空的变强速度又十分合理。
因为他本身就是有这么强,甚至来说,他在目前第五个国家的强度是远远比不上他自己本身的强度的。
即使每一个国家,元素力都会得到一次强化,但空本身就是能够在世界之中穿梭旅行的特殊生命,他的变强速度本身不具备任何的可参考性。
而世界就需要这样一个不能够被具体定义量化的妖怪来担任世界的拯救者。
你永远没办法预测到他的上限,因为他可以随时因为狂怒而把战力拔高一个层次,拯救世界就需要这样的人,毕竟同样没办法预测的,还有危险。
两个同样不可预测的因素碰撞在一起,这才有表演的意义,否则就会变成单方面的平推胜利。
这还真是个问题。
显然罗摩不是空,祂没有空这种不讲道理但又十分合理的成长,同样的问题,留给两个人的时间虽然一样,但空可以旅行七国去寻找一个真相,罗摩就恨不得藏在实验室里,每时每刻都有人给自己送来充足的实验器材和实验数据,供给祂进行下一步的研究。
但罗摩没有任何的不甘和挣扎,话语如常说:“那就只能这样了。”
“我只有这样的机会,并且已经付出了所有的努力。”
“道路选择的错误导致了眼下的麻烦,但这条路确实是我所选择的,并且是我比对了当时之下我能够想到的所有可能选出的最优解,那么我也确实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回头去看这条路显然是错误了。
也许是罗摩还没有尽力,也许是罗摩运气不够,这条路能够走得通,只是罗摩还没有走通·······但就结果来说,不能够满足预期目标的一切实验本质上都是失败的,道路本身只有走的通和走不通的差别,对于选择道路的人来说,却有失败和成功两种最为直接的标准。
罗摩失败了。
不论过程,祂的目标就是通过一切手段,获得元素龙这个阶位的力量。
如果一步登天实在不可取,也应该获得和元素龙对等的潜力,只需要积攒力量就能够自然的更近一步。
而这个目标祂没有实现,那么于祂来说,这条道路就是错误的。
这是祂所有实验之中的最基础的要求,所有的额外目标,都应该建立在基础要求已经得到满足的事实之上。
承认失败远比罗摩预期的更加简单。
祂忍不住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简单的承认自己的失败,毕竟很显然的,这场失败对于罗摩而言意义非凡,这可能是祂在命运面前最后一次博弈的机会。
成功了祂就能够上桌,坐在命运的对面和对方交手。
失败了祂就只能坐在台下,等待命运宣判,如同审判官宣判罪犯的最终判决一样。
而祂一败涂地。
这时候祂应该痛哭流涕,挣扎着恳求再一次的机会,但罗摩确实没有这样的情绪。
祂当然不是为了面子,这委实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痛哭流涕,衣着破烂可以换来什么有用的帮助,罗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拒绝。
祂就是纯粹的觉得失败好像是一种完全可以习惯的东西了,以至于哪怕是某些关键的博弈失败了,祂还是可以面无表情地告诉自己,只是一场失败。
其实不能用“只是”的,它很重要,不能够失败。
可你已经输了,所以还能怎么办呢?
罗摩稍稍恢复了一番力气,然后撑住地面坐了起来。
大慈树王和罗摩背对着坐在一起,支撑着尚未完全恢复的罗摩。
“说点什么?”罗摩提醒道,“你费尽心力安排了这么多,发现自己寄予了期待的也是条废柴,就没什么想说的?”
“比如真好,原来你也是条废柴?”大慈树王轻声说道,“我有点想说这个。”
祂也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梦境轮回给了罗摩很多次的机会,祂在一条路上撞死之后,也不是没有回头,但剩下的选择里,祂也没有走出一条正确的道路。
这是祂和罗摩所能够做的一切努力。
现在来看,肯定是有更好的选择的,比如从一开始就直接舍弃树王的权柄,全部身心的投入到对于阿佩普力量的研究和尝试之中。
但这就没意义了。
回头去看,基本上都能够拿出更好的选择,好比儿时的一次迟到都会让人觉得天塌地陷,好像发生了什么绝对不该发生的时候,实际上它也只是一次意外而已,不会让你的人生蒙上污点,也不会真的让你彻底失去什么。
尽了一切努力之后的失败确实是没办法说出我已经尽力了,所以哪怕失败我也不在乎······胡扯了,投入的东西越多,拿不到想要的东西的时候自然也就越发的不快。
失败是不会因为尽力了就可以不在乎的东西,所谓尽力就好,不过是一种安慰而已。
甚至不是安慰自己的,只能够用来安慰一些关心自己的朋友。
祂失败了,罗摩也失败了,而且两个人还是在一条路上失败的。
所以罗摩说错了,祂寄予厚望的不是一条废柴,毕竟祂曾经也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能够改变天命的theone。
就结果来说,祂们两个都是条废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