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中)
这一刹那,平地骤起血雨腥风,最终汇成杀机四伏的赤色风暴,四周气温也随之急剧升高,让人犹如置身于炼狱之中,好似五内俱焚。
镜通感觉自己的僧袍都要被汗浸湿了,顿时心头一震。
人冷了会打哆嗦,热了会出汗,本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可出现在一个快要金身无漏的四品高手身上,那就很不正常了。
这意味危险。
他还没从见过如此怪异的武技,这些触手不单单只是数量多那么简单,每一条的攻势都自成章法,无迹可寻。他像是同时在面对数百名武者的围攻,并且个个都凝出了武道真意的拳道好手。
常人对敌时一心二用尚且不易,没想到这小子竟能轻松将自己的心神切分成数百份,莫非真是天人?
镜通不禁叹了口气,宁言身上激扬的真气波动超不出七品,竟能给他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后生可畏啊……
不过感叹归感叹,他倒是生不出爱才惜才的念头。
恰恰相反,宁言表现得越优秀,他的杀意反而越果决。
“唵!”
镜通合掌一拍,眉毛倒竖显出金刚本相,肉身迸发出耀眼的金光,双脚落地生根,不闪不避硬抗下宁言的蛇蛟百手。
数百条血色大蟒瞬间便将他淹没,对着他或缠或咬,却是伤不到他分毫!
“吽!”
雷音再起,镜通倒转手诀,原本覆盖在体表的佛光猛然向外荡开,连带着挂在他身上的层层血蟒都一同被炸得粉碎。
砰!砰!砰!
每一圈荡漾开来的佛光都会削去百十条触手,霎时间血雾漫天。
然而镜通脸上没有半点轻松之色,按照他的设想,数圈佛光下去就应该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才对,可这些血雾非但没有消散,甚至有越来越黏稠的趋势,就这样半挂在空中,不仅遮蔽住他的视线,连神念都散不出去。
四周温度还在不断上升。
正思虑时,他的瞳孔中骤然出现了一点金光。
由于这些血雾的存在,他很难看清楚那金光究竟为何物。
好像是……一朵莲花?
不……不好!是莲心渡魔拳!
镜通猛地睁大眼睛,当他反应过来之时,拳锋已经穿过血雾,重重印在他的膻中穴!
咔嚓!
笼罩在他周身的佛光应声裂出一条缝!
其实也不能怪他大意,他的金刚荡魔身早就练到了没有罩门,就算扎着马步,让别人放开手脚猛击会阴都不会受半点伤。
可偏偏是莲心渡魔拳。
从名字上都可以看出两门武技师出同源,一攻一守互为表里。很多人都好奇最强的矛打在最强的盾上会发生什么,这两门武技给出了范例。
那就是同归于尽。
镜通当即呕出一大口鲜血,眼中浮现出浓浓的茫然。
是碰巧……还是刻意所为?
再说他为什么能使出莲心渡魔拳?!
镜通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不明白,可对方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印在他心口的手掌顺势上探,闪电般扣住了他的喉咙!
“敢问住持,在下这招瞒天过海斗转星移,使得如何?”
耳旁响起淡漠的戏谑,镜通稍稍回神,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宁言的指头,试图将其扳开。
宁言侧头瞥了他一眼,五指猛地收紧,在熔血外道的加持下,指头好似钢钉一般深深扎进佛光之中。
咔嚓、咔嚓。
镜通胸口处的裂缝旋即迅速扩大蔓延至全身,不多时便轰然碎开。
金刚荡魔身,破!
眼看镜通逐渐瘫软下去,宁言也没了和他继续缠斗的兴致,把他随手扔到一边便转身走向神坛。
“站……站住!”
宁言脚步顿了顿,意有所指道:“镜通住持,折寿的法子可不能多用。”
在他身后,镜通强支着胳膊,在地上挣扎了好几下才摇摇晃晃站起身,死死盯着宁言的背影。
对方明明都没有回头看他,却能一语道破他使用的秘法。还有先前的战斗也是,他好歹是四品巅峰的高手,哪怕现在实力因为种种缘由远达不到巅峰,但总比一般五品要强吧?
结果竟处处落于下风,一直被牵着鼻子走,打了半天,他甚至连这小子的底牌都没逼出来。
这就是寂照境么……
想到这里,镜通咬了咬牙,眼神愈发决绝。
炼体关都如此难对付,有朝一日若是被他突破到上三品,世间谁还能制得住这厮?
为了天下苍生,说什么也要将他灭杀于此地!
“哈!!!”
镜通的僧袍瞬间鼓荡起来,身体被一股无形之力慢慢托起。
在他身下,淡金色的真气迅速汇聚成一座双层佛座,上层是九品莲台,下层是双瓣须弥座,四周缀有大小形态各异的佛陀,气势冲天而起。
法相·多罗宝万佛台!
宁言眼眸微抬,镜通的修为本就离上三品相去不远,再加上他此时拼上了性命,那万佛台浸染的佛光竟能影响到周遭环境,已经有了半步道场的威能。
这不是他现在能应付的对手。
宁言心念急转,余光瞥向血泊中昏迷不醒的亦怜真班,身负黄金血、还没有反抗的余力,无异于是最可口的补给品。
他下意识便对着亦怜真班张开五指,可就在即将催动血服术之际,他眉宇间蓦地闪过一丝挣扎,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将心中的这股冲动克制了下去。
有器灵在手,未必要通过这个法子……
他脑海中再生一计,对镜通挑衅似得勾了勾手指,运转身法直冲神坛。
镜通哪肯放过他,大喝道:“休走!”
万佛台金光大盛,氤氲之气凝成一尊数丈高的怒目金刚,双臂各持法器,在后头一路紧追不舍。
凭借心意纵横经的速度优势,宁言一马当先钻入神坛,镜通追至神坛前却被一道骤然升起的结界拦了下来。
轰!
怒目金刚一拳砸在结界上,结界却只是泛起淡淡涟漪。
镜通皱眉打量着宁言,是那身金缕衣么……因为穿着主祭的衣服,所以才能在神坛内出入无阻?
宁言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镜通,两人隔着一层结界遥遥对立。
“看来是在下棋高一着。”
“哼!未必!”
镜通张口吐出雨师令,有雨师令的本体在手,要不了多久他就能破开结界!
“说起来,这样的牌子我也有呢。”
宁言轻笑道,手上凭空多了两块令牌。
一块镜通也认识,是沾有亦怜真班心头血的龙纹琉璃牌,另一块他则有些陌生,看起来似乎与他的雨师令差不多,只是上头文字有所差异。
“要不我和你换换?”
“好,你出来。”
“住持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宁言又道:“住持,你知道这是何处么?”
镜通无心和他闲聊,全神贯注地操控雨师令攻破结界。
宁言的双眼中陡然亮起两团金色神火,他转身环顾起神坛内壁上的壁画,自问自答道:“这是神祭之所。”
“据传上古时期仙佛现世,神道鼎盛,为了讨好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以换得风调雨顺,祭祀在那时可是头等大事。”
“不过祭祀神明并非一件简单的差事。你想啊,我等凡人吃的是五谷杂粮,吐的是后天浊气,一生还需历经天人五衰、三灾七劫,在上仙们看来,简直浑身都充满了污秽的气息。这样下贱的东西,光是看一眼就让祂们无法接受,还怎么享受祭品?你也不会在粪坑旁边吃饭吧?”
“于是为了保障上仙们的食欲,各式仪轨应运而生,焚香祷告沐浴更衣自是不必说,祭祀之时还需舍下肉身,将灵肉合二为一还原本初。根据上仙启悟,几乎所有的神祭之所都会刻下具有类似功效的阵法,以阵宫为神坛,凡入神坛者都会被强制融合灵肉,以防触怒神明招致灾祸。”
“所以镜通住持就算被逼到绝境,都只能用断头之法临时召取虎头和尚,却无法直接还神。因为你的神魂已经被牢牢锁在如觉体内,根本出不了窍,对吧?”
镜通听到这里,面色已是一片铁青。
“快问快答时间,金龙大王的道场内刻的是什么阵法?”
见对方沉默以对,宁言遗憾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么?我告诉你,答案是形神化元阵。当然你没听过也很正常,因为这阵法的阵图根本就不在汴河的雨师龙王像上,而是在另一尊雷司龙王像之中。”
“雷司龙王像被四海漕帮所获,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当时可是死了不少人,就连负责挖掘的漕帮护法郑天工都是好不容易才逃出去的,事后还被打成了漕帮叛徒,多年积累的名声毁于一旦,活得生不如死。”
宁言说着说着,忽地一拍手作恍然状:“哦对了,前不久我才碰见过他,听说他现在加入天意阁了,在另一条赛道继续发光发热,也算是焕发出了职业生涯的第二春。”
镜通心中隐隐浮现出不好的预感,再也顾不上和这结界软磨硬泡,口中急诵六字真言,怒目金刚开始疯狂轰击结界!
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要阻止他!
“啧啧啧,其实我还挺想多讲会小故事的,起码能省去动手的功夫。”
宁言嘴角的笑意逐渐淡去,脸上鲜活的情绪再次消失,仿佛刚才只是故意装出来的一般。
他缓缓将手掌摊开,那两块牌子不知不觉间已经合二为一。
镜通终于能看清牌子上刻有的字样,赫然是十方水君令!
“我想住持应该猜到了,形神化元阵的阵图就在我脑子里。”
“现在我用水君令强吞了雨师器灵,又懂得控阵之法,大家都说住持有大智慧,不妨再猜一猜,等下会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