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三世佛再现
镜通如临大敌,他看得出来,这法相的品阶应该是很高的。可奇怪的是,他在这妖猿眼中看不到任何灵性,只有纯粹的暴戾。
都说从一个人的法相中可以看出其一生的武道感悟,能驱使这种看着就邪门的法相,还能是好人?
“哼,好你个混世魔头!!!”
“……”
宁言想不通自己召个法相怎么就变混世魔头了。
神通、法相、灵宝,说到底只是一种工具,本身无善恶之分,怎么老有人觉得用了某派功法好像心性就一定会跟着变一样。
他甚至都不太想和镜通动手,毕竟大家没什么化不开的仇恨,无非就是抢了南安寺的神坛而已,等他以后晋入上三品,还南安寺十个够不够?
再说杀人不需要力气么?有那点时间还不如抓几个鼎炉双修一下,起码能精进修为。
他就想早点破碎虚空,他有什么错……
宁言不禁有些意兴阑珊,叹声道:“去,咬杀他。”
“嗷!!”
妖猿早就按捺不住,咆哮声暴起,响遏行云。它双爪上撩,凭空捏出两道冲天而起的水幕!
镜通见招拆招,一掌横拍向前,金灿灿的佛光凝成小山般的万字手印,犹如泰山压顶,将水幕击得粉碎!
可溃散的水花泼落在地上却并没有消失,水越积越深,逐渐汇聚成河。无支祁见状,一头扎进水里,它那庞大的身形遇水则化,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须臾间,水位竟开始不断上升。
镜通脸上露出一丝凝重。
涨潮了……
他不欲被拖入对方主场,万佛台当即升至半空,正这时,数条碗口粗的锁链从水下钻出,牢牢缠住座上莲瓣,就听得铮的一声,锁链崩得笔直。
而镜通却也无法再操纵万佛台挪移,径直被定在原地!
不好……
镜通心思急转不疑有他,双掌上翻擎天,妖猿果不其然跃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就朝着他头颅咬去。
铛!
獠牙即将插入他头顶之际,终于被升起的罗汉金身拦下!
无支祁一招不成,还想跳回水里,镜通哪会放任它来去自如,手印再度变化,其中一颗佛骨舍利倏地碎裂,紧接着罗汉金身竟长出千百条臂膀,反身锁住妖猿,佛手掌间升腾起的火焰烧得它龇牙咧嘴。
说是咬杀,还真就咬杀上来,这孽畜!
镜通冷哼一声,虽说他提前做出防范,可还是险些着了道,所幸这妖猿并非是真正的画龙点睛,终究是过于呆板,不晓变通。
如今自己锁住了那魔头的法相,倒算是稍稍占据主动,接下……嗯?那魔头呢?
镜通眉头微皱,心再次沉了下去。
前方已经没有了宁言的身影。
不光是前方,他神念向四下扫去,俱是扫了个空。
正在镜通困惑之时,头顶忽然落下一丝刺眼的光芒,他下意识抬起头,只见天边赫然挂上了一轮烈日。
“住持,你当真要与我为敌?”
天穹之端,宁言五指虚握,真气在他手中凝成锁链样式,另一头则捆在秋水上,剑身此时迸发出的磅礴气势让人心惊胆寒。
犹如冉冉升起的骄阳!
镜通修持佛法这么多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眼下心中虽是剧震,面上却毫不改色,双目神光如电:“正邪不两立,无需多言。”
宁言摇头道:“这神坛与五牲祭,你可用得,我便用不得?正邪不两立……你有什么资格论断正邪。”
镜通沉默了。
南安寺将众人诓来的手段确实不光彩,可为了宗门能延续下去,他没有别的选择。他是住持,必须将一宗兴衰扛在肩上,或许慈字辈的师叔之中有修为比他更高的,有佛法比他更精深的,但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此事若成,他自会替南安寺受下业力因果,哪怕下场是永世不得超生。此事若不成,身为住持,他也会一死以谢天下,给朝廷一个交代。
可以说镜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宗门,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能感受到宁言和他的不同。
南安寺得到龙王像之后,可是好不容易才决定开办这场血腥的焰口法会的,要是换成宁言呢?
宁言会天天开,换着花样开,没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开。
所以镜通绝不能让这个魔头逃出去,这是他修行百年最后的坚持。
似乎是看出镜通眼神中的决绝,宁言没有再说什么,黏稠的血雾从他指尖缓缓渗出,沿着锁链不断灌注进秋水之内,剑身上激荡的怒阳剑意竟诡异得黯淡了下去,犹如一颗正在走向死亡的恒星,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腐朽的死气。
他不止一次给过镜通机会,既然对方一意孤行,那便怨不得他了。
“熔血外道,残阳灭剑式。”
宁言单掌一扣,秋水瞬间消失,一道黑线划破天际,所行之处好似连空间都被一分为二!
这一剑,快到极致!
无支祁正和罗汉金身缠斗,突然感受到背后传来森森寒意,焦躁地大喊大叫。宁言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连带妖猿一同贯穿,秋水势如破竹,切豆腐一般破开了镜通的护体佛光,再回神时已是穿胸而过!
好、好快的剑……
镜通愣愣看向胸口处的大洞,耳旁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动,锁链一抖捆上他了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拖行到宁言面前。
“既借得贵寺神坛,也算结下几分缘法,住持有何遗言,或许在下可以转交一二。”
宁言负手而立,背后逸散出的丝丝真气幻化为一块猿纹木牌,接着迅速灰飞烟灭。
由于胸口失血过多,镜通已经提不起什么力气了,嘴巴不停张合着,发出的声音却极为有限。
“老衲……你……”
宁言有些听不太清,微微皱眉,锁链将对方又拉近几寸,顺势俯身侧耳。
镜通浑浊的双眼中陡然亮起一抹精芒,随着万佛台上的第二颗佛骨舍利碎裂开来,他身上的所有伤势全部复原,气势刹那间推至巅峰!
他等得就是这个机会。
先前宁言鬼魅的身法给镜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深知晋入炼形关之后,宁言的实力必然会再次暴涨,正面对敌,他的胜算非常渺茫,怕是打中都很难。
于是他决定将胜负赌在一招之间。
两缕黄烟从镜通袖口飘出,山河幻象再现,眼下宁言法相崩溃,正是他最好的时机!
便以这一式黄龙佛手来分胜负!
“战术不错,就是粗估了形势。”
镜通瞳孔骤缩,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宁言古井无波的双眸,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身后骤然浮现出八臂明王的虚影,明王身护持左右,八臂齐出,竟是把这一招稳稳接下!
不可能……他……怎么又有全新的法相?
镜通呼吸一滞,木然地看着那尊八臂明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到底有几个法相?
又或者说,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正的法相……
“想不明白?”
宁言歪了歪脑袋,一指点在眉心,周身凭空出现了数十块方牌,有的为琉璃所制,有的氤氲着玛瑙光辉,不过更多的则是普通的木牌。
所有方牌绕着他缓缓旋转,他手指在空中虚划了几下,最终选中其中一块木牌。
“那看看这个。”
木牌化为一道流光钻进宁言金阙,只见佛光一闪,他身下蓦然出现一座佛座。
法相·多罗宝万佛台!
“你以为靠几颗佛骨舍利就能阻止我么?只要你与我交上手,我便有法子将你的法相窃来,无非是凝出的品阶高下有所区别。这下看懂了么?”
对宁言而言,法相品阶是丹青入骨还是画龙点睛,没什么太大区别。只要能启用,便能加入他的战术体系,在某一关键步骤发挥出作用。
镜通已是彻底陷入了呆滞。
拥有这样不讲道理的能力,这魔头必然会令人世间生灵涂炭。
如果他在与对方见面的第一时间就将其灭杀,能否阻止灾祸发生?
可一切都晚了……
宁言就这样静静看着镜通,慢慢张开五指。
得益于他化自在天第二重变化的能力,他脑子里突然多了很多东西,以前他想不明白的事情终于也能想明白了。
先前他从柴茹茹那儿取回了噬骨之爱,后来偶然又从姜蝉衣身上剥离了至渊之恨,他曾推断出七情就是开启真正奥秘的钥匙,如今,七把钥匙他已经掌握了其中两把。
不,还不止,镜通的无明之嗔也被他三言两语激了起来,第三把钥匙也即将到手了。
不过唯一遗憾的就是七情还不够纯粹极致。倘若把南安寺的所有徒子徒孙都拉过来,在他面前一一斩杀,能否进一步纯化呢?
算了,时间上来不及,一炷香快要……
想到这里,宁言忽然愣了一下。
一炷香……为什么是一炷香?
他晃了晃脑袋,脑海中响起似有似无的噪音,许多杂念不停往外冒,让他不得不停下动作。
一炷香……好像、好像是个很关键的时间节点……
还有灭南安寺满门什么的,我怎么会有这么畜生的想法……
宁言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瞳孔中的茫然在迅速放大。
不对,他化自在天正在进一步吞噬自己仅存的人性,要是这一掌盖下去,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住持,醒醒啊住持!”
经得宁言再三急呼,镜通方才如梦初醒,正想要殊死一搏,却见宁言的两只手已拧在一起,像是在用一种怪异的姿势双手互搏,不由得登时一怔。
这人在搞什么鬼?邪功是这样练的么?
宁言的语气很是急切:“快打碎我的气海。”
“你……”
“快打啊!用你无敌的黄龙佛手!”
镜通的第一反应是这小子又想耍诈骗他出手,可他转念一想,宁言现在占尽优势,何必要多此一举。
再者要是对方空门大开他都不敢出手,那干脆也别打了,当个带路党岂不美哉。
黄烟再现,兔起鹘落间,镜通已挣断锁链,翻身连出两掌,直取要害!
扑面而来的掌风吹得宁言长发乱舞,他眼睁睁看着黄烟越来越近,脑子里跃出无数个应对的方案,但却强行控制自己的身体定在原地。
不准躲!
近距离感受南安寺绝学的威力,老实说宁言的双腿还是有点发软的。很难想象他刚才居然能面不改色的在刀尖上起舞,换作是眼下的他,估计出不了两招便会因为手忙脚乱而被镜通逮到破绽,继而被一掌拍死。
人就是这样的,会被情绪影响判断,会被道德束缚手脚,会被表象迷惑双眼,舍不得、看不穿、悟不透,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屡见不鲜。
看起来似乎选择不做人了才能登临大道之巅。
可真是这样么?
宁言原本空洞淡漠的眸子里亮起点点星光,就像是被人打翻了颜料桶,无数鲜活的色彩流淌直下,放肆涂抹着这苍白的世界。
纯属放屁!!
脑海里重新响起系统的提示音,淅淅索索、断断续续,他脸上表情渐渐转向狰狞。
还不够!!
与此同时,黄龙佛手已杀到近前,沛然巨力灌入宁言气海,搅得他五脏六腑一团糟,每一根神经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好好好!
好一个光明磊落的撩阴脚!
听到系统完整的播报声,宁言居然有点泪目了。
平日里总是嫌它吵,关键时刻才知道系统的好。这狗东西虽然经常给他提些不着调的建议,还老让他去做那种听着就变态的事情,叛逆是叛逆了点,但当个社死的精神变态总比当没人性的畜生强。
只是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宁言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用起小学作文里才会写下形容,脑子里真的就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那个没人性的小人还没被彻底打死。
“你……居士?”
镜通也感受出宁言身上的气息变化,一掌过后没有急着补刀,而是有些迟疑地愣在原地。
“狗东西替我先顶一会!”
宁言强忍着痛楚使出洞若观火,随着瞳孔中升起两盏神火,参天宝树顿时发生了变化,那些神龛中不再是空无一物,每一个小神龛都囚禁着一道残像,而在树根处则被镶进一尊怪异的佛像。
一体三面,神姿飘逸,这个佛像他见过。
三世佛。
自己的法相中为何会有三世佛?是神坛的原因么?
宁言暂时想不明白,但他看得到三世佛正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旋转,一旦佛像彻底完成转动,到时候恐怕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更绝望的是,在法相成型的过程中他的功体根本就停不下来,想要阻止都无从下手,深刻诠释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仿佛已成死局。
“住持,借你舍利一用。”
嘴上说是借,但宁言毫不客气地伸出刚刚诞生的神念,将最后一颗佛骨舍利从万佛台上抠下。
舍利一点就燃,佛火在虚空中烧出阵阵涟漪,不多时,碎空链带着失去意识的沈秋凝飞了出来。
一炷香,刚刚好。
看到沈秋凝平安无事,宁言释怀地笑了笑。
那我也就……没有遗憾了。
三世佛中骤然飘出两缕虚幻的人影,它们每飘出一步都会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凌波踏虚,各自伸出一手抓向宁言的肩头。
宁言深吸一口气,神情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也很想好好装个逼,大喊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的,不过考虑到通常喊这种台词的都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只得把豪言壮语都憋了回去,转头朝三世佛竖了个中指。
“下次见。”
下一刻,几乎成型的自在天忽地向内急剧坍缩,宝树与三世佛一同破碎!